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


    一声询问似钟锤敲在鼓面，不仅震碎了被朦胧裹住的影像，仿佛连刚刚短暂的“失聪”都治愈了。


    楚宁挣扎片然，从如梦似幻的异象里抽离出来，不禁有些茫然地看向了凌微尘。


    冷香彻底消散，悄无声息，像是从未在男子身上出现过似的。


    楚宁和凌微尘对视，男子温润一笑，唇色似是被咬碎的葡萄汁水描摹的晶亮，仿佛莹润里还带了点红，“楚二姑娘可是饮酒饮的醉了？要不要喝一点蜂蜜酪醒醒酒？”


    说着，便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接过一杯。


    凌微尘半转身体，二人的衣料不可避免的擦了下。


    男子的体温似乎低的不像常人，加之夏日炎热，衣料设计的又轻薄，挨近的手臂不经意刮碰到她，触感好似被冰碾过般凉。


    楚宁受不住寒，立刻伸手去推他，并小声嘟囔了句：“嘶，好凉！你你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凌微尘见她眼瞳发直，冻傻了一样，便将蜂蜜酪放在桌上，轻弯嘴角：“不是楚二姑娘要凌某坐到你身边的吗？”


    他说着，目光下移。


    两张紧密贴在一起的木椅连一只蚂蚁都爬不过来，跟焊死了似的。


    楚宁总算意识到是自己的锅，随即就干笑着将椅子分开了一丢丢：“抱歉哈，没掌握好分寸，让凌二公子见笑了。”


    凌微尘摩挲了下手中杯盏，“不会，既如此，凌某还是将椅子再挪开——”


    “既如此，咱们就这么坐着吧！正好我热，你又凉快，也省的丫鬟们扇扇子了。”


    楚宁抢先一句，说完就把视线硬生生给转开了。


    凌微尘也笑着移开眼，把玩着的杯盏在他掌中轻轻转动一圈，蛛网般的裂缝就从底部蔓延到了杯身上端。


    好在这酒杯是空的，没有酒液漏出，也就无人发现这一切。


    而楚晏作为楚家长子，在小妹的生辰宴上自然要多照顾旁人一些，他忙着接贵女公子们敬过来的酒，倒也没注意身旁二人的小动作。


    只是听楚宁提到“茅草屋”三个字时，难得不悦的撇来一眼。


    楚晏的护短是楚家传下来的，他自然不会真的和楚宁生气，只是没想到小妹如此顽皮，以往在府里玩闹也就罢了，这次竟敢偷跑出府去找百晓生，还不计后果的闯进了夕花林。


    刚找到楚宁的时候，他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幸亏楚宁只是饿的昏厥，并没受到歹人伤害。


    不过他再疼楚宁，也还是狠下心来下了禁出令，这阵子楚宁不能再出去，至少要等到剥皮案破了再说。


    楚宁被警告一眼，立刻缩成个球，像只仓鼠一样鼓着腮帮暗戳戳干饭，偶尔吃到好吃的菜品，还会和凌微尘分享一下。


    反正俩人坐的近，一偏头就能说话。


    凌微尘则笑着应她的话，偶尔也会给面子的尝上几口，再敷衍说句“不错”，仿佛相处极为和谐。


    不过这些只是表象，他心中依旧对少女前后不一的态度存疑。


    毕竟他只是让楚宁忘了茅草屋里的事，但以他们从小的恶劣关系，楚宁不该对他如此和善。


    凌微尘打算静观其变。


    楚宁既愿意演，他总不好一点都不捧场。


    一顿饭吃了三个钟头，主桌的几位大人讨论案情讨论了个寂寞，最终以“各位还需多多努力，争取早日破案叫圣上放心”作为结束语。


    楚宁不关心案子，只关心反派。


    美食吃得多，脑子也跟着灵光起来。


    通过一顿饭的接触时间，她便认定，凌微尘这个反派应该是后期黑化型，毕竟在剧情初期，这位公子还是很温柔和善解人意的。


    而且她也觉得，凌微尘后期黑化除了受许如沁和归寒舟的影响，那个讨人厌的许正一定也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哪有对亲生儿子非打即骂，还不分场合的？


    那还叫个人？？


    楚宁对许正相当不满，所以在送许家一家出门时，她笑容甜甜的朝许如沁和凌微尘挥手，“许姐姐，凌二公子，很高兴认识你们，下次有空再过来找阿宁玩呀～”


    然后生生白了许正一眼，扭头便走。


    许正被个小辈如此对待，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孙湘宠女儿也是出了名，而且许正那般对凌微尘，她也不太看得惯。


    孙湘从仓库里挑选了两个小礼物送给许家姐弟，给许如沁的是一只朱钗，凌微尘的则是一枚剑穗，然后笑着道：“难得阿宁跟你们投缘，有空多来府上做客，微尘——”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凌微尘一眼，“阿宁从前是有些荒唐，屡次伤了你……伯母替她说声抱歉，还要请你多担待了。”


    “那些事我早就忘了，楚二姑娘很好，微尘也愿与之相交。”


    凌微尘很官方的回了句话，态度和涵养都无可挑剔。


    孙湘乐的开怀，但看向身边站着的许正却立刻就变了脸，她嘴巴里也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嘴角嫌弃的撇了撇，跟着扭头就进了府中。


    许正接连被这对母女给脸子看，气的一口牙齿差点咬碎。


    而对于妻女的做法，楚林儒则忍笑多时，随即故作歉疚道：“哎呀呀，惯坏了，都是被我给惯坏了。”说罢，虚情假意一笑：“但许大人胸怀宽广，想必不会和一介女子计较的吧？”


    许正正想说“我当然会”，楚林儒就啧啧一声：“你看看，许大人如此肚量真叫在下感动，那就慢走？不送了。”


    说完也进门去了。


    楚府大门一关，许正就再也忍不住发作道：“我呸，这都是一家子什么玩意？！”


    许如沁象征性的过来安抚，许正便目眦欲裂地看向他们，“那个婆娘刚刚说我什么？她是不是骂我老匹夫？”


    “是。”


    凌微尘火上浇油。


    许正瞪眼看向他，张了张嘴，随即怒吼一声：“混账东西，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辱你阿父？”


    凌微尘不语。


    许正气息不宁，怒声骂道：“给我滚回家继续去跪！”


    “还有，从今往后，你姐弟二人不许跟他家往来！！”


    “好。”


    凌微尘行了一礼，上马先一步离开了。


    许如沁本也骑了马来，奈何今日许正的做法实在叫她难忍，便叫仆从牵马回去，自己则上马车打算跟许正好好谈谈。


    许如沁是个刚直的脾气，一坐上来，就单刀直入道：“阿父，你今日何苦为难微尘？就算他不是你的亲生子，但好歹也养育了二十载，且外人都不知晓此事，你这么做，该叫他有多难堪？”


    许如沁确实对这个弟弟照顾有加，那是因为许府上下只有她和许正知晓凌微尘非许家亲生。


    但多余的事，她便不知了。


    许正也从不肯让她知晓。


    许正对凌微尘一向态度不好，似是根本也不怕仆从们猜忌。


    不过好在她这个弟弟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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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是好，仆从们即便偶有猜想，但因着大家都受过二公子的照拂，所以非但没有瞧不起凌微尘的意思，反而还偷偷照应着他。


    许如沁旧事重提，却惹的许正厌烦。


    许正发起火来九头牛都拉不住，差点一挥手给女儿个巴掌：“你懂个狗屁？我告没告诉过你，不许随便打听他的身世？也不许你为他说话？！”


    许如沁见话不投机，一甩袖子下了马车，宁愿走回许府，也不想和这个不讲道理的父亲同乘一车。


    许如沁下去之后，许正就捏着眉心闭上双眼。


    许久，思绪缓慢地飘回了二十年前——


    光华殿内，他正战战兢兢跪伏在天子脚下。


    下首一旁的椅子上睡着个样貌出挑的男娃娃，而燕帝则坐在上方，淡淡瞥向他：“朕知晓你不甘只留在都察院里喂马，眼下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若你应了，副都御使的位子今后便由你来做。”


    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简直令他受宠若惊。


    而燕帝的要求也不难达到，就是希望他把这男娃娃带回家去抚养长大。


    燕帝告诉他这男娃娃叫“凌微尘”，余下的身份就没在提了。


    他那时也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懂宫中规矩，便不知死活的问出一句：“所以，陛下为何选中了我？”


    燕帝难得兴致好，倒也没为难他，还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你是最符合条件的那个，满都察院里只有你夫人早逝，而凌微尘的事，朕也不预备让太多人知晓。”


    许正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小人定好好地照看微尘。”


    “倒也不必特殊对待他。”


    燕帝目光瞥向沉睡的孩子，心思不明道：“有时，严苛一些，他才能成长起来，不是么？”


    许正离开前，将凌微尘抱在怀中，高高在上的天子则从台阶上迈下，神色微冷：“许正，凌微尘虽不生自天家，但你须记住，你今日的荣耀，全赖于他。”


    换言之便是，要不是抚养孩子的差事派给了你，你这一辈子也都只是个喂马的马夫。


    回忆到此，许正愤怒的一拳砸向椅背。


    他的荣耀全赖于凌微尘？


    竖子也配！


    -


    翌日，天朗气清。


    一觉醒来的楚宁下床便去了自家的花园，少女坐到石桌边，提笔蘸墨，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


    昨晚临睡前，她制定了一套攻略方案。


    即便系统此刻不在，她也必须要进入状态才行，反正已经凭借大略剧情推敲出了原文男女主，其实没有剧情传输，也不是就寸步难行。


    不过她还是得确认，凌微尘现在是否已经喜欢上了许如沁。


    于是她在纸上画了自己的简笔人像，又画一支箭头，指向的是凌微尘的简笔人像，最后在凌微尘的简笔小人里描了颗心，打了个小小的问号。


    正专注时，玉翠便唤她去洗漱。


    玉翠告知她凌微尘来了，说是有事找她。


    楚宁正犯愁自己要怎么出府，没想到攻略对象自己送上门了，她欢欢喜喜的和玉翠走了，玉梨则将二公子请进来，叫他在花园小坐。


    凌微尘就坐在楚宁刚待过的石桌处，男子百无聊赖的往宣纸上瞥。


    随即眉头就挑了一下。


    楚宁在简笔人像上都标了名字，一个宁，一个尘。


    凌二公子凝视着画像，搭在桌角的手微微敲击，而后就停在了那颗心的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