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瓦特纳冰川

作品:《丹麦三点钟

    「瓦特纳冰川」


    李听墨看到高幸发来的消息时,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冲动的人,在越亲近的人面前越收不住情绪。即使他一再叮嘱自己,不能听温家的一面之词,要信任温让,要冷静地和他沟通,但温让太淡定,温廉压抑的哭声就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人总是容易同情示弱的一方。


    而温让从不示弱。


    高幸发来消息说了他们明天的行程,冰川徒步太耗费体力,没办法把小笛一同带去,他得回家照顾小笛。


    抵达家中已是清晨,他刚进屋,客厅的灯就被打开了。


    高幸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长发乱糟糟的,温让开了灯,走过去揉揉她的头,“换身厚衣服,我们准备出发了。”


    “好~”高幸起身,抱起被子往自己的房间走,猛然发现站在玄关处的李听墨,“你回来了。”


    “嗯。”李听墨吹了一夜的冷风,倒是清醒了许多,“你们几点的飞机?”


    “七点。”高幸说,“今天的饭我们昨晚都做好了,你给小笛热一下就行。”


    “行。”李听墨瞧了眼那两张长沙发,“你们昨晚,睡的客厅?”


    “对。”高幸指了指分开的沙发,“别误会,没睡一起。”


    “为什么不回房?”


    高幸没想跟他解释那么多,“房间睡腻了。”


    李听墨当然不信,但看着温让蹲着收拾行李的样子,莫名地感到难过。好像以前每次回国,都是温让来接他,临走了也是他帮自己收拾行李。


    陪自己玩的是他,帮自己收拾烂摊子的也是他,在李听墨心里,温让一直是个靠谱的大哥哥,而他和年龄相仿的温廉却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明明温让比他俩也大不了几岁,但总是像长辈一样让他们安心。


    可有一天,他发现这个靠谱的“长辈”开始不靠谱了,行径超出他的认知,他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下意识站向了同龄者的阵营。


    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划过耳畔,李听墨回过神来,温让和高幸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李听墨侧身让开,低着头,没和温让对视。


    “我们先走了。”高幸打破沉默,“有事就联系。”


    “嗯。”李听墨应道。


    等他们走出家门,他忽然拔腿跑向电梯口,在他们进电梯的前一秒,说道:“一路平安。”


    温让抬手挡住电梯门,看向他,“替我安慰下温廉。”


    昨晚两人都没休息够,好在今天没有游玩的行程,上午坐飞机抵达冰岛的首都后,又转汽车前往瓦特纳,算下来总共八个多小时的车程,足够他们在车上休息了。


    高幸信誓旦旦地说要在飞机上看完一本书,结果上去没一会儿就歪到温让怀里睡着了。温让半搂着她,脸颊贴在她的头顶,也陷入昏睡。


    在气流颠簸中醒来,高幸迷迷糊糊地问了句,“怎么了?”


    温让把她的头重新按到怀里,嗓音低低的,“没事,再睡会儿。”


    落地后又去转乘汽车,期间,温让又接了几个电话,高幸隔得近,依稀听到了些“住院”、“回来”等字眼,她没有多问,捧着书看得认真。


    这本书还是关容清让她看的,灰色调,色彩沉重的封面,只有一滴红色的泪落在了标题上,“当尼采哭泣”,三点水像凌乱的泪。


    名字一听就很压抑,这本书从买来到现在,她翻都没翻开过。


    随手翻开一页,“在被这片美景祝福之前,他们拒绝死去。”


    高幸心口猛地一跳。


    她想到了自己来北欧的目的,而现在,好像离她的目的越来越近了。


    “我的心理医生也推荐了这本书。”温让说道,“看了一半,忘在家里了。”


    “那你看我的。”


    “好。”


    两个人的阅读速度出奇一致,读到精彩的句子,高幸想要勾画,但忘了带笔,温让就折起书页一角。


    一本书慢悠悠地看到最后,汽车也稳稳到站。


    原来漫长的旅途,也不过是读完一本书的时间。


    久坐后,两人下车第一件事就是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骨头都啪嗒作响。


    酒店离冰川公园有些远,办好入住后,两人就各自回房休息。


    鉴于两人都没有冰川徒步的经验,温让提前报了一个本地人带领的小团,约定好第二天八点出发。


    7:45,温让敲响了高幸的房门,两人都是一身专业的徒步装备,高幸抱着必出片的决心,换上了她的米白色冲锋衣,帽子也是白色的,还带着毛绒的边,墨镜随意地架在帽子上。


    温让伸手接她的背包,被拒绝了,“放心,这点重量我可以的,不用帮忙。”


    “好。”


    导游已经在酒店楼下等候,是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小伙,一头金色的卷毛,眼珠子像琥珀一样透亮,嗓门颇有穿透力,热忱地跟温让他们打招呼。


    “你认识他?”高幸见他们很熟络的样子。


    “沈奕岚的朋友,Charles。”


    “我说呢。”


    他们这个团总共只有七个人,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除了一个总是站在最角落的瘦高个男子,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了遍自己的名字“Lambert”。


    有一对西欧来的中年华裔夫妻,但是不会说中文,跟温让他们交流也是说英文。


    出发后,Charles特意叮嘱大家冰川徒步存在风险,不能单独行动,还给他们发了急救定位设备。


    乘坐吉普抵达冰川脚下,冰雪之气袭来。


    另一个和Charles长得很像的人走过来接应他,领着队里的两对夫妻先进冰川,Charles则带领温让、高幸以及Lambert。


    “我们的路线只有一条。”Charles说,“人多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停留和拍照的时间,因为不能挡着后面人的路。不过今天你们运气很好,人少,可以拍照。”


    果然如Charles,冰上行走的人不多,中间还空出了很大的缝隙,足够他们停下来拍照。


    高幸带上了沈奕岚的CCD,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用手机快速闪几张。


    几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第一个观赏点,冰河湖和钻石沙滩。


    冰块断裂在湖水中,有些浮冰上面还覆着雪,清透的冰蓝色和凛冽的雪白交错,像一颗颗巨型的钻石糖,还有几只小海豹趴在浮冰上,在湖中自在漂浮,对人类不理不睬。


    高幸的惊叹声就没停过。


    钻石沙滩就在不远处,火山沙粒形成的黑沙滩上,散落着不少晶莹冰块,恰好阳光投下,湖水泛蓝,钻石.冰块越发透亮,剔透胜过泪珠,手机都虚了焦。


    在Charles的帮助下,她和温让拍了不少合照,Charles评价他俩太寡淡了。


    高幸问,怎么寡淡了?


    Charles掏出相机,给她看自己的杰作。


    原来Charles也是摄影师,和他拍过的情侣相比,高幸他俩确实寡淡,除了牵手、揽肩膀、比耶,就没其他拍照姿势了,连比心都是Charles提出来的。


    “你们恋爱多久了?”Charles忍不住问道。


    这一问,两人都沉默了。


    这一沉默,Charles更好奇了,“难道十年了?你们看上去很年轻,中国人不是不允许早恋吗?”


    “我们看着像谈了十年的?”高幸问。


    “像。”说话的不是Charles,而是在附近拍完风景回来的Lambert。


    温让笑了,“没有十年,只有一天。”


    “what?!”


    “Jes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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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幸不想跟他们纠缠这个问题,拿出CCD,又去拍了会儿照片。


    前往下一个观赏点的路上,高幸翻阅着自己的得意作品。


    不知不觉翻到了沈奕岚以前的相册。


    看到CCD上作旧的画面,高幸忽然愣住。


    她记得很清楚,照片上的她当时在京市参加街舞大赛,和莫听山一块儿上台领奖,但画面对焦的并不是领奖台,而是台下的人——男子戴着鸭舌帽,只有一个背影。


    如果是以前,她不一定能认出来,但现在,她很肯定这个人是温让。


    温让看过她的比赛?


    很快,高幸想到了唐冉说过的话。


    莫听山和温让是好朋友,所以他应该是去替莫听山加油的。


    高幸忐忑地往后又翻了几张,按键的手指再次停住。


    这是她一个人参加省爵士大赛领奖的时候,画面里,在台下观赛的人依然是戴帽子的温让。


    继续翻,是市街舞大赛,温让依旧在台下。


    学校联赛,也有温让的背影。


    双旦晚会、社团联谊会、街舞社路演……他都在。


    一窜火苗冒了出来,微风拂过,烧了个寸草不生。


    高幸几乎是抖着手关掉了CCD,她不想思考又不得不思考。


    前面的温让正被Charles拉着谈天说地,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身后的Lambert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怎么了,为什么放慢了步伐。


    高幸按捺住乱糟糟的念头,说了句“没事”,然后加大步子。


    照片的时间线贯穿了她的大学四年,其中有很多比赛和表演,莫听山都不在,毕竟他们分属不同学校的舞队。


    对啊……不同学校……高幸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温让来过她的学校很多次。


    为了什么?


    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又被她强行否认。


    怎么可能呢。


    那时候的温让跟她完全没什么交集,怎么会喜欢自己?


    高幸自以为从来没有自作多情过。


    但是……


    她望向温让高大的背影,也望向了记忆中他们一次次的相逢。


    暴雨天的筒子楼,傍晚的游乐园大门前,高考结束那天喧闹的宴席,十八岁的春节小城,替她顶罪的卫生间,蓄谋已久的冬日骑行,毕业多年后的丹麦重逢。


    雪夜高楼,中国面馆,哥哈海边的夜,清晨的咖啡,凌晨便利店的酒,默恩小屋的火锅。


    他记得橘子糖,记得那场雨后倒影,记得她爱喝澳瑞白。


    追他的人说他喜欢艺术,却对美术馆没有那么高的兴致,和她一样需要看画作的简介。


    高幸恍然大悟,艺术有那么多的形式,不只绘画,舞蹈也是。


    他喜欢看她的舞蹈比赛,喜欢看舞蹈比赛,喜欢舞蹈,喜欢艺术。


    「你想吃糖吗?橘子味的。」


    「就算大雨让城市颠倒的下一句。」


    「活着,才能看见更美的世界。」


    「没人比你更好。」


    「那把手给我。」


    「那一年我们见过。」


    「你永远是你自己。」


    「我无条件相信你。」


    「一起走吗?果果。」


    ……


    当回忆一股脑地涌出来,高幸才发现一个悲哀的事实。


    她似乎,错过了温让,很多很多年。


    而同样让她心痛的,还有把这些都记录下来的沈奕岚。拍摄的全是背影,就像她对温让的情谊,始终没有正面视角。


    原来他们长大的路上,不得已咽下了许多酸楚,独自消化多年,和解了变成了所谓青春回忆,和解不了就积压成了郁结情绪。


    一点一点蚕食曾经饱满的灵魂。


    看似洒脱,也只是看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