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不会水！”


    其余两个队员听到落水的声响，攀着游艇的边缘向一侧看，陈疏音在海水里挣扎着双手拍打水花，脑袋沉沉浮浮几度张口似要呼救，又淹没了下去。


    魏奇冷眼望着她垂死挣扎的模样，假惺惺试探性伸出手。


    几个队伍出发点一致，终点设置不过是浅水区的几百米。


    除裴郁的冲浪队和魏奇的游艇队还在同水平线徘徊外，另两队驰骋到了终点在返回的途中。


    不待更多人发现动静，魏奇又发动起机子，把周围的浪花冲得更猛烈，看似要换个方向离陈疏音更近，实则故意绕着她落水处转圈，有意眼睁睁看着她在镜头面前狼狈溺亡。


    鸥鸟高飞，冲破云际。


    裴郁不紧不慢地随浪起起伏伏，背身向前。时不时回头注意身后的动静，一个高浪打过来，他再从浪中起身，游艇上已没有陈疏音的身影。


    “裴哥，我们差不多能掌控了，你不用等了。”


    几个队友都能明显感觉到裴郁的游刃有余，却一直在慢速前进，频频回头像是在等着谁一样。


    “你们先去，我回头找找卡。”裴郁淡声说着，转着冲浪板空中换了个方向，背着起浪的方向往回冲。


    “魏奇哥，要不我们现在赶紧呼叫岸边的人来救人吧，再晚点要闹出人命来了。”队里剩下那个女生焦灼地喊，“她已经没力气了！”


    “我们不是在尽力捞吗？”魏奇不耐烦地仰头看了眼高空的无人机，游艇上的单人摄像早就被他关了。


    “裴郁？那是裴郁吗？”


    魏奇闻言抬头，裴郁正俯低身子朝着这边冲来。


    他打着方向盘一扭，急转横行，拦住前方视角。


    陈疏音扑腾的动静小了，无力地往下沉。


    裴郁的速度却像开了加速器，鹰似的瞄准方向，尖锐地捕捉到那一隅陷阱，脚下的冲浪板像相并的利爪，“砰”的一声巨响，有意撞上头部，把游艇碰得往一边歪倒。


    旋即，裴郁跳入水中，朝陈疏音游去，一把抓住她手臂将人搂进怀里。


    离岸边越近，察觉到水上几队队伍队形变化不对劲的工作人员和救生员终于有了反应，匆匆沿着裴郁的方位蹚水跑去。


    裴郁拦腰抱起意识不清咽水晕过去的陈疏音，目光沉着阴冷，躲开其他人的触碰和问候，把她平放在毯子上。


    一众人围上来，裴郁单膝跪地交叠摁压她胸腔，一边叮嘱，“拿几块布来围好，挡住跟拍。”


    陆续数声应答，一层层黑布围绕，很快隔出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裴郁快频在她胸下猛压，湿淋淋的黑短发下，双眸浸透了水，随着紧切的上身起伏，把冷利的眉骨凸显得更为嚣肆。


    突发的意外无疑让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


    裴郁一直是有条有序又漠然、沉稳地出现在大众面前，此刻，在快速的急救动作下，他手背的青筋狰狞绷出，冷调的眼锋被湿哒的睫毛盖住，脆弱得像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后失智得听不进任何东西的小孩。


    他的恐惧鲜见地蔓延传染给了周围的人。


    陈疏音泡白的脸颊了无生气，薄唇发紫，浓密的睫毛下眼睛紧闭。几番动作下除了闭目吐出几口水，没有一点转醒的趋势。


    裴郁喉结重重滑动几下，捏开她唇，低头吻了上去。


    渡气、复压，如此往复。


    数分钟过去，陈疏音终于拧紧眉头咳呛几声，有了呼吸的迹象。


    裴郁把她头搂高靠到臂弯，低头柔声说了句什么，指尖勾开她脸上的湿发，凛锐的眸子有了点温度。


    陈疏音微微睁开眼，视觉打了层马赛克，渐渐清晰，入目裴郁近在咫尺的脸，几次无悬念的生死折磨，她看他恍如隔世。


    不忍伸手去够他的脸，耳边传来细碎的报平安声，“醒了醒了，她没事了。”


    梦一瞬破灭，阻隔在外的记忆破门而入，陈疏音半路的手收回来，被他抓在手里，轻轻拍着，安抚小孩似，“没事了，没事了。”


    陈疏音看他笑得像哭的表情，这话应该是在对他自己说。


    导演拿扬声器喊，“所有人暂停拍摄，在酒店滨城市会议室集合。”


    陈疏音被裴郁裹上浴巾，抱着送上车。


    她五脏六腑都被水装满，像个鼓囊下垂的水球，沉重地垂着双手任裴郁搬弄，眼皮颤颤地往下掉，不一会儿又昏睡过去。


    再醒来裴郁不再身旁，刘依然撑着下巴坐在床边有下没下地叹气。


    “然然。”


    “你醒了。”刘依然放下手，扶着她坐起，“裴郁去酒店了，说处理完事情就来接你。”


    她望着陈疏音懵然的脸，勾勾她下巴。


    “你那三角猫的游泳水平，在浅水区应该没问题，怎么会溺水啊？”


    陈疏音也倍觉怪异，她当时本能要往下游，脚底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一阵刺痛后双腿失力，怎么都使不上劲，靠双手挣扎半晌，铅般重地失了力气。


    她掀开被角伸出腿，摸索到一个还有痛觉的位置，转着脚踝露出来。


    “我天，你这怎么搞的！”刘依然看见那个肿大的红包，惊呼。


    陈疏音摇着头，“能让医生看看吗？落水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我，像钩子一样。”


    刘依然立马去喊了个皮肤科的医生进来。


    医生细细观察了伤口，“水母咬的，滨城前半年水母泛滥，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官方发布通知时不时筛查，应该不会有遗漏啊？你在哪片海域被咬？我要上报。”


    陈疏音报了具体方位，医生“嘶”了声，随口道：“那片海域早就被隔开作为游玩区，不会是有人故意放的吧？我先给你开点药擦拭，你配合我填下表。”


    “好。”


    酒店天台，一阵挥拳殴打的闷声传开。上到楼顶的门被挂锁锁死，封闭了人员进出。


    两人缠斗在一块，下位的人逐渐失了反击之力。


    “你……你想想把我打死的后果，背上杀人凶手的名号，你别想在娱乐圈混了。”男人剧烈喘息着，寡不敌拳，放弃挣扎双手折叠在脸前挡住抨击。


    裴郁听到什么笑话似讪笑，无所顾忌地挥拳而下，目光步步凉到渗人，“我早就不想在圈里混了，魏奇，我现在想要你的命。”


    魏奇撑着浑身的劲去扣住他拳头，狰狞着脸求他，“我们好好商量，行吗？她不是没事了吗？我真没想过要她死。”


    “我、我就是想给她个教训而已。”


    裴郁的手劲一个抵两，魏奇控不住他，梆实的拳头锤似的再砸下来，他翻滚往外爬，一边威胁，“我要是被打死，你姑姑不会放过你的！你知道她现在多捧我吗？”


    “两次，你欺负了她两次。”裴郁盘点着，好似什么姑姑不姑姑的跟他毫无干系，“我现在才回击了你一次，你还占着便宜，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保证你会想知道。”魏奇举双手求饶，哆哆嗦嗦地说。


    裴郁傲慢地耸肩，低身捡起地上的铁棍，磨在坑洼的水泥地，滋啦滋啦得有火星在迸溅。


    “全都是你姑姑指使我的！”他喘着粗气，“开拍那天她让我给陈记者使点绊子，越狠越好，她说她会处理结果。”


    裴郁手里的铁棍砰的砸落在地，滚了几圈撞到石柱上。


    “我本来也没打算弄出人命，浅水区又淹不死人，顶多让她呛下水我就给她捞起来。”魏奇双手合十，“你姑姑没告诉我为什么，我跟她签了合同，如果不听她的她就要我赔付巨额违约金，我也是被迫的。”


    裴郁阖眼捏了下眉心，“滚。”


    魏奇从地上畏缩爬起来，拐着脚捡起门边的钥匙开锁跑了出去。


    萧瑟的风卷着六月高温的烫打在裴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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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像一个个行刑的烙铁，痛得他额头青筋绷起。


    “啊切。”窗子被推合，陈疏音捂住口鼻又打了个喷嚏。


    刘依然疼惜地瞥她眼，“真是遭罪，大不了这节目别拍了，如果最后的分数打不过祝芳宁，我养你好了。我爸马上要升职了，我妈的公司收购的那个农场，丰收期赚了十几倍，我现在钱多得流油，真的，你跟我回澳洲吧。”


    她回国给潭竹电视台投简历实习本就是抱着陪陈疏音的心态，不想玩着玩着竟也过了三年，“如果你爸妈没有离婚，你本来就应该和我在那定居的。”


    陈疏音搂住她腰，“谢谢你依然，你让我特别有底气。但是我自己选的路，不想半途而废。”


    “咚咚。”


    轻和的敲门声打断两人的话题，来人脚底无声，走到面前来刘依然和陈疏音才发现是有人进来了。


    “付策划？”刘依然双目一亮，“怎么是你啊。”


    付温程温和点头，“我听说疏音落水，过来看看。”


    “那你们聊，我去医生那拿药。”刘依然笑颜满面地挥挥手。


    他把水果篮放到床头，在刘依然有眼见的让位下坐到床边，“还好吗？”


    陈疏音一时无话，呆呆地凝着他，多年不见，付温程身上的书生气褪去，像一株安静的盆栽，悄然长成了厚重的楠木，散发着沉静安稳人心的祥和。


    想象里，他们的见面本该出现在暖意融融的街道，碎散的雪花零落飘下，张灯结彩的圣诞树屹立商城大道，手持一杯温热的咖啡，笑容满面地和他碰个杯。


    如今，她唇角阖动，却只淡声说出那句“好久不见”。


    付温程微微笑着，脸上并不是认可的模样，“也不算久。”


    他徐徐拆开果盒，套上手套，把荔枝剥开去核送到她嘴边，“一直想找你，但你身边好像总是有人拦着，不让别人靠近你。”


    “裴郁和你说什么了？”陈疏音不太适应他的亲昵举动，摆手没接。


    “叫我不要来骚扰你。”付温程拿碗盛住果肉，继续剥，“我们之间，用骚扰这个词是不是太侮辱人了？”


    陈疏音听出了些他的委屈，“他说话就那样，夹枪带炮，你别理他。”


    付温程笑，“我逗你的，回国后我失业了一段日子，导演和我导师是好朋友，把我推荐给她，现在接点零活，写写策划。你呢？有去当演员吗？”


    “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别取笑我了。”陈疏音赧然笑笑，“我这次就是被拉来凑数的，你看，又变成落汤鸡了。”


    几年的光影晃眼而过，陈疏音对他的印象，原来早就停留在过去，很久没有更新过了，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他的话，和他交谈的舒服，却一如当年。


    病房里一片笑声，把煞白的房间聊得暖洋洋。


    陈疏音转话题直白发问：“你后来不告而别，我以为你不会来赴约。既然想找我，怎么没了音讯？”


    付温程蹙了蹙眉，“赴约？”


    “对啊，高考结束后，我们不是约好四年后的圣诞节见面，你……去了吗？”裴郁的意外死亡，离奇的几次穿越，陈疏音对那天的存在没有记忆，试探地问。


    付温程陌生地听着她话里的约定，“我没有收到你的邀约——”


    门锁异动，又有人踏入病房。


    谈话声随之停下，陈疏音听着沉重的脚步，在几秒后看见裴郁负伤的脸，笑容凝滞，“你的脸怎么了？”


    付温程剥荔枝的手没停，也没站起身，专注给陈疏音献媚的狗腿样刺眼，裴郁勾手蹭了下发青的下颌，自说自话地来一句，“没完没了。”


    而后走到付温程旁边，一手掌在他肩膀上往下压，无声地施加压力，“又见面了哥们，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他把在门外听得零碎的词组合，惑然乖顺地瞟向陈疏音，“约着去做什么？我这个老同学可以加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