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笑容依旧，与以往几次相见并无不同。


    可楚宁就是能察觉到，那双美目暗藏着的……除却一副伪装的笑意，似乎还多了点捉摸不透地怪异和打量。


    那种感觉应该叫做什么呢——


    凝视？


    对，就是凝视。


    仿佛夜路里的鬼怪，蛰伏暗藏在路人看不见的角落，肆意窥视，随时准备着将猎物拖入深渊。


    楚宁的脑补让她狠狠打了个激灵。


    再回神时，却发现孙湘正一副看女婿的欣赏姿态，边拉着凌微尘左瞧右望，边笑道：“微尘，伯母想问问，你可有中意——”


    还没等她说完，楚宁就“嗖”的一下窜上前来，一把就捂住了孙湘的嘴。


    “唔唔？”


    孙湘被堵得一头雾水，和女儿一模一样的大眼睛眨了又眨，似是再询问着什么。


    楚宁头疼的压小声音，嘴巴没动但却出声道：“阿娘，哪有你这么直接去问人的，就算你想说，也要委婉一些嘛……”


    说完，才松开了手。


    孙湘轻喘口气，略微努努嘴，委屈道：“那我这还不够委婉吗？”


    楚宁哀叹一声，而后推着孙湘往门里进，“你你你去找阿爹玩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搞定。”


    “哦……”


    孙湘一步三回头，这会儿也知自己方才确实是有些冲动了。


    母女俩虽说站在一起，但此时此刻想的却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楚宁说她喜欢凌微尘，只是为了糊弄家人而找的一个借口，毕竟以后她要经常去找反派，这个借口目前也算是唯一且最好用的办法了。


    但孙湘不愿委屈了女儿，早早问明白凌微尘的心意，心里也有个底。


    毕竟大燕好儿郎千千万，她可舍不得让女儿搞单相思。


    但见女儿那般强烈的反应大概是不愿叫她插手的，孙湘去而复返，暂且压下打听的心思，只态度和蔼地看着男子，“微尘，如今世道混乱，你们游玩完，还要麻烦帮忙把阿宁送回府中，伯母先多谢你了。”


    游玩？


    凌微尘听得诧然，但面上却也没太显露。


    “不必道谢，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孙湘满意地看了他一眼，从楚宁手中接过食盒，低声嘀咕一句“你俩出去逛街，午时在酒楼吃就好，这些我让你阿爹吃完就行”，说着又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然后就高高兴兴进门去了。


    楚宁听得有些傻眼：那可是四人份……都给她阿爹吃完？！


    少女干巴巴地咽了下口水，转头时，上方阴影落下，刚刚还有些距离的凌微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院墙内只余他们二人，背对日头的男子隐在微弱暗光之下，凌微尘歪头看了她几眼，不确定道：“楚二姑娘是想邀在下同游？”


    楚宁木讷地点了点头，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悲催。


    她本意确实是想借着过来送饭的机会，多跟凌微尘接触接触，这样一来二去总能混熟。


    不过虽说这过程曲折离奇了些，但效果似乎也还不错？


    少女决定将计就计，轻咳一声，仰着头看人道：“上次凌二公子请我和阿兄吃了饭，但阿兄这会儿有公务在身，我作为他的妹妹，自然要替阿兄还这个情的。”


    楚宁纯然一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就是不知，凌二公子肯赏脸吗？”


    少女面若桃李的一张俏脸被细碎的光轻轻晃过，她比男子矮上不少，此时的动作又做欠身状，这么瞧着，倒与梦中那盛气凌人的一幕天壤之别。


    但楚宁自打夕花林回来后行径便越发奇怪，尤其是对着他时的态度……


    凌微尘游离的目光从少女翘起的小手上挪开，一路寻着浅粉的衣带落向脖颈，最后再到坠着的一侧耳珰处。


    男子隐晦地挑了下眉，似乎记起了那只茉莉花耳珰的事。


    昨个在雅间门前，楚宁进门时脑袋撞了他一下，所以那散发异香引他入梦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眼前之人？


    若那耳珰没有异常，他还可当作少女是无心之失。


    可那个梦——


    想到此，凌微尘黑灿灿地眸光落了一抹散漫笑意，他缓缓抬手，修长的指头向着少女耳侧徐徐探去，大约一寸的距离，又突然停住了。


    “楚二姑娘……”


    楚宁不知这人为何忽然朝她伸手，本能迫使她往后躲开了些。


    少女撤回视线，遂盯着他“嗯？”出一声。


    凌微尘笑着放下手臂，双指轻浅摩挲了下，声润如玉道：“没什么，刚有只蝴蝶落在了你的耳珰上。”


    他提了“耳珰”，可楚宁似乎没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少女大咧咧地往耳侧摸去，“原来如此，那就多谢凌二公子帮阿宁赶蝴蝶啦！”


    凌微尘还以一笑：“无妨。”


    说完，又状似无意道：“刚听伯母所言，楚二姑娘是知晓我今日会来大理寺？”


    凌微尘说半句留半句，但楚宁这回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厮不过是在怀疑，她是如何得知这一点的。


    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根据许如沁联想到的。


    楚晏告诉过她许如沁今日会来，那么作为爱慕许如沁的反派弟弟，自然没有不来的道理。


    不过楚宁也不完全笃定，而今见凌微尘真的出现了，“反派已经坠入爱河”的猜测才又加重了一些。


    但心中能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不行。


    不能让凌微尘总围着许如沁转悠。


    少女摸摸鼻尖，脑中不停搜罗着说辞，“我这不就是……碰碰运气嘛！”


    “哦？”


    凌微尘洗耳恭听。


    楚宁咬咬唇，编出合理的解释后，嘴角就轻翘起来：“嗐，我原本只是陪阿娘过来送午膳的，路上听阿娘说许姐姐也会过来，就想着能不能遇上你，若真碰上了，也好还了你的情嘛～”


    大燕风俗如此，有礼必还，你来我往，倒也没什么值得疑虑的。


    楚宁说完，翘起的唇轻抿，笑意盈盈道：“凌二公子，我这个解释你可满意？”


    少女说话时眼中渗出明媚的光，凌微尘偏身挪开了眼，“那便走吧。”


    说罢，脚下飞快的出了大门。


    他从家中出来后就先去了茶楼，得知临渊和羡鱼尚未归来，又想起许如沁在大理寺讨论案情，所以才打算过来听上一句。


    方才和楚宁说话间，屋中的案情分析也并未停下，男子随意听了几耳朵，倒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确实也没什么进去的必要了。


    凌微尘兀自思索，一时忘了等身后之人，直到楚宁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男子才停住步伐，“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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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歉，是在下走的快了。”


    楚宁呼呼喘气，连连道：“没事，你腿长，活该走的快。”


    凌微尘：“……”


    少女还不大适应这里的一切，偶尔说话时就会带出几句现代词汇，为了避免凌微尘起疑心，她很快扭转话题：“凌二公子，咱们这会儿去哪玩啊？”


    凌微尘维持礼节，极有风度道：“既是楚二姑娘相邀，那在下都听你的。”


    倒是挺好说话的。


    楚宁喘平气息，无奈地想：他俩这算不算是没会，硬约？


    抬头瞧瞧上方烈日，此刻不当不正的时辰若是去酒楼吃饭，恐怕也没谁吃的下去。


    少女一偏头，右下角一间小茶馆的大门正敞开着，往来间，还有不少的客人扎堆再往里进。


    “这么热闹，要不咱们也去那儿坐坐？”


    少女伸手一指。


    凌微尘对去哪里，做什么，全都没什么感觉，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不过这次他的步伐放慢了些，落后楚宁半步，耐心跟在少女身边。


    小馆子里进出的都是些寻常客，吵吵嚷嚷，空气里接连飘来廉价茶水的味道，但也没谁真的在意。


    说书先生摆弄着自己手头的东西，似是还在做准备工作。


    楚宁和凌微尘选了个人少的角落，简单要了一壶清茶，刚一坐下，便听周围熙攘的聊天声中，传出几句突兀的声音来。


    “朝廷可真是没用，一个小小的案子都破不了。”


    “就没有哪个世家肯花银子去请些刀客来，嘁哩喀喳把那歹人剁碎了喂狗不就完事了吗？”


    “做什么梦呢，刀客只接目标明确的江湖买卖，如今连百晓生都死于非命，你又知道那剥皮怪是谁了？”


    “要我说朝廷不靠谱，刀客也不成，还不如找找门路去觅渊馆求一求，听闻那馆主无所不能，这桩小案子与他而言，应当容易得很！”


    “什么觅渊馆？什么馆主？”


    眼见那边聊得火热，而这边的凌微尘却只是吹凉了杯中清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不过大家伙还没讲上几句，话音就被说书先生的醒木拍断了。


    茶馆前方，胡须花白的老先生看着就是一派仙风道骨的神人之姿，他面容威严，肃眉端方，不由就让人产生一种膜拜崇敬之感。


    楚宁猜测，这位先生接下来要讲的，定是一些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英雄传说！


    热血！


    激.情！！


    随着醒木拍下，茶馆内骤然安静下来。


    只见老先生捋顺胡须，折扇一挥，提足了中气张口便道：“书接上文，说的是那官家小姐看上了风神俊雅的许家公子，可她恨许家公子是块木头，不解风情！于是百般纠结之下，官家小姐一不做二不休，趁月黑风高，良辰美景，将准备的依兰香粉藏于了袖中！”


    “如今，香粉已散，效果初生，二人熄灭烛火，宽衣解带……”


    楚宁听得眼皮猛跳，接下来的话顿时令她满面羞红。


    少女瞳孔地震的看向前方，内心百般纠结，救命，堂堂燕朝京都怎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小馆子啊？


    她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快被震碎了。


    这种书她可实在没办法再听，正欲喊凌微尘一同离开，便见方才还喝茶品茗的男子，此刻，视线正若有似无地盯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