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檀香此人(庄檀回忆居多,慎读)

作品:《老大我来救你啦

    庄芸落下了第一笔,接着第二笔……她把脑海里所有能想到的人都画了出来。


    笔触断断续续,偶尔停顿,但一笔完成的时间更多。


    她笔下的主角们此刻不过是简单的几根线条,任由她肆意发挥,随意主导。


    隋月明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她笔下的檀香。


    因为她在所有人里最与众不同。


    独特的红色染料绘制,落笔虽然抽象但每一笔都干净利落,没有杂色,呈众星捧月位于所有人的中间。


    “这是檀香吗?”


    庄芸迟疑地点点头。


    刚才哭过,这会儿她的思维放缓了,防备心也低了不少,隋月明趁着这一点构思的时间,问:“你恨檀香吗?”


    庄芸没想过她会这样问。


    毛笔顿时悬在空中,大滴墨水顺着狼毫滴落在宣纸上,刚好砸中纸上一大团凌乱的黑色线条。


    ——那应该是她笔下的张良生。


    隋月明没等太久就等到了她苦笑的回答:“恨,怎么会不恨。”


    她抢走了自己的相公,也是自己被发卖的原因之一,她这么久所有的痛苦都由她一手造成,又怎么可能不恨。


    无数个独寐的夜晚,她都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诅咒这个女人能得某种花柳病暴毙在床,最好永生永世都不得善终。


    她小产那段时间,甚至请过邪头佛,也试过扎小人,把檀香的名字刻在稻草人的身上,用绣花针狠狠地扎。


    但她始终没有死,还被张良生一台软轿娶回府里,风光接替她宠妾的位置,成了下一个炙手可热的贵主。


    庄芸恨透了她。


    只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却没想象中的疯狂。


    循着旧礼,春楼赎身出来的姑娘新婚不能走正门进府,要在晌午时刻从轿子下来,独自穿过侧门回分好的小院,坐着等半夜见夫君。


    但府中唯一的侧门正对着庄芸的小院。


    黄嬷嬷要庄芸拿出姨娘的气场,定给这个不懂礼数的狐媚子一点下马威:“叫她磕九十九个头,否则不让她过去!”


    “磕头放行?”谁知檀香却看着她,笑嘻嘻道,“总归要等到晚上,不如我在漂亮姐姐这里多待会儿,放不放都是行的。”


    她不客气,坐在石凳上硬撑着,一直到晚上都不动一下,任凭庄芸怎么咒骂,她都笑盈盈地照单全收。


    “我当时就觉得她是个狠角色。”


    庄芸在最初的檀香身边添加了一笔,把她的脚给涂满颜色,像在宣泄某种情绪。


    隋月明追问道:“后来呢?你们关系依旧很差?”


    她们的关系很奇怪。


    檀香险些错过和张良生的婚夜,第二日被孟夫人数落,在外院跪了整一天。


    八月的天,太阳无比毒辣。


    檀香到最后差点昏过去,但依旧说是自己被小花园的风景迷了眼才不慎耽误吉时,甘愿受罚。


    哪怕张良生念着新鲜感还愿意为她出头,檀香也咬死了没供出庄芸。


    后面几年,她对庄芸的手脚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称得上放纵。


    “她处处忍让我,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哪怕我们同走一条路,她都会让出来,要我先过,若是她先于我行动,事后必会疯狂地道歉和送我东西。”


    隋月明“啊”了一声:“她对你,是不是有愧疚?”


    “是。”庄芸盯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我们只吵过一次架,但我终于明白她为何对我多加容忍了。”


    赏春宴时,庄芸照例挑衅,檀香照例退让。


    她给檀香灌了酒,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糗,但她也给自己倒了不少,醉到模糊时,她相中了檀香发间插着的那支独一无二的钗子。


    “我一定要抢过来。”


    庄芸趁着酒意,直接从檀香发中拔下钗子,得意洋洋插在自己的头上,还不住炫耀:“你抢了我的东西,我就把你的也抢走!”


    她以为一切会如同以前一样。


    可是。


    檀香疯了似的扑上来,两个人竟在众目睽睽下扭打在一起,气得城主拍着桌子说了好几遍成何体统。


    这次檀香没有忍,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一路拖着庄芸往池塘去,抓着她的脑袋一遍遍按进水里,嘴里疯疯癫癫:“你清醒了吗,清醒了吗!”


    她的手劲太重,庄芸根本没法挣脱,被迫灌进去好多的水,眼神绝望。


    庄芸以为自己会死。


    但在窒息而亡的前一秒,她被檀香扯着头发一把抓起来,像甩一块破布似的重重往假山上一怼,神情毒辣阴森:“你以为我愿意让着你,我忍你很久了蠢货,如果不是身不由己谁愿意来这里围着男人团团转!若不是念着你被我抢走了夫君——呵,一个垃圾,我何必忍着。”


    “你听好了,我只说最后一次。”她狠狠摁住她的脖子抵在假山上,恨到极致,“我对你喜欢的人不感兴趣,也不想同你抢,大家彼此都安分点。”


    庄芸当时吓傻了,她以为自己会被杀掉。


    “那种眼神真的太恐怖了……我连着做了好久的噩梦,连我这种小时候就想谋杀亲哥的人,都害怕了。”


    庄芸苦笑着,回忆起那天她依旧毛骨悚然,那双眼睛里恐惧的神情她至今都能回忆起来。


    “那之后你们就分崩离析了?为一根簪子?”隋月明狐疑,“等等,不会是你头顶这个吧。”


    “是……”庄芸取下头顶的金钗,“这是她家里人留给她最后的记忆,是我不该动。”


    但她始终觉得檀香是个奇怪的人。


    被侍卫从檀香手里救出来后,她捂着喉咙吓傻了,后退几步逃亡似的回了院子。


    城主大怒,下令让她们几个全都禁足,这样也好,庄芸心想,她暂时也不想看见檀香。


    但在禁足这几天她也翻来覆去想了很多。


    主要是“相公是个垃圾”和“檀香嫁进来是身不由己”这两件事。


    “我不管了,我不同她斗。”庄芸只想好好活着,她吃的苦太多了,在城主府难熬的日子反倒是一种逃避的救赎。


    想通以后,她便不去在意檀香,她只留心月事,谋划着再要个孩子,让自己日后多一份保障,在府里她只需要顾着自己一院子的人就行……


    可总有人像狗皮膏药。


    禁足刚结束,她的门就被敲响,打开就是檀香那张始终笑着的脸。


    她像无事发生过似的:“庄姐姐,我想同你说说话,你这会儿方便吗。”


    ……


    她没说方便,也没说不方便,只一味见鬼了的表情把门关上。


    没关几日,檀香不请自来的次数便多了。


    最后甚至能坐在她的床上,看她缝各种各样的玩意儿。


    檀香说,天底下只有庄芸听到过她的真心,她也知道庄芸的眼睛不爱张良生——她解释过,爱是死死盯着一个人。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和庄芸站在了同一战线。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她就因偷了檀香的金钗被撵出去,发卖进了春光楼,她们之间也就断了联系。


    “可我根本不会偷她的钗子!我最初想要不过是欺负她,后面话说开了也就不在意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那根钗子会在我那里。”


    隋月明吞了吞口水:“你怀疑过檀香。”


    她用的几乎是笃定的语气。


    “当然怀疑,我以为她的亲近都是假象,目的就是蛰伏在我身边最终陷害我!”


    那时她们大吵一架。


    庄芸歇斯底里,辱骂檀香是个疯子,欺骗她,她走投无路,哭了无数次,哭到已经麻木。


    但檀香却始终不承认。她拿着那根钗子,绝望地塞进庄芸的手里:“我不是!我拿你当朋友,你若要我必定会送给你,何故做这种事!”


    但庄芸已经没有退路了。


    哪怕后来她终于深入黑暗,知道自己不过是一颗被人抛弃的小小棋子,她也逃不了了。


    一如当年谈不了的檀香。


    她也被困在春光楼。


    再也见不得白日纯粹而干净的阳光。


    “那你之后和檀香再见过吗?”


    “见过,她来过两次春光楼。”


    第一次来时,她匆匆忙忙,带着一大包金子,装进她的怀里。那时檀香已经形销骨立,整个人美丽不复存在,骨头突出,像一柄柄扎进体内的尖刀。


    “庄姐姐,你要好好活着,不要上楼,永远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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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叫不要上楼?!”隋月明敏锐地抓住陌生点。


    可庄芸却摇摇头:“她什么也没解释,只留下这么句话。”


    “那第二次呢?第二次见面是?”


    庄芸却突然不说话了,她的眼睛浸润满哀伤。


    哪怕她已经说了很多话,此刻却还是看着隋月明,眉心带着永远化不掉的枯寂,缓慢道:“我能信你吗?”


    “能!”


    隋月明一口接下,毫不迟疑。


    “我的老大,段大人,是当今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未来大理寺接班人,同样也是京城最有名的一把刑法钢刀。”


    “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会用生命守护真相,替你们洗清冤屈,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庄芸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不是不信你,是不信无双城。这里每一处,都有耳朵。”


    “大理寺不会,现在不会。”


    隋月明握住她冰凉的手:“此时此刻,这里最安全。”


    她眼神诚挚,语气坚定,像一束光,足以驱散乌云下藏着的所有不堪,叫人无比信服。


    看着隋月明的眼睛,庄芸不知不觉又想到了檀香。


    那颗沉寂已久几乎死掉的心,骤然又动了一下。


    她张张嘴:“好,我信你。”


    无双城的耳朵听不了大理寺牢狱里的真相,她怀揣着恐惧藏了小半年的秘密大曝于青天白日。


    ——檀香死于张良生之手。


    张良生是极致的烂人。


    他一生纵情欲海,放荡不羁,常年流窜在花海之中,招惹了无数人,也为此害了很多人。


    庄芸算一个。因他酒后强占,不得已成了妾。


    檀香也算一个。


    可是檀香的命更苦一点。


    庄芸回忆起她到春光楼后的第二次见面。


    那是春光楼的庆典,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庄芸同楼里那些姑娘一样,为了多赚几个钱劺足劲倒腾自己,房间里所有精贵的妆品都摆在抬面上。


    她换好新裙子已经准备出去,这时窗户忽然被敲响,她猛地回头,和一张走形到看不出原样的脸对上。


    庄芸反应了许久,才意识到那是檀香——那居然是以美貌而名动无双城的檀香!现在的她,如鬼似怪,整个人浑身血污,甚至还泛着腥臭。


    她从窗外翻了进来,抓住庄芸的手,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如同黑夜里悦动的炙热火焰:“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不是这里的人,我的家在京城,我的爹娘是京官,姐姐是妃子,我不是青楼女子,我……我是京城人!”


    她欣喜若狂,看着庄芸:“芸儿,你一定要帮我,我要回家,我必须要回去!”


    庄芸吓坏了,她骂着“你疯了吧!”


    “我是疯了!我被人带到这里,做青楼女子,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嫁给不愿意嫁的人,是个人都疯了!我只恨我疯的还不够彻底!”


    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异动,似乎是有人闯了进来,姑娘们纷纷尖叫着,连素日胆子最大的小琵琶都歇了琴。


    檀香猛地一颤,她来不及解释,抓紧庄芸:“庄姐姐,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救救我!明日亥时,我约了船夫,走水路回京城,你能送我一程吗?”


    眼看着官兵越来越近,庄芸慌了:“我该怎么帮你!”


    “春光楼的姑娘能出门采买,我做你的丫鬟,送我去城头!”


    “我他妈会死的!”


    庄芸进了春光楼后,耳濡目染知道了些什么。


    “庄姐姐……”檀香那么决绝。


    可官兵已经推开了隔壁的房门,再过十秒便会冲进来,檀香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她起身推开窗子,如同一只灵敏的小鸟飞了出去。


    只留下一句:“姐姐,我等你。”


    庄芸坐在椅子上,把所有的东西砸个精光,她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事交给她做!


    她已经被所有人拆吃入腹,连个残渣也不剩了。


    为什么檀香还要逼她!


    庄芸喝了一夜的酒。


    可是后来,她还是去了。


    只是没能等到那艘本该送檀香回家的小船,只等到檀香横死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