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觅渊馆，觅渊二字还是燕帝所赐。


    燕帝那日召见凌微尘所为的，也正是此事。


    燕帝不似许正眼拙，自凌微尘儿时起，他便觉得此子与旁人不太相同，所以这许多年来，凌微尘虽明面被养在许家，但暗地里，他也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这个孩子。


    觅渊馆明着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寻常探案馆，专接世间难破奇案，实则主要为帝王服务，做帝王的眼，帝王的口。


    必要之时，也做帝王手中杀人的刀。


    可最近的这起剥皮案虽看着平常，但背后却似乎牵动到了某种不可预见的势力，这一点燕帝有所感知，凌微尘亦有所感知。


    燕帝表面叫三大司共同破案，其实并不完全信任他们。


    相比之下，他更信任凌微尘。


    因为他赋予了凌微尘最大的权利，而这种权利又深藏于暗处不可被外人知晓，所以，这权利他想给就给，想收回也随时都能收的回去。


    燕帝自认这是能威胁凌微尘，使其听话的最好筹码。


    殊不知，凌微尘并不在意，他只想借着这份权利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他到底是谁。


    觅渊馆中探事分为两个等级，一等和二等，而这些探事的由来皆是燕帝从战场的坟堆里挖回来的将死之人，将死之人被带回后进行秘密训练，再选拔出优胜者，陆续送来觅渊馆。


    如今除却临渊和羡鱼，其余均为二等。


    因为临渊和羡鱼是唯一勉强能跟凌微尘打成平手的，条件还得是二人联手。


    凌微尘性情古怪，也就临渊、羡鱼和燕帝能看破几分他真正的想法，燕帝起初还为此担心，生怕这孩子与探事们相处不睦。


    可没成想，馆中探事个个对他死心塌地，有时竟比对着燕帝还恭敬些。


    但燕帝也不是小气之人，倒觉得只有足够的忠诚，才更好成事。


    虽说觅渊馆也不算什么太过神秘的存在，可楚宁突然找上门来，这一点，却足以让探事们震惊了。


    说话间，屋门已被敲响。


    凌微尘兀自去到屏风后，目光示意羡鱼赶快将其打发离开。


    羡鱼拍拍胸脯，口型回应一句“看我的”，随即就大步流星走去门前，微微笑的拉开了房门，“姑娘抱歉，喝茶请去一楼，二楼暂不接待客人，你——”


    “你们这里是觅渊馆吧？”


    楚宁期许地问出一声，进而探头探脑的要往里钻。


    她心中急切，眼下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了这间馆子上，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求得馆主同意接她这单生意。


    这么一急，就忽略了对方的话。


    楚宁脚步往前，猫着小腰，做贼似的脑袋一直往门内扎，不多时，半个身子就已经挤了进来。


    羡鱼知晓大理寺卿之女素来不怎么好惹，却没想到，这人竟如此不按套路出牌。


    他虽能强行将门关上，但也不会无故伤害女子。


    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楚二姑娘硬要往前迈步，他也只能被迫后退。


    可馆主的命令不可违抗，羡鱼退开几步，便大声阻止：“楚二姑娘，请不要再往里进了谢谢！这里不是什么觅渊馆，我们只是——”


    “不是么？”


    楚宁进来半个身体，手指怯怯一抬，燕帝亲赐的牌匾正亮堂堂的挂在门内上方。


    羡鱼：……得嘞，这下想抵赖都不成了。


    而远处一直盯着羡鱼的临渊见此，便不悦的皱皱眉头，“废物。”


    羡鱼“嘶”出一声，回头跟他吵架“你行你上”，之后又硬着头皮看回楚宁，“好吧，这里的确是觅渊馆，但不知楚二姑娘忽然驾临，所为何事呀？”


    既然第一下没能挡住，那么之后无论楚宁提出怎样的条件，他只要全部拒绝就可以了。


    此处与一层就隔两条长阶，下方喧嚣，羡鱼索性好好的将少女请进了门，“楚二姑娘，请坐。”


    楚宁见这少年看着很好说话，心中总算踏实了些。


    她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


    楚宁双手有些紧张的按在木椅两侧，小声道：“我知道你们这里能接生意，如今有个案子想请你们帮忙，不知可否让我见一见你们馆主？”


    “馆主他今日不在。”


    羡鱼眼眸一转：“但是楚二姑娘，你可是堂堂大理寺卿之女，而少卿又是你的兄长，案子的事你为何不去找他二人呢？”


    羡鱼说的句句在理。


    可楚宁却似有难言之隐的咬了下唇，半晌，按着椅边的手局促的捏了两下，她慢吞吞说道：“其实我所求的，是那桩骇人听闻的剥皮案……”


    羡鱼莞尔：“猜到了，如今京中只有这一桩案件比较难搞。”


    楚宁见他知晓此事，顿时信心倍增：“是这样，所以，我想着多一个人便能多出一份力。那既然你们馆主不在——”


    羡鱼挑眉，抓到机会正想说：既然我们馆主不在，不如姑娘再去别处看看？


    “不如我请你们先接下它吧？”


    楚宁双手抱拳，抢先说道。


    羡鱼“呃”出一声，心想，这楚二姑娘好像比那案子还要难搞啊。


    不妙。


    今个算是踢到铁板了。


    少年拒绝的话尚未出口，正苦思应对之法，便被身后一抹森冷的视线盯的立即坐正，他干笑着抹去额上汗水，为难道：“楚二姑娘，我们探事一向听命于馆主，所以你的这个要求，我们实在——”


    “五百两？”


    楚宁拿出一张大银票，手中还捏着张一模一样的，少女堆聚起笑容，真诚道：“或者一千两呢？但是一千两得需你们馆主愿意接下。”


    她虽说是第一回和人谈生意，但也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而楚宁如此大的手笔，不仅令她对面的羡鱼大吃一惊，就连屏风后的男子也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凌微尘知楚家家底丰厚，楚家祖上曾挖出过金矿无数，但先祖并非贪婪之人，挖出的金矿尽数交于了先帝。


    而先帝念其功劳，又特别准许他们留下一些。


    可楚家即便富可敌国，楚宁也犯不着重金求到觅渊馆来，毕竟燕帝已经在催促三大司尽快破案了。


    凌微尘倚在屏风后思索片然，忽的给临渊递去一眼。


    临渊人虽呆板，但同馆主的默契还是有的，于是他主动走去桌前，看向楚宁：“临渊有一问，敢问楚二姑娘为何如此执着此案？”


    羡鱼听后，也跟着劝说：“是呀是呀，朝廷已经重视起来了，案件早晚都会破的。”


    “但我希望，是你们先找到线索。”


    楚宁纠结道。


    “为什么？？”


    临渊、羡鱼异口同声道。


    楚宁百般无奈，也看得出二人的拒绝之意，万般急切下，她还是选择打感情牌。


    反正这两位看着也不像是乱嚼舌根的人……


    “咳，既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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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那我就不再隐瞒了。”


    少女深吸口气，面露真诚道：“我之所以要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一个人。”


    “是谁呀？”


    羡鱼追问。


    “是……许府的二公子，凌微尘。”


    楚宁话才说完，便见远处隔开的屏风似是突然动了一下。


    她的视线被那处吸引，怪异瞄去一眼，所以也没注意到临渊和羡鱼在听完她的话之后，脸上那仿佛被雷劈到的震撼表情。


    许久，羡鱼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个“啊？”字。


    楚宁尴尬地点点头，继续往下说道：“想必你们也都知晓凌二公子吧？他虽为圣上亲赐的探花郎，却无缘得进翰林院，所以我就想帮一帮他。”


    “你们可否答应，得到的任何线索都先告知于我，银钱不是问题，我只是想要帮他……重获圣上信任。”


    凌微尘殿前触怒天颜的事满京皆知，所以她这也不算揭人短处。


    但这么做若是被对方知晓，会不会伤到凌二公子的自尊心？


    少女心中确实忐忑。


    可又一琢磨，这只是她一厢情愿要多管闲事，谁叫她的任务就是要“干涉反派”呢。


    再说，这么干总比等反派黑化把所有人都噶了要好吧？


    而且，圣上要的本就是破案，谁破不是破呢。


    早点结束京中这场噩梦，她阿爹和阿兄也能早日卸下压力，这百利无一害的买卖，到也不算亏本。


    少女说完一长串话，羡鱼的表情也重新调整了回来。


    只是少年在这段话里似乎捕捉到了点别样情绪，他嘴角轻勾，露出点坏笑：“楚二姑娘真是仗义，但依在下看，这凌二公子连个官职都混不上，想来也不怎么样，根本配不上姑娘的一番情意呢～”


    “怎会？你这般想，也只是不了解他而已。”


    楚宁并不服气。


    至少穿来后和凌微尘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他没看出半分此人的不足之处，反而觉得相处舒服，对方的一言一行也都从容得体。


    毕竟京中有关凌微尘的传言皆是此人的好，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


    羡鱼听后翘起二郎腿，悠闲道：“是嘛，那看来楚二姑娘很了解他咯～”


    “自然。”


    楚宁单手拍向桌面，心说，听我慢慢给你吹：“他虽得罪圣上却依旧能得探花，可见二公子学识出众。二公子温雅俊朗，彬彬有礼，这也是京中人人皆知之事。三来，据说倾慕他的佳人已从东街排到西巷，如此郎君，探事又怎能道他不怎么样呢？”


    少女夸起人来头头是道，表情也是洋洋得意。


    她决心要往死里夸这反派，夸得普天之下人人都知凌微尘的好。


    只有让反派充分感受到这世间的善意，对方才好放下那点变.态的念头。


    这可是大部分穿书者都认可的一种经典套路！


    几乎百试百灵！！


    楚宁小嘴不停，巴拉巴拉。


    对坐的少年却听得嘴巴张成了“O”型，羡鱼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随手抓起桌上瓜子边磕边道：“那是在下眼瞎了，竟不知凌二公子是如此优秀之人。冒昧的问上一句，姑娘你也中意这位温雅俊朗，彬彬有礼的许家俏郎君吗～”


    楚宁见他对这话题颇感兴趣，为能谈成生意，便违心道：“对呀，阿宁亦是如此～”


    反正凌微尘也不在这里，她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楚宁心中盘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