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失笑。


    “你呀。”他拿这个过分聪明的女儿没辙，“嗯，不仅比那时候的我要聪明，跟现在的我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呢。”


    胡说归胡说，顾南星对自己还是很有数的，她以为苏容生气了，忙服软道，“绝对没有，爸，您看您这话说的，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现在的您要聪明哇！”


    手机里传来她爸愉悦的笑声。


    顾南星这才意识到原来她爸根本没生气。


    顾南星：“……”


    “爸，逗我很好玩吗。”


    “啊，这个啊……”苏容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下，“是还挺有趣的。”


    不过，与女儿的玩笑并没能让苏容眉间的褶皱消散。


    挂完电话后，他一个人在画室里静静地坐了很久。


    有些事，也不是他不想面对就能逃避的。


    更何况，他本就问心无愧。


    —————————


    薛家蓉最近很慌。


    距离那次在爸爸的书房里看见月见哥哥，已经过去了快半年了。


    除了拜年的时候见了一面，在这之后，她是一直都没遇到过他。


    也不知道月见哥哥在做什么。


    薛家蓉站在自己房间里，将脸贴近窗户，带着些许迫切地紧紧盯着窗外，渴望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是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就像爸爸说的那样，月见哥哥搬出去和顾南星同居了？


    不。


    她的手猛然攥紧，新做好的美甲深深陷入肉里，她却像不知道疼似的，越发用力。


    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是顾南星呢。


    她不相信。


    她不会相信的！


    “小姐。”


    轻车熟路地偏了下头，躲过从房间内掷出的玩偶，章存稳住身形，平静道，“先生喊您下去吃饭。”


    “告诉爸我不吃！”


    都怪她爸，如果不是因为她爸对月见哥哥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想必月见哥哥也不会对她这么冷淡了。


    她下意识忽略了过往十几年沈月见都不怎么搭理她的事实，把过错一股脑地全往她爸身上推。


    “先生说了，您必须去。”


    章存机械地回答道，这对话已经上演了无数次，饶面面俱到如他，此时也被这父女两弄得相当麻木了。


    薛家蓉气得又扔了几个玩偶，反正一会儿章存也会帮她收拾的，她再扔几个撒撒气也无所谓。


    章存见状，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道，“小姐您发完火就快些下去吧，饭菜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要你管！”


    薛家蓉听到章存这么说，更生气了。


    小姐一天到晚都有无数的气要生，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气什么，那么小的身体里居然有那么大的气要生。


    章存莫名有点想笑。


    他是12岁那年以管家儿子的身份来到薛家的，那时候小姐只有八岁，还是个会向他露出甜甜的笑的小天使，可惜啊。


    可惜啊，光阴真残酷。


    把那位会向他笑的小天使偷走了，换成了一位只会向他龇牙的小恶魔。


    小恶魔就小恶魔吧，毕竟是他服侍了那么多年的小姐。


    “喂，章存，你干嘛笑那么恶心。”


    章存那张斯文的脸上罕见地带着笑意，薛家蓉看得一阵恶寒。


    要知道，虽然章存从她小时候开始就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了，但这么久以来他笑的次数寥寥，整天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就让人心烦。


    她以前不信邪，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看他笑起来的模样，最终也不过是获得一句轻飘飘的“小姐，不许胡闹。”


    可恶可恶可恶！！！


    明明就是个下人，在她面前傲什么啊。


    现在章存真的在她面前笑了，她反倒更恼怒了。


    章存那笑像是昙花一现，很快扯平了唇角，甚至还抿了抿唇，将笑的痕迹完全抹去了。


    他对小姐的冒犯的话视若无睹，微微欠身，“小姐。”


    他加重了语气。


    薛家蓉撇了撇嘴，嘴唇蠕动半天也没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了，“我知道了，一会儿就下去。”


    她转身，气得又狠狠攥了下拳头。


    可恶，最近怎么那么不顺。


    她准备换身衣服再下楼。


    都快脱到一半了，突然想起好像没听到关门的声音，脖子僵着一点一点抬起，看着还像个木桩似的杵在她房间的男人。


    “你……你怎么还不走。”


    她的手停在半空，没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狰狞地问道。


    “先生怕您只是敷衍，跟我嘱咐过一定要让我带您下楼。”


    章存垂着眼，并没有看他的小姐。


    薛家蓉哽住，确实，之前似乎也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事。章存的话她转头就忘，嘴上说着“一会儿下去”，实际上完全不当回事，又自顾自地去做自己的事了，她也完全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话说，这能有什么后果啊，爸爸也真是的，不就是没一起吃饭吗，跟她妈妈一起吃不就好了吗，还非要她跟他们一起。


    薛家蓉气哼哼的，又是命令章存背对她，又是命令他离她远点。


    其实她小时候也没少让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章存帮她换外套。


    章存好脾气地一一照做。


    梳妆打扮好，薛家蓉总算是愿意踏出房间了。


    她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说的来来回回还是那几句话，章存都快会背了。


    反正就是跟那位沈家少爷相关的吧。


    小姐的烦恼，从小到大也没变过。


    薛志恒沉着脸坐着。


    薛家蓉刚走进餐厅，就正好对上了她爸那张写满烦躁的老脸，与坐在她爸旁边不断向她使眼色的柳禾。


    她脚步一转，就想往回走，结果差点撞到跟在她身后的章存。


    薛家蓉：……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熄了想离开的心思。


    高跟鞋被她踩得“咯吱咯吱”响，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还没坐稳，就听见薛志恒发话了，“家蓉，这段时间我也都很纵着你，你自己说，爸对你好不好。”


    薛家蓉又看了眼假睫毛因为不断的眨眼而有些往外飞的她妈，咽下了那些不中听的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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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嘛，爸对你那么好，你是怎么对爸的？！”


    薛志恒猛地一拍桌子。


    薛家蓉不明白她爸这发的是哪门子的疯，奇怪地盯着他。


    柳禾同样不知道自己丈夫是怎么了，也奇怪地盯着他。


    薛志恒被这娘两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得不强装镇定，“看什么看。”


    “你看看你，自己说说，有多久没来餐厅吃饭了？！”


    薛家蓉：？


    她有些无语，“爸，我也就那几次没跟你们一起用餐，平常都是跟你们一起的啊。”


    “哼，如果不是我让章存去找你，恐怕也不会那么平常吧。”


    薛志恒阴阳怪气。


    “好啦好啦，亲爱的，少说几句。”柳禾出声打圆场。


    薛家蓉可不惯着她爸，“可我当时就是不想吃啊。”


    “你这丫头。”薛志恒被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了下，“你这是还在怨我？”


    他这话一出，薛家蓉索性连刀叉都放下了，“难道不该怨吗？如果不是因为爸你的贸然邀请，月见哥哥也不会对我这么冷淡。”


    薛志恒简直要被自家这个固执的闺女给气笑了，“冷淡？他不是一直都不爱搭理你吗。”


    薛家蓉脸色一白。


    “家蓉，我以为你是个聪明孩子。”薛志恒失望地看着她，“我没想到，你居然愚钝到这个地步。”


    “那沈月见从始至终都没把你放在心上，或者换种说法，眼里压根就没有你的存在。”


    “你倒好，完全没有点薛家小姐的姿态，上赶着追着他。”


    “亲爱的，你不要动气，有话好好说……”


    薛志恒直接无视了柳禾的劝慰。


    “就是因为你，我们薛家马上都要沦为这洛城的笑柄了！”他咬牙切齿，“上次，陆家还当面询问我你与沈月见的进展。现在谁不知道沈月见对顾家那小丫头死心塌地，就因为她去国外比赛，他就能推掉所有事一个人跑去国外找他。陆家说这话就是撂给我听，想看我笑话的！”


    “毕竟，他们确实也都知道，你对沈月见的心思简直就是昭然若揭。”


    薛志恒冷声道，“你自己说说，你跟顾南星能比吗。人家现在是代表国家出国打比赛，你呢，连学也不想好好上了。”


    “偏偏还看不清自己，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他摇摇头，“你该收收心了。”


    薛志恒很少对她说这么重的话，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哄着她，生怕她不高兴，也正是因为这样，薛家蓉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父亲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她要怎么办呢。


    她突然陷入迷茫，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时候才发现，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究竟想干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未来又该怎么去做，又会怎么发展。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包括家里的事，她也没有想过。


    可悲的是，哪怕她很讨厌顾南星，讨厌到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想皱眉头的程度，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目标真的从始至终都很明确。


    她不知道该不该放弃，但她知道，她比不上顾南星，远远比不上。


    无论是在沈月见心里，还是在其他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