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热毒
作品:《督主他故作镇静》 烟花燃尽的时候,鸢飞登了船。
大老爷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小姑娘被夹在声色犬马中,憋红着脸欲言又止。
孙房山只当她是姜斐囡派来付账的,轻撇一眼便不以为意。唯有叶国枝注意到她的隐情,领了人去角落小声询问:
“可是你家小姐的事?”
“姑爷,”鸢飞别别扭扭喊出那两字,却是姜斐囡特意叮嘱她的:“我家小姐说夜深雾浓,晚来路上不好走。姑爷也到了该回家歇息的时候。”
鸢飞声音本就不大,姜斐囡叫她带这条羞人口信,本就不大的话声不由得越说越小。
一条小小的口信,却将那厢灯红酒绿衬得黯然失色。
在场都是成过亲的男子,多年飘荡在外四处游戏,家中老妻早早在累日等待中磋磨了催人回家的兴致。如今酒局上突然冒出个催回家的,居然还是个太监的姘头。
热辣的杯中物突然苦涩至极,花天酒地的喧哗霎时寂若无人。
王珂率先发话:“大人们正在兴头上,小小丫鬟掺合什么?”
王珂言语不满,看似在骂鸢飞没大没小,实则酸人酸语直指姜斐囡不识大体。
叶国枝不动声色将鸢飞挡在身后,阻隔了旁人探究的视线。鸢飞是来替姜斐囡递话的,代表的就是姜斐囡的脸面。他自然不会叫她被人小觑了去。
“王大人,夜深人乏。”叶国枝拱手作揖,浅笑吟吟:
“叶某就此别过。”
再稀疏不过的话语,却叫座上诸君心生波澜。他们流连花丛多年,家里往酒局递话时向来置之不理,更有甚者干脆就着酒家铺盖凑合,经年累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叶国枝倒成了那个出乎意料的异类。
王珂可不信什么人间自有真情在的胡话,拢共才认识几天就处成老夫老妻了?他倒更信姜斐囡手段了得人尽可夫,恰撞上叶国枝格格不入的窘迫,给他拿住机会就坡下驴罢了。
“叶大人是该多花功夫陪陪姜掌柜。”王珂捏着假笑惺惺作态。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国枝冠冕堂皇的理由体面到叫人无可置喙。他吃准了王珂要维护脸皮,自是无意缠战的。
叶国枝领着鸢飞欲先行一步,却是被孙房山的叫喊拖住脚步。
“叶大人留步。”
孙房山作为姜斐囡生父,叶国枝明面上自是不能给人留话柄言说。他转身静待,只见孙少勋抱起一口箱子。
“叶大人与小女天赐良缘情投意合,咱们娘家人看着也高兴。”
孙房山说罢望向王珂,王珂隔着人群赞赏的朝他颔首示意:“这是王大人同草民一番心意,还望叶大人笑纳。”
孙少勋闻言适时将箱子开条小缝,内里黄白之物玉器珠宝璀璨生光,只扫一眼便可知他们是何居心。倘若叶国枝未猜错,这里恰是前些时候荣宝斋账上被划走那批库存。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王珂这是要他来纳投名状的。
叶国枝却是不怵他们这些小九九,再是理所应当不过使唤着鸢飞:
“鸢飞,替你家小姐收着。”
——————
审计监来时有自己的车马。鸢飞嫌恶叶国枝贪婪,竟收了王珂孙房山的贿赂。奈何自家小姐下了死令要她把叶国枝带回,鸢飞厌厌上了姜家的马车,只叫车夫远远跟着审计监权当交了差。
夜里行车慢,半道审计监的人隔着门帘敲了鸢飞的车:
“鸢飞姑娘,我家大人路途还有一去处。还请姑娘跟紧。”
鸢飞不知叶国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懒得过问他那些弯弯绕绕。她只不咸不淡回了句知道,嘱咐车夫跟紧前面。
停车时她才知道这是家客栈。
掌柜的一边系外衣一边迎出来接客,显然是被什么人临时从床上捞来顶着的。
不算光亮的大堂里热乎乎的馄炖摆在桌上,叶国枝却是不知所踪。
“鸢飞姑娘垫些肚子稍等,我家大人还在更衣。”
拎着佩刀的侍卫彬彬有礼,她却闻到股雾气混杂着铁腥的肃杀味。就着铁腥,鸢飞静默的咽下馄饨。
叶国枝出来时换了身青瓷素袍,薰过薄荷兰香的衣裳淡雅芬芳,连带着酒气都压下些。
不男不女的娘娘腔还怪有品。都说吃人嘴软,鸢飞吸溜着馄饨,抨击的心声都柔和许多。
“府上就能更衣,叶大人又何苦在外折腾。”鸢飞不由发问。
叶国枝摇头:“外头应酬过,哪能就这么脏兮兮的回去。”
鸢飞常年跟着姜斐囡在外见市面,烂醉如泥还愿意归家的都算邻里口中的好男儿,碰上叶国枝这款拾掇好自己才敢回家的异类不免惊奇:
“大人也不嫌麻烦。”
换作他们府上那位孙老爷,怕不是要喝个酩酊大醉才罢休,后半宿回来将仆从们折腾一通就都不必睡了。
“都是御前侍奉的习惯,捎带手的事。”
他们这种挨过刀的人,身体多少落着病根。酒水多饮后容易憋不住,又不能薰着皇帝,频繁更衣焚香属于近侍的基本礼节——只是这话过于阴私,却是不宜同鸢飞这个小姑娘讲的。
“你家小姐出门前嘱咐我少喝酒。”他挑了能讲明的话端,尽量用鸢飞能听懂的方式解释:“我总不能叫她瞧我这副狼狈样。”
叶国枝心中泛起酸楚:
“纵是她不嫌弃,我自己也觉着邋遢。”
鸢飞承认她对叶国枝有偏见。坊间都说他们宦官没了半边身子,情事不足便磋爱磨身边女子。她多怕小姐错付真心,再遇上个表里不一人面兽心的孙房山。
鸢飞恶着胆故意刺探他:“叶大人这意思,是说我家小姐比皇上还难伺候?”
“可不敢妄议圣上。”叶国枝比鸢飞更为警醒,一记眼刀杀过叫她有种似曾相识的威压感,瑟缩着脖也晓得自己说错话。
鸢飞却是贼心不死又试探道:“在叶大人心中,我家小姐是怎样的存在?”
“耀乎日初照屋脊,皎若明月舒其光。”①
他很狡猾,没有直面鸢飞的问题。
鸢飞虽能识文断字也仅限于账本,并不知晓叶国枝引的是哪里的典故。
“那是什么?”她问。
“是云梦泽的神女。”他回道。
鸢飞垂头思索片刻,微恼的看向叶国枝:“今天这些话,叶大人是故意说予我听的。”
“鸢飞姑娘冰雪聪明玲珑心肠,还望平日为叶某多多美言几句。”
叶国枝讲话云里雾里半虚半实,直叫人辨不出真意。
呸!鸢飞暗唾。她早该猜到姓叶这玩意没安好心。
温良体贴做戏更衣,全是演她的套路。当着她的面夸她家小姐是仙女,不就是想让她把话带给小姐?
“你们这些男子天性伪善,未得手时甜言蜜语如珠似宝,得到手便色衰爱弛弃之如敝履。”
太监割了一刀心里头到底是个男人,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色老头王珂自不用说,可他叶国枝又算什么良配?
“人装一时,可装不了一世。”叶国枝平淡无奇讲述着自己的道理:“倘若我能装千千万万次千千万万日,鸢飞姑娘可愿相信叶某一片诚意?”
“那便等你装到千千万万次千千万万日,我自当为你向小姐美言!”
鸢飞是个嘴快的,她不信当世真有男儿能做到千千万万日恩爱如初。
“一言为定。”
叶国枝笑了。
他的笑赤诚又坦荡,叫鸢飞慌了心神。仿佛下个刹那这人真能把小姐夺去。
鸢飞匆匆起身,忙找台阶欲把前言收回:
“我只是个奴婢,说了又不作数。叶大人同我在这较个什么劲。”
叶国枝望着她定定道:
“你是整个姜家,唯一真心为囡囡筹谋的人。”
——————
归家的路有明月照拂,心情都是疏朗的。
叶国枝虚浮着脚步回到自己的小筑,晚宴上咽下的辛酒逐渐显劲,舌头开始些微发麻。若不是旁边有侍卫照看,怕不是路上得挨几个跟头。
姜斐囡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还是那方池塘。姜斐囡倚坐在高高的湖石上,妃色纱裙随风微动。她百无聊赖捧了本《道德经》,就着月光打发时间。
叶国枝抬头仰望那片月色:呼啦啦响佩玲玎缤纷,飘摇摇衣袂孑然将倾。她是孤悬于天地星河间的银盘,不染凡尘几欲飞升——
叶国枝瞳仁猛然紧缩。
「姜斐囡被我撒在那,你去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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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言颠语钻入脑海目眦欲裂,烈酒将幻境与现实作用交融,他伸出臂欲捧住那弯摇摇欲坠的月亮。问天乞爱的痴儿,隐晦带了哭声:
“囡囡,别走。”
——————
叶国枝在发烫。
他隐约失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曾经是如何将她揽在怀中,不记得自己又是如何形单影只独回空房,唯一真实的只有身上切肤入骨的热痛。
将入宫那会他就是这样。喝下的酒初时不显,随时辰叫热毒游走全身,最终将他攻得昏死过去。年少时他从不珍惜自己烂命一条,只畏怕在深宫中显露胆怯遭人踩踏,往往以纵情豪饮来者不拒的面貌示人。
就是这般熬过许多昏天黑地的年岁,直到姜斐囡的出现才彻底终结了他的自我作践。
“是吗...他是这样说的...”
迷迷瞪瞪中,他隐约听见姜斐囡的谈话。
又是在做梦。叶国枝就着头下绵软习以为常翻了个身。
“醒了?”姜斐囡拍拍他的脸:“喝得可真多。”
叶国枝睁眼数着姜斐囡的睫毛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正膝枕在她的腿上。木然的脑袋不由发出感慨:
果然还是夜里的梦比白日质量好。
梦是不需要缘由的,他大着胆子牵起姜斐囡的手:
“囡囡,别走。”
“我在。”
宦官因着特殊残缺,往往敏感多疑惧怕遗弃。这点在叶国枝身上尤为明显,姜斐囡过往总是不厌其烦向他倾诉爱意。一双柔荑反握住他,轻易便取得了小动物的信任,甚至往她怀里拱了拱。
若是照着叶国枝既往进度,怕是难有当下的亲昵,没准还要在她耳边叨几句授受不亲。姜斐囡心下惊喜,只当他是喝醉了。
姜斐囡已有多年未见他醉酒憨态。前世王珂设宴时她与叶国枝萍水相逢,自然不会叫鸢飞去接他。再后来叶国枝自觉收敛,定情后她只为酒气皱过一次眉头,他直接断了多年的豪饮。
细细想来,能捉他一次醉酒失态属实不易。
叶国枝听不见姜斐囡百转千回的心声。
他只是呆呆抬头仰望,青瓷般的郎君面色绯红媚眼含星,一颦一蹙皆是罪过,无不是在怂恿她更进一步。
乘人之危多少有些下作,姜斐囡眸色晦暗。
可不巧她姜斐囡正是个下作俗人。
“烟花好看吗?”姜斐囡嘴上提着一茬,手头却是心猿意马拨散他的发冠,肆意将手指梳入他的发间。
“甲板上好多人,就是听了个响。”
叶国枝任由自己被摆弄,童真的眸将她无条件信仰。
四十两雪花银的烟花就得他一句响,姜斐囡人也不恼。她记得他爱喜庆好热闹,凑近他耳畔悄悄道:
“往后咱们自己放,不带他们。”
往后。往后。叶国枝咂摸着揪心的词语,默想着原来他们还能有往后。
“我又做梦梦到你。”他无奈叹息着。
“哦?”姜斐囡颇为意外。前世他俩懵懵懂懂厮混了小半辈子,她尚且不知叶国枝何时对她情根深种。
瞧见他醉酒老实,她不免生了调戏的心思:
“莫非小叶大人经常梦见我?”
“五十二次。”
他支起小半边身子,孩子气的朝她侧颜嬉笑。
姜斐囡有些吃惊。她没有遗忘面前的男子今生相遇不过半月,怎得就情根深种了去?
可她又不得不相信,稳坐审计监头把交椅的小叶大人从未有把数字搞错的时候。
“小叶大人一定是很想我很想我喽?”
姜斐囡调笑着低下身逗弄他:“为什么都不同我讲?”
“很想、非常想。”热毒的余威又开始游走,叶国枝痛苦的蜷起身。烈酒上头叫他口干舌燥头痛欲裂,一时竟分不清是伤身更痛还是伤心更痛:
“拼了命的想。”
他淋漓着汗水咬牙倾吐出心声。
料想他是老毛病又犯了,姜斐囡忙将人送入床榻躺平。
“睡吧。”
湿漉小狗眷眷扯住她的衣角,姜斐囡轻抚着他的背陪伴入眠:
“剩下的交给我。”
往后日头还长,她并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