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桑桑茫然地环顾血红色的四周。


    这是哪儿？


    天空、道路两旁的建筑物、路标和路灯等物体像加了一层红色滤镜，连建筑物的门窗里也是深红近乎黑色的阴影。


    地面流动血色液体，她沿着“血河”的上流看去，看见一截人类的腿被拖进黑红色的巷子，断腿在地面留下红色的拖痕。


    她不寒而栗，赶紧去找一个能躲起来的地方。


    呜呼——


    街道拂过腥臭的风，像鬼哭。


    龙桑桑捡起地上的金属棍，其顶部截断，估计曾镶嵌路标，棍身染着红色的腥味液体。她忍着恶心嗅一下，确认液体是血。


    路过一个橱窗破碎的便利店时，她听见里面有诡异的咀嚼和吞咽声，毫不犹豫地加快脚步。


    不一会儿，她猛然盯着另一家商店的门口。


    深红色的阴影几乎淹没一道灰白的背影，对方的身板比成年人小。背影一颤一颤，看不清对方正在干什么，倒是能听见咀嚼之声。


    对方的脑袋突然90度转动，稚嫩的面容呈现龙桑桑的眼前，他的背部却依然朝向她。


    男孩看着只有九岁左右，没有凝实的身体有一点透明，体内若隐若现黑色的物质。


    男孩打量龙桑桑的身体，两眼充满贪婪之光。“姐姐，你刚来的吧？需要一个向导吗？这里很危险，你需要的吧。”


    “这是哪儿？”她趁机打听。


    “嘻嘻，地狱啊。死掉的人会来这里，姐姐你也是的吧！”


    死掉？


    左胸被刺穿的画面重现眼前，历历在目，穿心的疼痛残留左胸。


    原来她死了。


    “嘻嘻，姐姐，我有方法回到人间哦……”男孩一边诱导，一边爬出商店门口，爬向脸色惨白的待宰羔羊。


    哪知，龙桑桑一棍插进他的脑袋。


    随即看见他的下半身原来是黑红相间的巨大蜘蛛，八条虫足修长尖锐，挂着猩红的碎肉。


    男孩气得面容扭曲，尖叫着引起其他怪物的注意。


    她看穿男孩的把戏，连棍带男孩举起，一口气把它们投掷到不远处的大楼二楼。


    砰！


    巨响撕裂血色街道的寂静。


    拖行、爬行、奔跑之声交织于街道，她撒腿就跑。


    处处飘来浓烈的血腥味，新鲜的，腐臭的，俨然屠宰场。龙桑桑捂住口鼻，观察每一栋大楼判断安全性。


    “这边。”


    熟悉的声音从某栋单元楼的门里传出，她狐疑又警惕地往里瞧。


    高大的少年从深红色的阴影中露出半个身躯，五官冷漠俊美，清贵的气质给她熟悉的感觉。他的身体凝实，身穿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洁白衬衣，胸口处隐约透出一团黑色的物质。


    见她警惕地站在门外，少年露出疑惑之色。“龙桑，进来。”


    他认识自己？！


    她悄然寻找地上有没有趁手的武器。“你是谁？”


    错愕的少年摸自己的脸，语出惊人：“你不认得我？我是顾雪州。”


    龙桑桑怒气冲冲地捡起地上断裂的窗框。“骗鬼呢！他好端端地活着！你去死吧！”


    少年单手抓住砸来的窗框，解释的嗓音冷冷淡淡：“我是顾雪州，不是傅青聿。”


    “什么意思？”


    “我和傅青聿不算是同一个人，但某程度上是同一个人。”


    “你玩绕口令吗！”她使出左拳，对方侧身躲避的同时，她侧踢他的胸口。


    顾雪州握住她的脚踝，棕色的双眼阴沉淡漠。“当初你老是打扰我泡澡，忘了？”


    “真厉害，还能读取我的记忆。”脚踝被牢牢地抓住，她暂时动不了，悄然思考对策。


    顾雪州没好气：“我们退学前的一晚，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你的额头，这事你肯定不知道。”


    她惊愕。


    “你骂我们的信息，我们看了。要我念你发的最后一句吗？”


    “念啊。”说完，她想起最后一句的内容，想喊他闭嘴却晚了。


    “‘我喜欢你’，你发的。”


    “闭嘴！别说了，快放开我！”


    他松开手。


    “我当初认识的顾雪州，到底是你还是傅青聿？”


    “是傅青聿，只是我完全了解你们的事。”


    龙桑桑安心地笑了，仔细打量少年的脸，惊讶地发现能认住他的五官。


    他狭长的眼型线条犀利，棕色的瞳孔像冷彻的清茶，随意一瞥的眼神薄情又锐利，让她想起和顾雪州斗智斗勇的日子。


    原来他长得这么帅。


    人死后真的什么都看清了。


    顾雪州反而被她一本正经的端详弄得不自在。“快进来，外面危险。”


    “傅青聿也长这样子吗？”她十分好奇。


    他闻言脚步一顿，闪现难以置信的神色。“你……”


    “噢，我生前脸盲。”她落落大方地解释自己的生理缺陷：“我认不了人的五官，只能认气质、衣着、声音和别的东西。”


    “所以你一直不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子？”


    “对呀。”


    顾雪州想到什么，勾起意味深长的微笑。“如果傅青聿出现，希望你能认得他。”


    “不行，他不能出现。”她的语气突然严肃。


    “为什么？”


    “他不能死。”她目光炯炯：“你也不能死，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沉默地低头拾级而上。“我的情况比较复杂，我能在这里来去自如……”


    傅青聿也是，他暗道。


    龙桑桑跟随他上楼，暗暗观察楼里的情况。


    楼里只有他们轻盈的脚步声，没有咀嚼、没有吞咽，弥漫的血腥味很淡，似乎只有从街上飘进来的。


    仔细看楼梯，也没有血污。


    她凝重地注视顾雪州的背影，琢磨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暗自警惕他会不会骗自己上楼然后把她吃掉。


    顾雪州知道她偷偷地捡起地上的石砖，没有理会，带她来到三楼的一个单元。


    “暂时在这里呆着。”


    “暂时？”她抓紧石砖试探：“你准备吃掉我？”


    “我需要花力气带你来三楼吃掉吗？”


    她狐疑：“你不吃人？不对，你不吃灵魂？”


    他不置可否，伫立窗边俯瞰血流成河的街道，目中充斥厌恶。


    既来之，则安之，她抓住石砖参观屋里，翻阅书桌上的初中课本。


    竟然和她初中课本的内容不一样。


    她继续翻找书桌，居然能找到作业本。前几页有老师的批改，日期是2089.4.16——一个埋葬在过去的日期。


    她认为所谓的地狱更像是遗忘在另一个空间的现实世界。


    百无聊赖的龙桑桑回到客厅，盯着他胸口透现的黑色物质看。“其实我一直想问……”


    顾雪州转头看来，但见她盯着他的胸口，不自在地用手抓衣领。


    “你胸口的黑色物质是什么东西？”


    “灵魂的颜色，在地狱的灵魂都沾染成黑色。”


    她若有所思，捻开T恤的衣领瞧自己的胸口。


    顾雪州被她大胆的举动弄得别开脸。


    “咦？我的是红色？”


    她的胸口透现一团赤红，杂色很少，看着像一颗心脏。


    “你还没受到污染。”他语气柔和。


    “污染指吃掉其他灵魂吗？”


    “嗯，能凝实灵魂，增长实力。”


    她忧心忡忡地揪紧衣领：“你和傅青聿的灵魂为什么也是黑色的？”


    “你为什么知道傅青聿的灵魂也是黑色？”


    “我能看见。”


    顾雪州震惊不已，随即恢复淡漠的神色。“涉及到我们的秘密。”


    她没有再问，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你想回现实世界吗？”良久，他冷不丁地询问。


    “已经不能回了，但愿他们能度过危机。”想到活着的傅青聿会和别的女生谈恋爱、结婚生子，她黯然失色。


    不一定。


    他欲言又止，视线仿佛纤细的丝线，一直缠绕伤感的她。


    片刻，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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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我可以陪着你。”


    “你留在这里，对傅青聿没有影响吗？”


    “除了睡觉的时间，不会有影响。”


    龙桑桑一头雾水。


    没多久，她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变浓一点点。


    窗边的顾雪州眉眼凛冽。“有东西过来了。”


    龙桑桑也凑到窗边俯瞰，只看见平静的街道，闻到浓烈的血腥味。“是什么东西？我看不见。”


    “在隔壁街……”顾雪州产生久违的忐忑不安，甚至演变成恐惧。他预感那东西一过来，将会失去重要的……


    人。


    他看向龙桑桑的眼神饱含担忧。


    “好多血。”她指着下面的马路。


    浓稠的血红液体犹如层层海浪，从十字路口涌来这条街，顾雪州牵紧她的手。


    汹涌的血海铺盖马路，十字路口出现一道高耸、奇形怪状的身影。


    它朝这边来。


    隐约可见，它的身躯长满头颅，繁多、黏糊的视线发散到四周，纵然龙桑桑在楼上，也产生被盯上的错觉。


    它移动的速度不快，每一个脑袋缓慢转动，不晓得在看什么。


    顾雪州见过它几次进食灵魂，双方河水不犯井水，这一次他觉得它们在寻找什么。


    这条街道被他清空成私人领域，为什么那个东西来这条街寻找？找什么？


    “它认识你吗？我觉得它们在看这栋楼？”


    顾雪州头皮发麻，蓦地搂紧龙桑桑。


    “怎么了？”她吓一跳，差点敲他石砖。


    “不要动，我们安静地呆一会儿。”


    “它在找我？”


    “放心，我不会让它找到。”


    龙桑桑紧靠着顾雪州的胸膛，说不害怕是假的。


    这条街安静过头，街上的血很少，她除了遇到顾雪州，没有遇到其他怪物，显然顾雪州的实力比她想象中强大。


    而楼下巨大的怪物给他带来压力，要是被它找到，她和顾雪州肯定被它吃掉。


    相拥的二人缩在窗边，背贴墙壁的顾雪州侧目斜睨楼下。


    该死的怪物停留在楼下，它身上恶心的视线盯着附近的几栋大楼。


    他注意到怪物本体的脑袋长着人类的男人脸，眼部是两个深深的血洞。


    它还没走，身下的一大团血红色肉糜长出密密麻麻的触须，利用触须移动，流出的血海入侵一楼的单元门里。


    顾雪州搂紧龙桑桑，用他的气息遮掩她新鲜灵魂的气味。


    突然，男人脸抬头环顾，眼部的血洞伸出血管状的纤细触须。


    他悄然收回视线，后脑枕着冰冷的墙壁。


    血腥味浓得恶臭，龙桑桑大气不敢出，脑海闪现几套应急方案。


    如果楼下的怪物堵住他们，她就带顾雪州从天台逃跑；如果怪物上楼，他们就爬到外墙；如果怪物攻击大楼，她就跳下去先爆它的头……


    不过，楼下的怪物迟迟没有动静。


    顾雪州感到楼下的怪物开始移动，那些无数的触须爬过地面的冲刷感，直接传递至他的每个感官。


    大约过去五分钟，两人如释重负，感到脱离黏糊视线的扫描。


    “我们暂时别出去。”顾雪州低声说。


    “它是这里最厉害的怪物吗？”她抬头。


    “之一。”


    “之二呢？”


    “不告诉你。”


    她锤他的胸口。“小气。”


    他低声一笑，蓦地凝固笑容。“哼，偏偏在这个时候……”


    龙桑桑刚想询问，听见楼下想起“簌簌”的爬行之声，听着速度很快。


    凝重的顾雪州放开怀抱。“桑桑，千万别离开这里，等我回来。”


    “好。”


    顾雪州情不自禁地亲她的额头，眼神写满温柔与不舍的缱绻。“一定要等我回来。”


    她笑了笑：“放心，我等你。”


    顾雪州的微笑夹杂一丝苦涩，恋恋不舍地跑出门口。


    他经过铁门时，门上反射的倒影是一条猩红的血龙，瞳孔是暗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