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盛夏已至(上)
作品:《盛夏将至》 盛夏已至(上)
酒醒过后就是漫长的头晕,尽管李惟钧已经给她喝了醒酒汤,但姜至低估了谷黎酒的威力,更何况她喝得很猛,到周一返校上课,那股晕乎乎的感觉似乎还存在着,身体也软绵绵的。
结果半天的课上完,浑身又开始发冷,姜至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一量体温才发现自己正在低烧。
她很少生病,但或许是被情绪影响到了身体。她忘记了喝醉后发生过什么,李惟钧也说她没有发酒疯,但她只觉得清醒后,心里总是闷闷的。
学校有医务室,姜至买过药回宿舍睡了一下午,傍晚睡醒后出了点儿汗,总算是恢复了不少力气。
李惟钧下午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没接到,他说这周五不能来学校接她了,临时需要出趟差,得跑很多城市,暂时回不来。姜至一想肯定又是“让爱回家”出了事,自打知道这个网站是李惟钧创建的,她时不时也会关注一些走失儿童的信息,也注意到有很多其他城市的人给李惟钧发过邮件,请他帮忙找孩子。
她给李惟钧回了句好,关掉手机坐起来。
早上开会校长说过段时间就要到学期末了,老师们得着手开始写教学工作总结,姜至猛地反应过来,2018年要过去了,她已经在西途待了将近十个月。
真快啊,眨眼间一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也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大概构思了一下工作总结,正好其他老师也都从教学区回来,睡上铺的夏老师问姜至:“你怎样了?还烧吗?”
姜至含笑说:“没事,已经不烧了。”
又见她坐在桌前,掏出 ipad,姜至扫了眼,看到她在刷行测题,愣了一愣,以往回到宿舍都是躺到床上跟李惟钧聊天,还从没注意过她也在准备考试,“你也要参加国考吗?”
夏老师说:“试试看吧,西途正好有个合适我的岗位。”
“西途的?”姜至迟疑了下。
她猜到了姜至会是这个反应,“东边沿海城市的岗太难考了,我还是往届生,进面分数不得飙到140 啊,其实我觉得西途很好,就拿咱们待的这个学校来说,适应了之后,条件不算差吧,西途好歹也是个旅游城市呢,经济发展也不错,无非就是地理位置太靠西,离家远了点儿,但那也没什么啊。”
姜至像是一下被什么东西击中,走着神点点头,对,那也没什么啊,喃喃道:“是,西途也很好。”
今天晚上轮到姜至查宿舍。小学吹哨早,晚上 9 点准时熄灯,姜至 8 点 55 就从一楼开始慢慢往上走,到三楼,刚一拐过楼梯口,就见一个女生嗖地窜回了宿舍,看见她跟看见什么怪物似的躲躲藏藏。
姜至没看清是谁,跟进去叫住她,“怎么了?”
学生一扭头,是卓玛。
“大家都上床了,你怎么还不睡呢?”姜至关掉手电筒,轻声问。
卓玛的双手扭扭捏捏往后藏,微微驼着背,小声道:“老师,我马上就睡了。”
哼,欲盖弥彰。姜至往她背后瞥了眼,“手里拿的什么呀?”
卓玛局促又窘迫地绷住嘴唇,在黑暗中烧红了脸,最后还是抵不过姜至犀利的眼神,垂着头把手伸了出来。
看清是什么,姜至反倒开始局促了。
一件白色的衣服,刚洗干净,像是内衣?
用“像”这个字是因为这件内衣是用一条吊带背心剪出来的。
姜至沉默住,没再说什么,轻轻拍了拍卓玛刻意含起来的双肩,“快去睡吧。”
周五,下了最后一节课,姜至带上卓玛先去了趟市里。
“老师,我们要去哪儿呢?”姜至今天中午就跟她说放学后带她出去,但没说干什么,她已经好奇了一整天。
姜至说:“到了就知道啦。”
卓玛很少到市里去,一路都在扒着窗户东张西望,看什么都很新奇,但她没想到姜至会带着她来店里买内衣,往店门口一站,小脸唰一下红了,拽住姜至的衣角,怯怯喊了句:“姜老师……”
姜至蹲下身,“没关系,不用害羞的。”
这类衣服姜至不敢轻易下手买,她拿不准大小,现在的孩子发育都很早,也觉得应该让卓玛自己动手去选。
她提前跟卓玛奶奶打过招呼,卓玛奶奶从来没跟卓玛说过这件事,或许是羞于开口,又或许是压根不了解,那件内衣还是卓玛看见同宿舍别的女孩子穿,她不好意思跟奶奶张口,所以自己才剪了一件不要的吊带背心做成的。
在她看来,给小孩子买个内衣算不得什么,她从小有爸有妈有爱,娇生惯养长大,受了委屈有人疼,不懂的东西有人教,可卓玛要找谁呢?
她只能尽她的绵薄之力,给她的人生添点助力。
姜至牵着她的小手走进店里,耐心道:“女孩子到一定年龄都要穿的,我也有穿啊,大大方方去选就好,没人会说什么的。”
傍晚的西途夜景繁华无比,买完内衣,姜至和卓玛坐在街边的餐厅里吃饭,等餐间隙,她扶住卓玛的肩膀,往后打开,“不要驼背,女孩子嘛,挺直身板才好看。”
卓玛还是怯生生地看着四周,满脸写着不好意思,她一松手,她自动就驼了回去。
姜至在心底叹了口气,明白她为什么总是驼背,刚开始发育的女孩子确实会对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感到无措,但她应该要明白这是正常的,挺直腰板演示给她,“像我一样。我上课的时候什么时候驼着背上过?你再看看四周的女生,哪个是驼着背的?这么小的年纪像个老太太一样弯着身体可不好看哦。”
卓玛抿出一个笑,在姜至鼓励的目光中,直起身子。
姜至竖了个大拇指,“等你六年级的时候去当升旗手吧!绝对很帅气!”
刚说完,餐台叫号让取餐。姜至带她吃的汉堡,刚才问了她想吃什么,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说吃什么都行,很怕多花钱,拿到餐后也没吃多少,返程时,手里掂了很多没吃完的东西。
姜至问她:“吃饱了?”
卓玛点点头,“真的饱了。剩下这些拿回家给我奶奶吃,她从来没吃过呢,以后等我长大了我也靠我自己的本事带她去外面吃饭。”
姜至露出宽慰一笑,“可以啊,那你长大了想去做什么?”
“我要回来,回谷黎。”
“为什么呢?”
“姜老师,庄稼还要收的,每天早上还要浇水,我奶奶一个人弄不过来,等我长大了就回来当老师,像你一样的语文老师。白天在学校教课,晚上回家帮奶奶。”
姜至撇过头,眼眶渐渐热了。
……
今年,西途的雪季来得很晚,在12月初姗姗来迟,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将近一个月,元旦当天,学校放了一天假。但是雪大路滑,而且还有不到20天就期末考试了,基本上没几个学生回家,都在宿舍待着,姜至本打算也留在学校,这种天气李惟钧开山路过来她实在是不放心,然而两个人还没聊完,她就接到了任欣然的电话。
前段时间国考笔试结束后,任丽娟问她这半年的支教经历如何,倒是没问别的,只不过她能猜到妈妈到底是想说什么。
错过国考还有四月份的省考呢。
谁能想到,手机上没问,任丽娟居然直接派人杀到西途来了。
而且落脚地还是盛夏将至。
姜至赶到时,任欣然正坐在盛夏将至的咖啡厅里,等李惟钧给她煮茶。
两个人都没料到她来得如此快。
李惟钧直接放下茶壶,接过她的包,拍掉她衣服上落下的雪,“不是说我去接你?”
“哦,没注意看手机。”姜至慌里慌张地打量他一眼,从头到脚,一个头发丝都没放过。
任欣然慢悠悠开口:“至至,我没吃人。”
“……”姜至窘迫地歪过头,越过李惟钧的身子看她,“姐,你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本来也没准备长待,跟领导过来这边学习的,就是顺路来一趟,待会儿就回。”
李惟钧给了姜至一个暖宝宝,她坐在任欣然身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任欣然替她开了口,“也是妈妈让我来的。”
说着,看了眼煮茶的李惟钧。
姜至打了个激灵,“你跟他都聊什么了?”
任欣然饶有兴致地盯了姜至几秒,看得姜至愈发心慌,但李惟钧面色无异,煮好茶摆在她们俩面前,主动腾出空间,“我到后院帮阿姨扫扫雪,有事儿叫我就行。”
走了没两步,又扭过来,攥住姜至凉丝丝的手说:“厨房有晚饭,还热着,自己去盛?”
姜至无声眨眨眼。
看完全程,任欣然的目光落在姜至担忧的眼睛上,“就是为了他才不回清潭参加国考的?你俩在墙上的合照我看到了。”
姜至立刻摆手摇头说不是,“真的跟他没关系!我还在支教啊!”
“至至,你要是这个样子跟妈妈说话可不行。”
“……”
“输人不输阵懂不懂?你还不了解妈妈?你越慌她越强势。”
思索几秒,姜至迟疑地张口:“姐,你是来帮我的吗?”
任欣然被她逗笑,答非所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想走了?”
姜至哑了声。她是这个意思吗?她居然是这个意思吗。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在某个夜晚鬼使神差筛选出来的岗位表——近三年来,西途省考的岗位表。
她在表中选中了西途市教育局。
原来她想要的是留在西途吗。
在任欣然看来沉默就是答案,她端起热茶喝了口,身体迅速回温,又瞥向姜至手里的暖手宝,看来那个男人还挺细致的,“在这儿住得怎么样?”
“你看我胖了还是瘦了?”
任欣然没说话,姜至说:“他把我照顾得很好,当然,我自己也没亏待我自己。”
她冷静道:“但是至至,太远了。”
姜至蹙起眉头,再次沉默。任欣然的意思就是任丽娟的意思。
“既然喜欢,就不能逃避这个问题,省考什么的可以先放一边,那个以后也有机会,指不定哪回就上岸了,逼太紧也没用。但是能让你放在心里的人不多,谈就认真谈,我来也是提前给你打声招呼,妈妈知道你在谈恋爱,过年回家免不了要问你,你想好要怎么说了吗?”
当然没想好。
一直到放了寒假,在学校批完期末试卷,备了课写完教案,姜至都没想好。
在任丽娟的催促下,姜至买了回清潭的机票,但人却没什么回家过年的心思,一来是自己没想好应对的话,很怕说服不了任丽娟,二来……
她在等李惟钧。
李惟钧说,任欣然没有跟他谈太多东西,仅仅就只是问了些她在西途的事而已。
姜至才不信,任欣然在某些方面简直就是翻版任丽娟。
但李惟钧很淡然,相比于她的愁绪,李惟钧每天都很松弛,松弛到让姜至觉得慌乱。
离飞机起飞的日子又近了一天,姜至和李惟钧办完民宿的年货回来,高越冬从后备箱搬东西时,李惟钧拦住他:“里面那几个箱子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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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了,先在这儿放着。”
都是些西途的特产,姜至问道:“仓库没地方了?咱们也没买太多吧。”
李惟钧说:“这些待会儿给你寄回清潭。”
快过年了,怎么能空着手回家呢,总得带点礼物吧。姜至知道他什么意思,又仔仔细细去看那些箱子,吃喝玩乐都有,很齐全。
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她拽着李惟钧的手回屋里,“什么时候买的?”
“提前预定了,今天正好可以拿。”
“那么多,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叔叔阿姨喜欢什么,就都买了点儿,给姐姐和姐夫的也在里面。”
他向来很周到,但放在这个时候,却让姜至有些不满,“以谁的身份给的呀?”
“当然是我的。”他轻笑,“你男朋友的。”
“妈妈知道我们谈恋爱。”
他“嗯”了声,“所以这些礼物要准备。”
“放寒假我们就得二十多天见不到了。”
李惟钧以为她只是黏人,舍不得走,抱着她说:“我会给你打视频的,也会过去找你。”
姜至试探地说:“我妈肯定会问我们俩的。”
他还是“嗯”。
她忍不住了,“上次我姐都跟你说了什么?”
李惟钧低头注视着她,眸光认真,“不是说了?我们谈了你。”
姜至别过脑袋,想刨根问底弄清楚,可是看到他平稳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妈妈肯定不支持我们异地的。”她这样说。
李惟钧清楚。
他想起任欣然说的话,姜至是他们一家捧在手里长大的,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委屈,看上去温温软软,性格却最倔,有些事一旦上了头,谁都别想阻拦她,但往往这种时候也最容易因为冲动而受到伤害。
他自己也清楚姜至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早就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西途。最一开始他就想过,她走还是留,他不会变,只是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建立起如此深刻的亲密关系,但现在不同了,他确定他想要姜至一辈子,因此,不想让自己的一己之私干扰到姜至的想法,更不想让这段感情成为她和家庭之间的阻碍。
难道就这样接受异地了吗?当然不是的,他私心里不想让她和自己分隔两地,但更害怕她因他的话而背井离乡,和父母分开是什么滋味他再清楚不过了,姜至不应该承受那种压力。
所以就由他来努力吧,挪到清潭的想法还在进行着,只是暂时还没什么有用的进展,说了也是吊人胃口,他不想提前开香槟,到最后却让姜至白白高兴一场。
等有眉目再说吧,李惟钧是这样想的,然而,他不知道这一时的不长嘴在姜至眼里全然变了调。
他的“暂时不作为”在这一刻放大了姜至对这段感情的不确定。
无非就是她留,或者他走,怎么到李惟钧这儿就变成沉默了呢?
她本就烦心着,两个人之间什么不吵架约定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娇纵的脾气上来谁也挡不住,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又要发小脾气了,倏然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李惟钧还抬着手臂,怀抱一下子变得空落落。
姜至的心簌簌下坠,眼底的光渐渐熄灭,平声说:“你太理智了,为什么不自私一些呢?”
李惟钧双眸微沉,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你还有父母。”
“那你的意思是,你和我爸妈之间必须是二选一吗,如果我将来回到清潭咱们就分手?”
这并不是他的意思,是“分手”这个程度过重的词语让他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让他被气到全身都痛,也忘了反驳她。
他猛地抬眼看向她,怔然间藏着浓郁的痛楚,不那么温柔地叫她:“姜至!”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分手”这个词也同样刺到了她,她没想说这么严重的,怎么可能想分手呢?脱口而出的那刹那就后悔了,但这场争执让她变成了刺猬,又开始不争气地哭了,她还真是不擅长吵架啊,“你总是这样,我想听什么你总是不说。”
他尝试理清自己的思绪,强忍着她的眼泪带给他的心悸,慢慢说:“我当然可以说,但我们不能那么做啊……总有解决办法的,我们都是成年人,要考虑的不只有我们彼此,还有父母家人呢,家人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不是吗?”
姜至捂住脸,抽泣着打断他:“那你就不重要了吗?我就不重要了吗?我们对彼此就不重要了吗?”
一句话,堵得李惟钧脑子空白一片,更忘了长嘴,完全忘了只要把自己预设的计划说出来,或许就能终止他们的争吵。
说啊,为什么不说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李惟钧?”
李惟钧彻底乱了,乱到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就这样僵在她面前,满脑子都是她说的“分手”。
姜至对他来说太重要,在他的生命里已经没什么人像她一样重要了。正因为这样,他需要底气站在她父母面前。
姜至忽然觉得这场架吵得很没劲,也很乱,吵来吵去都吵出点什么呢?
她抹了把脸,回到房间,把桌上散落的东西一股脑扫进行李箱里,衣柜里的衣服也没叠,胡乱一塞,用最快的时间出来,在李惟钧惊悸的目光里,冷声说:“我们都先冷静冷静吧,我改签了票,待会儿就走。”
李惟钧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了出租车载着姜至扬长而去。
姜至没有看到李惟钧因为心慌而弓起的身体,她就这样不负责任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