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盈陪伴仲夏高中和大学七年美好时光，是她和时雨的爱情从萌发到消弭的见证者。


    时雨给她的印象，不能说好，也不算坏。


    他是个被动的人，这些年两人的情感纽带，始终是仲夏在带节奏。


    当然，他也会极力配合，为仲夏提供情绪价值。


    不能说他不爱仲夏，可究竟有多爱，至少唐盈没看出来。


    反正不如仲夏爱他爱的多。


    爱得越深，伤得越重。


    所以在这段感情中，仲夏是受伤的一方。


    唐盈感到震惊的是，仲夏离婚三年，还能与前夫共事。


    惊呼的同时，手里的保温桶没拿稳，落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


    仲夏发觉情况不对，使出来公司面试爬楼梯的那股子劲，冲上去，捂住唐盈的嘴。


    唐盈惊慌失措地喊着：“时呜呜呜……”


    听到响声，办公室所有人把目光投向门口的两人。


    时雨正在许默工位，躬身看屏幕，讨论卷积神经网络的多维数据算法逻辑，抬头，勾起嘴角，冲她笑笑。


    许默坐在最偏僻的角落，时雨又站在他身后，这个动作，除正对他的仲夏和唐盈，其他人都不曾察觉。


    仲夏把唐盈拽到办公区外，叮嘱道：“站好，别说话，等我，一会跟你解释。”


    随后她进去向众人道歉，把地上的饭菜清理干净，又若无其事地问一圈，帮他们点外卖。


    妈妈的味道没吃成，仲夏带唐盈去公司楼下的馄饨铺。


    仲夏收入不菲，工作没满一个月，没发工资，之前又乱花钱买衣服。


    快到月底，兜里没钱，只好将就着吃馄饨。


    唐盈没胃口，用勺子戳馄饨，搞得皮开肉绽，愤愤道：“时雨出轨，你还跟他共事，能不能清醒点，长得帅不能当饭吃，苦头还没吃够？”


    前面在公司，唐盈给时雨面子，不想把事情闹大，搞得大家难堪。


    根据仲夏这段时间观察，袁芮跟时雨确实没什么，来他办公室不遮不掩，偶尔中午聊公事，大多在这家馄饨铺。仲夏喜欢吃拉面，经常在对面的拉面馆看到他俩，没什么亲密举动。


    仲夏留在公司，纯粹是想锻炼自己，做的事有意义，搞传销都没她挣得多，没有理由离开。


    唐盈叹息一声，劝诫道：“好吧，劝不动你，不过你要掌握好边界感。”


    仲夏埋头吃馄饨，咕哝道：“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今天早上当着他的面，答应徐老师相亲，你没看到他那副丧脸，白得吓死人！”


    唐盈把一只馄饨懒腰截断，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漂亮！恶心死他！”


    忙得忘记吃中饭，仲夏大口吃馄饨，最近大伙工作量巨大，她主动揽活，也不轻松，急着填饱肚子，回去干活。


    那帮少爷连个垃圾都不会扔，吃完外卖，把饭盒往废纸篓里丢，还得靠她这个老妈子来收拾。


    领高薪，干保洁的活，一天得角色转换好几次，仲夏有时怀疑自己精神分裂。


    吃完馄饨，仲夏要去结账，被唐盈拉住拉回。


    她说话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那个……”


    仲夏坐回去：“嗯？”


    唐盈迟疑地说：“帮个忙。”


    多年的好闺蜜，无法不谈，时雨出轨，仲夏连徐帆都瞒着，唯独告诉唐盈。


    仲夏笑嘻嘻地问：“又和男朋友吵架了？”


    唐盈摇头说：“不是，你知道时望山写过一本叫《春江夜归人》的小说吗？”


    这本小说仲夏读过，内容极其色情，看得血脉喷张，其实是一部严肃文学作品，属于现实主义悲情文学，盛极一时，还得过奖，据说前几年卖出电视剧版权。


    她看这本小说，是想从文字里读懂时望山这个人，缓和父子俩的关系。


    《春江夜归人》年底小说版权就要到期，电视剧已经杀青，S+项目，上星，定在春节档。


    唐盈今天码洋差一大截，领导给她下死命令，必须拿下这部小说的出版权。


    电视剧即将开播，很多出版社都盯着这块肥肉，唐盈希望借助仲夏与时望山的关系，拿下版权。


    仲夏翻开手机，把时望山的微信名片推给她，还发了他的联系方式，实话实说：“成不成得看你自己。我和时叔叔很少联系，离婚后这几年，就逢年过节发条祝福消息。”


    她见过时望山几次，前几年电视剧版权没卖出，生活拮据，在跑网约车。


    版权卖出，赚了几千万，他还在跑网约车。


    《春江夜归人》之后再无新作，可能时望山把毕生的灵气，全都注入这部小说，灵感枯竭，满大街找灵感。


    随后，仲夏又发了条消息给时望山：【时叔叔，我朋友唐盈是春花出版社的，想跟你谈小说出版的事，如果可以，希望能给她个见面的机会。】


    仲夏回到办公室，时望山也没回。


    估计忙着接客，仲夏不去想这茬，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时雨给每个人制定的工作计划表，永远按照自己的节奏，从来不考虑下属工作量是否饱和，曹晨和许默在办公室支起帐篷，一周只回去一次，还是仲夏争取来的。


    她实在无法忍受办公室里那股夹杂着汗臭、饭菜馊、脚丫子味的混合气体。


    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开窗，收拾食物残渣，喷洒空气清新剂。


    时雨精神状况也不太好，可能因为睡在卫生院拼搭的椅子上，这几天总是揉着背脊。


    平时跟一座菩萨似的，一坐能坐一整天。


    现在差不多每隔两三个小时，要起来活络一下筋骨。


    仲夏还发现，从永安村回来的第二天，时雨精神不济，患上重感冒。


    原先她以为是听到自己要去相亲，被气的脸色惨白。


    当晚回宿舍，她还偷着乐，把好消息分享给小小雨，被这个畜生臭骂一顿。


    然而第二天上班，仲夏就看到时雨脚边满满一篓的纸巾。


    再这样没日没夜地干下去，机器人没做出来，命要先搭进去。


    就连雷打不动，八点前必然离开的郭盛，也每天加班到十点再走。


    仲夏实在看不过去，跟时雨理论：“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则，可是你看看外面，再看看你，你们这不是在工作，是在搏命，出了事，谁负责？公司赔钱，没人再愿意进关怀事业部，谁来帮你搞研发，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时雨头脑发胀，被她一咋呼，疼得厉害。


    他抚着额头，推开仲夏，说得有气无力：“做好你的工作，其他事，你别管。”


    以前时雨会听进仲夏的劝，那是因为两人是夫妻关系。


    现在的仲夏，没有资本和立场，要求时雨听她的话，何况她还是时雨的下属。


    她深谙时雨脾性，倔得跟头驴，说得再多，除了无意义的争吵，不能改变什么。


    仲夏气呼呼地离开办公室，去总裁办。


    上次在袁芮面前挑衅后，仲夏再没踏入过这间办公室，平时文件签字，都是送到门口秘书处。


    仲夏不顾秘书阻拦，推开总裁办的门。


    “仲夏，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你这样是越级。”秘书没能拦下仲夏，跟在她身后进入办公室，怯生生地低下头，喏喏道，“抱歉，袁总，我说了您在开会，仲夏执意要闯进来。”


    袁芮视频会议开到尾声，干练地抬了下手，加快语速，催问道：“我只要结果，你告诉我胜诉的几率有多少？”


    屏幕里响起一位男子简短利索的回答：“不到百分之十，其实有更好的办法，我还是建议……”


    袁芮暗瞟仲夏，匆忙说道：“行了，不用说了，我有自己的考量，按之前说的推进，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在袁芮向仲夏抬手的一瞬间，她感到一股无形的震慑力，像是一股气墙，把她阻挡在外，讷讷杵在原地等她。


    袁芮示意秘书出去，笑意相迎，调侃道：“你这是掌握新的证据，来我这兴师问罪了？”


    职场菜鸡的窘迫，在袁芮面前展露无遗。


    仲夏心里明白，她的确误会袁芮，但不能在她面前服软，不然很没有面子。


    以后再跟袁芮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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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矮人一截。


    她昂起头说：“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讨论时雨的事。”


    感觉说得不够霸气，仲夏又补充道：“这事再议，还没完。”


    袁芮淡然笑道：“行，继续做你的小侦探，那你今天来……”


    仲夏把时雨压榨同事的事说了一遍，不忘添油加醋：“他自己作死是他的事，不能拖其他人下水，现在整个团队情绪低落，怨声载道。你是总裁，发生领导欺压下属的事情，不该管管吗？”


    袁芮耸肩，摊了摊手：“你是他前妻，你了解他的个性，你都管不了，你叫我怎么管，他也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不听我的。”


    表面上，袁芮是总裁，时雨是CTO，官大一级压死人，仲夏只认死理。


    有求于人，仲夏缓和语气：“那这样行不行，你跟我去一趟关怀事业部，给我站台，你不用说话，我来解决。”


    两人是合作伙伴，袁芮自然了解。


    时雨对工作的严苛，她心知肚明，明里暗里劝过很多回，对方不听，她也没辙。


    仲夏这般嚣张，时至今日，没被时雨赶走。


    说明对她多少有些情分，或许眼下只有仲夏能制得住他。


    袁芮披了件西服，与仲夏一同来到关怀事业部。


    仲夏进门，拍了拍手，宣布道：“袁总说了，最近大家辛苦，今天周末，放假半天，明后天也不用来公司加班，希望你们能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调整好状态，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迎接后面的挑战。”


    感觉气势不够足，仲夏又握拳喊道：“Fighting!”


    袁芮笑了笑，跟着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那群人早就萎靡不振，全屏一口气吊着，见大领导授意，二话不说，收拾东西，趁时雨脑袋发懵，一溜烟全跑了。


    曹晨绕过仲夏，甚至和她身后的袁芮击掌庆贺，颇为得意。


    袁芮拍了拍仲夏，笑道：“狐假虎威，这招用得不错，小狐狸，后面交给你了。”


    没等时雨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得没影。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两人。


    时雨摇头叹气，一脸苦笑：“仲总，你现在满意了？”


    仲夏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不理他，在办公区收拾垃圾，把帐篷收起来。


    而后从自己抽屉里拿出感冒药，捏住时雨的脸，把药丢进他嘴里。


    她用自己的保温杯，匀了点温水，倒在一次性杯子里，又捏住时雨的脸，往喉咙里灌：“你要一个人折腾，可以，别拉其他人陪葬！”


    在时雨的心目中，仲夏是只温顺的小绵羊，见她拉袁芮壮胆，觉得匪夷所思，现在又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愈发有趣，捂住肚子，戏谑道，像是笑岔了气：“我要真倒下了，你不就完成心愿，真成寡妇了吗？应该开心才对。”


    仲夏哼了一声：“我一直是寡妇，来公司第一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


    不是！


    怎么好像被他带到沟里去了。


    真要成寡妇，说明他俩还是夫妻。


    搞什么嘛！


    脑子烧糊涂了，都病成这样，还有闲心占她便宜。


    仲夏懒得理他，回到工位埋头画画。


    时雨状态不是很好，其他人都走了，留他一个人，不太放心。


    “要作死可以，至少熬过春节，等白花花来，把事情跟她说清楚。”仲夏隔着玻璃斜眼瞄他，嘴里碎碎念。


    七点要相亲，仲夏抓紧时间，不再看时雨，专心画画。


    六点一到，仲夏收起东西，拎包走人，顺势往办公室里张望一眼，没看到时雨。


    估计是回小房间睡觉去了。


    仲夏在门口关灯，刚关上，又被她打开。


    还是有点不放心。


    仲夏折回时雨办公室，看到他侧头贴在办公桌上，眉毛鼻子嘴巴全都拧在一起，表情异常痛苦，手捂住肚子。


    仲夏推了推他的身子，喊道：“起来，别装死。”


    时雨没说话，身子晃了晃，像条泥鳅，软趴趴地往下滑。


    倒在仲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