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王将匪上前问道。


    瘦高个见王将匪靠近，抖如筛糠，他抬手擦了擦汗，哆哆嗦嗦地否认：“没、没怎么……”


    如此欲盖弥彰，更显可疑，王将匪看着他躲闪的眼神，突然想到，刚才去城外布置陷阱时，此人也在。


    难道说，是出了什么岔子？


    这个念头在王将匪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后背一凉，伸手抓住瘦高个的衣领，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说！”


    瘦高个看到王将匪眼中的凌冽，终于承受不住，崩溃道：“刚、刚才我系绳索时，听你们说北乌人来了，我、我、我实在是太、太害怕了，忘、忘记把绳索系起就、就跑回来了……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将石闻言，忍不住挥手给了瘦高个一拳，怒道：“这么重要的任务，你怎么能忘！绳索未系，机关无法触发，整个陷阱全废了！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也全白费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王将匪脑中一阵嗡鸣，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王将石说道：“阿弟，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出去系好，马上回来！”


    “不行！”王将石拉住她，争道：“太危险了，我去！”


    “阿弟，陷阱是你布下的，你最了解，所以你必须在此，看好时机，转动机关，再拖下去，我们谁都去不了！”王将匪甩开他的手，急道：“你快去城楼上最好准备，我去去就回，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对着王将石笑了笑，招呼身后的几个青年，一起将城门推开，而后向着绳索连接处飞奔而去。


    王将石一咬牙，快步上了城楼。


    城门再次打开，城外的场景清晰可见，马蹄声逐渐逼近，哒哒声响，每一下都敲在所有人的心上，城门前街的空地上，所有的卫县百姓都聚集在一起，周围寂静无声，赵知县已眼花耳背了多年，在这个时刻，却能听见周围急促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中，每一声都透着绝望和恐慌。


    赵甲身在人群里，看见那漫天尘土，一颗心紧张地快要跳出胸膛，剧烈的跳动中，恐惧也随之加深。


    飞扬的黄沙中，终于看见了北乌人的身影，主簿震惊地发现，敌人远比他们想的要多，至少有四五百人。


    他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苍白的嘴唇不停嗫嚅着，用蚊子般的声音喃喃自语：“这下……真的完了。”


    赵甲看着那些身穿盔甲飞奔而来的北乌人，大惊失色，两股战战，冷汗涔涔，他拼尽全力，怒吼道：“关城门！快关城门！”


    “可是……”，赵甲身旁的朋友提醒道：“王、王兄还在外——”


    他还未说完，赵甲便挥拳打了上去：“北乌人已经来了！城门打开，你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吗！”


    一个“死”字如一根尖刺，扎进所有人的心里，众人一震，皆是沉默了下来。


    就连赵知县伸出阻止的手，也收了回来。


    他愿意为了卫县去死，可他的儿子，他们赵氏的独苗，不能死啊！


    赵知县低下头，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再没言语。


    赵甲像个蹦跶的蚂蚱，上蹿下跳，指挥着守卫关上城门，准备将早备下的滚烫铜汁倒入铁锁之中。


    城楼之上，王将石看着滚滚而来的北乌军马，紧张到手心冒汗，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他第一次遇敌，幸好还有阿姐在身旁，是生是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的手放在转盘之上，已做好了准备，却突然听到楼下城门关阖的沉重之声。


    王将石一惊，甚至怀疑是自己太过紧张，听错了：阿姐还在城外，他们怎么会关城门呢？


    关门之声并未停下，王将石心中一颤，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飞奔下楼，眼见着城门中间的光亮越来越小，窄成一条细线，直至最后一点天光也消失了。


    “你们在干什么！快把城门打开！我阿、阿兄还在外面！”


    王将石看见那些人往锁中倒入铜汁，霎时目眦尽裂，怒吼着全力向前奔跑。


    赵甲冲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大喊道：“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快点拦住他！”


    身旁的守卫挡在王将石身前，想要将他按倒在地，王将石眼中只有城门，他抓住凑近那人的腰，像扔麻袋一般，一把将人扔了出去，又抬起一脚，将身侧的也踹了出去。


    “王将石，北乌人已经来了，他们都是骑兵，跑得那么快！要是正面碰上，我们这些人根本挡不住！再不关城门就晚了！城里都是百姓，不能因为王将匪一个人，让所有人都死了！”


    赵甲看着王将石这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模样，义正言辞地大声道：“我作为知县之子，为了保护百姓，不能有一点闪失，城门必须要关上，不能让北乌人冲进来！牺牲王将匪一人，换取一城人的性命，这是多划算的买卖！”


    王将石听见赵甲的话，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血混着心头的怒火涌了上来。


    好一个用一人换取一城的性命！


    他的手下一用力，直接拧断了一人的胳膊，惨叫声起，其他前来阻止的人看见他这副不要命的架势，也都不敢再靠上前了。


    赵甲还在喋喋不休地想说服王将石：“王将石，你要有大局意识，不能因为一人而丧失理智，都这个时候了，你赶紧上去转动机关啊！要不然咱们白布置了！”


    赵甲说着，一抬头，对上王将石猩红的双眼，像突然被扼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那眼神实在是太过恐怖，赵甲确信，此刻的王将石，是真的动了杀心。


    赵甲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后退两步。他吞了吞口水，对身旁之人说道：“去去去，快去城楼上，等北乌人来，就赶紧转动转盘，能杀死几个也是好的。”


    风声猎猎，王将石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他只有一个念头：阿姐！他一定要救阿姐！


    瘦高个看见王将石这幅非人的样子，心怀愧疚，嗫嚅着上前求情：“赵、赵兄，要不、要不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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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还是、还是留个小缝吧，万一小王大人能赶回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遭到赵甲的严厉训斥：“万一？你要用一城人的性命，去赌这个万一？你要是想死就出去，我绝不拦你！”


    瘦高个低下头，不吭声了。


    赵甲看着王将石拼命奔向城门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暗的冷意，他早就对王将匪和王将石怀恨在心：王将匪，别怪我心狠，谁叫你让我当众出丑，受尽耻辱！凭什么你一来，就赢得民心，所有人都听你指挥，将我置于何地？既然如此，那你就为了所有人牺牲吧！


    妒意和恨意纠缠在一起，蒙蔽了赵甲的双眼，如今兵临城下，所有人都危在旦夕，赵甲看着厚重的城门，心中竟觉得畅快无比：你们兄弟俩一生一死，阴阳相隔，这是你们的宿命，也是我对你们的惩罚！


    赵甲转头看见身后的人群中，有人似有异议，他冷冷道：“王大人武功高强，能以一敌百，她在城外多杀一人，北乌人攻进来的机会就小上一分，大家也会更安全了，不是吗？”


    赵甲的话戳中了百姓心中的阴暗之处，是啊，有王将匪守在外面，北乌人说不定就攻不进来了。


    那股微小的骚动就如同石块被丢入湖中，一阵涟漪荡开后，湖面又恢复了无波的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


    城外，王将匪系好绳索，看见滚滚尘土扑面而来，心中一惊：北乌人的兵马速度竟是这般快！


    她转身往回跑去，却看见城门正缓缓合上，王将匪瞳孔一缩，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她拼尽全力向前奔跑，死死地盯着那扇古老沉重的城门，想要赶在城门闭合前进到那片她所庇护之地。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时间却并未停止，风在耳边呼啸，口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她竭尽全力奔跑，大口喘息着伸出手，去够向那道隔着生与死的城门，想争那最后一线生机，她拼尽全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城门轰然关上，将她和最后一丝希望彻底隔绝。


    王将匪站在城门前，抬头看着这扇饱经沧桑的城门，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抬手大力拍着城门，却无一点回音。


    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袭来，此刻的王将匪终于明白，她被这座城抛弃了。


    她拼尽全力去救的卫县百姓，把她抛弃了。


    -


    王将石靠着不要命的劲头，终于冲到了城门前，他大力拽着城门，想要用蛮力将城门打开，可城门上的大铁锁中已灌上了铜汁，铜汁凝固，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在这扇厚重的城门前，根本无济于事。


    王将石透过门缝，看见王将匪远远跑来，他瞪大眼睛，转身看向身后的百姓，激动道：“我阿兄回来了！我阿兄他回来了！”


    那些百姓们挤在一起，却无一人上前。


    王将石看着他们无动于衷的模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求求你们！打开城门，救救我阿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