14. 夜宿

作品:《仲夏有时雨

    严大夫送来四个热水瓶,摆在墙根,叮嘱他们风大雨大,关好门窗,便下班了。


    时雨在卫生院里里外外转一圈,诊室均已上锁,储藏室堆满杂物,没下脚的地,只有茶水间和卫生间的门开着。


    搜寻无果,时雨回到值班室,看到仲夏在书包里翻腾。


    原以为当日往返,她轻装上阵,没带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郑大夫临走时,给她留下件大红色碎花棉袄,说是晚上山里气温低,给她御寒用。


    仲夏抬眼。时雨摊了摊手。


    两人沉默许久,一同开口:“要不?”


    仲夏抢先接话:“你先说。”


    时雨指向门口走廊:“要不我在走廊里凑合一晚。”


    房门没关,走廊两头窗开着,没开灯,穿堂风呼呼,有点恐怖。


    仲夏在门口探了下头,感到一阵寒意,牙齿直打架。


    她缩回头,关上门,四把靠背椅一字排开,放在床边,中间两只椅子的椅背对着床,又把一床被子铺在上面,垫一只枕头,瞧见门口挂了件绿色军大衣,取下搁在椅背上。


    仲夏坐回床上,审视自己的杰作,椅背有栅格,视线阻挡,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可以把时雨截成九段。


    仲夏满意地说:“你睡椅子,我睡床。”


    时雨应了声:“好。”


    卫生院设施陈旧,仲夏先前上厕所,发现卫生间的门坏了,锁不上。


    她抱起棉袄,叮嘱他:“我去洗澡,不许偷看。”


    时雨又应了声:“好,我不会偷看。”


    仲夏感觉这句话,有点多余,这不是时雨会干出来的事。


    没带洗发水和沐浴露,仲夏用硫磺肥皂随便糊弄下。


    回到值班室,时雨已经睡下。


    他人长得高,有186,四把椅子并排放,长度不够。


    时雨调整过,拉大些间距,被子裹在身上,把军大衣盖在上面,露出个白色的脑袋。


    值班室没有窗帘,月光洒在白发,耀出银光,发出微弱的光,像个节能小灯泡。


    椅子顶着墙,把时雨围在里面,椅背竖起的栅格,像是被关在大牢里。


    他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人,被限制自由,心里应该不好受。


    仲夏轻声问道:“时雨。”


    他背对着仲夏,身子微微蜷缩,嗯了一声。


    仲夏又问:“拘留所伙食好吗?”


    经过短暂的沉默,时雨动了下身子,嗡嗡道:“你问这干嘛?”


    仲夏说是好奇,睡不着,随便问问。


    她是真的睡不着,这几年她一个人睡觉惯了,陆依依有男朋友,很少回宿舍,身旁突然多个男人,不太适应。


    何况,这个人是时雨,曾经钻在一个被窝里的人。


    时雨淡淡道:“不好吃,就是面包和杂食。”


    仲夏没听懂:“杂食是什么?”


    时雨哼了哼鼻子:“我也不知道什么,馊馊的,很咸,应该和猪食差不多。”


    他被拘留的第三天,袁芮带丈夫把他保释出来,第一天吃了怪怪的东西,胃里不舒服,把食物分给曹晨,后面两天,他几乎没怎么进食。


    仲夏鼻子泛起酸意,拉起被角,把鼻子埋进去,静静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时间仿佛凝固,不知过了多久,仲夏感觉状态有所缓和,才开口继续问,带有浓重的鼻音:“听同事说,你做了个乙女游戏,怎么会想到做这个?”


    时雨简短回答:“这类游戏来钱快,我需要钱,研发机器人,你知道的。”


    仲夏联想到白天的情景,赞许道:“村里的叔叔阿姨都在夸你,你做医疗诊断机器人,能帮到家乡人民,还能造福社会。”


    仲夏觉得应该总结一下,顿了两秒说:“很伟大。”


    时雨上次来,也有村民带着特产来感激他,没今天这么多。


    他能感觉到,今日大伙冒雨前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见传闻中的时雨媳妇,也就是仲夏。


    时雨转过身平躺,单手托着脑袋,看向天花板,勾了勾唇角:“我没你说的这么伟大。”


    仲夏:“嗯?”


    “还记得吗?”时雨声线低沉,透着隐隐的悲伤,“我妈成名后,满世界开画展,我小时候是外婆带大的。”


    徐帆询问雨家庭情况时,仲夏坐在旁边,听他提过,白花花忙起来自己都照顾不好,没空管时雨,想在春江买套房子,把老人孩子接到城里住,方便时雨上学。


    黄桂英在农村待了一辈子,舍不得离开,没法适应城里生活。白花花没辙,只好把时雨留在老家,交给黄桂英看管,每月往家里寄钱。


    他们家不缺钱,黄桂英劳碌一生,干惯农活,停下来享清福,反倒不适应。


    时雨和外婆感情很好,做完作业,会帮她晒玉米棒子。


    时雨叹息一声,说道:“外婆也有心脏病,跟我妈一样,那病是遗传的,初三那年,她在二楼晒玉米棒子,我在楼下和——”说到这里,他停顿许久,纠结万分,最后决定把纠缠他十几年的那个人隐去,继续说,“——和孔天奇在院子里玩闹,她心脏病突发,没站稳,从楼上摔下来。”


    屋内骤然静寂下来,仲夏能清晰地听见隔壁急促而浓厚的呼吸声。


    她知道黄桂英过世,但不知道是以这样的方式,意外离开——


    ——还是在时雨面前。


    怪不得他讨厌吃玉米,原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月光下,仲夏望见时雨的脸上闪烁着晶莹,安慰道:“你不想说,就别说。”


    时雨换了个姿势,转过身,面对仲夏,悄无声息地擦掉脸上的湿润:“没关系,这事过去很久了。”


    仲夏狐疑道:“如果你是为了外婆,应该学医才对,怎么想到做医疗诊断机器人?”


    时雨哼哼两声,像在自嘲:“我试过,没那个天赋,后来在爸……在你爸的影响下,发现自己编程水平还可以。”


    何止是可以,他是春江大学的百年之光。


    到现在校园通告栏里,还有时雨的简介,他带领小伙伴夺得校园创新挑战赛第一名,力压众多国内一流高校,让这所不温不火的二流院校扬眉吐气。


    为此,春江大学人工智能专业的入取分数线,连续两年提档。现已跻身一流院校行列。


    时雨人不在国内,他的光辉事迹在校园里广为流传,搞得仲夏很尴尬,不敢在校园里瞎转悠,碰到相熟的老师,总会私下问她:“小夏,你和时雨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


    人工智能有多条赛道,仲夏终于明白,时雨为何要选择研发医疗诊断人工智能机器人。


    见他情绪低落,仲夏宽慰道:“外婆的事,是意外,你不必在意,这不是你的错。您能化悲痛为力量,去研发医疗诊断机器人,让更多的人得到帮助,避免悲剧再次发生,算是功德一件,我会全力支持你。”


    “我会全力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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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这句话很熟悉,仲夏以前经常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


    盖在军大衣下的身子,不由得抽了一下。


    他研发医疗人工智能,不是为黄桂英,她摔下来,当场心脏骤停,没了气,神仙难救。


    治疗心脏病是医生的事,医疗人工智能再发达,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她和白花花一样,总能把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这大概是搞艺术的抽象思维吧!


    如果仲夏还是他的妻子,此刻时雨或许会告诉她真正的原因。


    算了,她不知道也好。


    时雨没有回应,把头埋进被窝。


    月亮翻过几座大山,把银辉洒进窗户,照在光洁的地板上。


    两人中间只隔了不到一米,然而却像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就像现在的她和时雨。


    他不声不响,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开心的,不开心的,统统藏起来。


    看着时雨蒙头睡觉,仲夏联想到刺猬。


    把自己全身包裹起来,椅背的栅格,像是一根根刺,提醒周围的人,请勿靠近。


    仲夏翻过身,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见时雨在医疗诊断机器人的上市发布会上,西装笔挺,把头发染回黑色,上台演讲:“在这里,我要感谢……”


    仲夏坐在台下聆听,一脸崇拜和期待,听到他说:“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我要特别感谢东东。”


    东东是谁?仲夏以为自己太紧张,听错了,竖起耳朵仔细听。


    “咚咚!咚咚!”


    被敲门声打断,仲夏莫名腾出一股起床气,喊道:“谁啊!”


    “小雨,小夏,你们起床了吗?”


    是郑大夫的声音。


    仲夏打个机灵,坐起来,抓了几下凌乱的头发,用拳头在被子上捶几下,看向时雨。


    时雨也被吵醒,拧眉睁眼,打个哈欠,像是一夜没睡好。


    也是,椅子硌得不舒服。


    仲夏缓和语气:“郑大夫,稍等。”


    郑大夫不着急,在门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还没起床,就是想来跟你们说一下,赵主任说小雨帮了村里不少忙,小夏又是头一回来村里,乡亲们自发张罗,给你们摆席呢?”


    摆席?


    摆什么席?


    仲夏用气音问:“什么情况?你搞什么鬼?”


    时雨也是一头雾水,耸耸肩,茫然用气音回复:“我哪知道?”


    眼下不是讨论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两人很有默契地下床,轻手轻脚抬起椅子,放回原位。


    仲夏把被子枕头一股脑儿往床上扔。


    时雨撩起军大衣,蹑手蹑脚走到门后,挂在挂钩上。


    仲夏坐回床上,随意抓几下披在肩上的散发,向他比个OK的手势。


    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时雨打开门,郑大夫笑眯眯进来,催他们洗漱:“赶紧的,大伙都候着呢?”


    仲夏慢吞吞拉开被子,问道:“彩霞姐,吃什么席?”


    郑大夫卖了个关子,一脸神秘地说,推她往门外走:“去了就知道。”


    两人洗漱完,穿着昨日那身衣服,在郑大夫的带领下,沿着土路,往村里走。


    远远望去,一幢三层马赛克砖墙的小别墅前,挂着两盏大红色的灯笼。


    仲夏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禁放慢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