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酒楼时，天色其实就已将近日暮时分。


    童喜阳抬头瞧了眼快要沉入远处城墙下的太阳，稍稍走得快了些。


    方才在席上，她就感受到了几人间氛围的冷淡。也是，毕竟阿狐与大家都不熟悉，每个人的言行举止难免会克制些。就算宁漪白喜欢张罗着一起玩，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拉近大家的距离。


    不过嘛，童喜阳隐隐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她思考许久后意识到她们还缺少玩乐时的零嘴。


    这可不是童喜阳自己嘴馋，她只是为了大局着想！大局为重！


    有钱的感觉就是好，姬连雪总是怕她吃太多甜的给牙吃坏了，所以叫人买的量比较少，那会儿的他还不知道童喜阳是鬼，根本不怕这些。


    童喜阳这次借着大家一起吃的由头，买了好几个油纸包的糕点，沉甸甸的。


    因着邓飞霜的叮嘱，她刻意不去看街边的各种小摊，低头看着规整的石砖路，浅色衣摆在脚边飘动，旋出漂亮活泼的弧度。


    但来时只需一刻钟不到的脚程，在回去时着实漫长，而埋头走路的童喜阳并未察觉她身边的声音逐渐趋近于无。


    终于反应过来周边环境不对劲的她猛地抬头，天空昏黄一片，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仿佛记忆里那些叫卖的声音都是她的幻觉。


    “敢问是哪位布下此等阵法，将我围困在这？”


    心绪起伏，童喜阳压下烦闷，客客气气地问道。既有能力将她拉入这个地方，说明这家伙实力不弱，对方没有第一时间痛下杀手，兴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也不愿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挑明了谈更合童喜阳的性子。再说了，就算她装，也不一定能骗过对面。


    这地界如今只有她一个勉强能称之为活物的存在，应当不是找错对象了，这就是明摆着冲她来的。


    童喜阳沉住气，继续说道：“我只是鹤云书院一介普通学子，平日里本本分分，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这样讲出来时，其实她自己心中也在打鼓，有些不确定搬出鹤云书院来会不会影响到当前的局势。


    可世间人对鹤云书院趋之若鹜，更别说鹤云城本地的，这位她未曾谋面的神秘家伙绝对听说过书院的名号。


    簌簌风声响起，童喜阳得以瞧见了将她困在此地的，不知是人是鬼的生物。


    ——暮色下，一袭玄色道袍的青年立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冰冷。


    “区区妖鬼，也敢自称鹤云书院门徒。”


    童喜阳正欲和他理论，虽然她进入书院的方法不正当，但总归是给她混进去了，还没影响其它人的入学，怎么就不算鹤云书院的学生了？


    鹤云书院自己都没说不同意，这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小子竟好意思打假？


    可下一瞬，代替这个奇怪青年行动的是一柄血气浓烈的长剑。


    “！”童喜阳侧身躲开这来势凶猛的一招，眸中惊讶无比，她能感受到这剑身上还残留着新鲜的妖血味道，证明剑的主人才斩杀过妖物不久，都来不及清洗剑身，便找上了她这只鬼。


    童喜阳后悔不已，早知道还跟这男的废话什么，对方这是冲着她命来的啊！


    她跑了几步后意识到自己还能反击，即便对如何使用鬼气攻击不太熟练，但实战中尝试几次过后，童喜阳也有些得心应手了。


    一开始被压着打的她渐渐感觉对面那人力不从心起来。


    青年又一次被童喜阳甩出的气刃划伤手臂，伤口处鲜血不断涌出，他的动作却丝毫未乱：“哼。”


    “你若是停手，我们还可以谈谈。”童喜阳应对得游刃有余，她已经学会借自身的鬼气挡下飞剑了。


    她想达成和平交流的局面并非心软，而是能感觉到自身的精力也在大量流失。


    对面那男的不知深浅，她不想撑到后面崩盘，干脆趁这会儿还有优势谈和。童喜阳判断不出这个独立出来的空间与她原先所处的鹤云城是否过去了同样长的时间，如果两边大体一致，相信邓飞霜她们此刻绝对发现了她没有按时回去，估计在张罗着找人了。


    青年紧闭着唇，攻势愈发猛烈，童喜阳为了节省力气，不断闪避着各方飞来的剑，抽空吼道：“我和你有什么怨什么仇？！”


    “你至于穷追不舍？非得弄得两败俱伤？”她多用了些劲，箍住了对手的剑，使他动弹不得。


    “鬼怪妖物本就为世间所不容，该死！”一直不愿张开金口的男人终于出声了，他的话虽然狠戾，但却没有浓烈的恨意，而是像在执行什么准则——他认为鬼该死，童喜阳是鬼，所以童喜阳该死。


    这还聊什么聊？童喜阳哑口无言，她俩势必说不到一块儿去了。


    手边能凝聚的鬼气似乎越来越稀薄，童喜阳不动声色地继续与他对峙，多数时候都是防守，不再主动攻击，企图拉长战线。


    只要多捱些时间，外面寻找她的人有阿狐，动物嗅觉灵敏，说不准能有办法发现她处境危急。


    自己的鬼气也有缓慢恢复之势，总之，时间拖得越长越好。


    *


    另一边，搜寻童喜阳踪迹的阿狐她们有了新的发现。


    “我闻到了喜阳的味道。”


    追问了周边好几家铺子，路人和店家对姬连雪等人口中描述的那个姑娘都有些印象，但要她们谈起童喜阳去了哪里，所有人全是一脸茫然。


    阿狐循着童喜阳的气息，判断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这片区域：“比起有人用术法掩去了她的行踪、将她带到了别处，我更倾向于喜阳仍然在这里。”


    “毕竟她作为厉鬼，实力远胜于我……”


    此言一出，姬连雪甚至都没想起来要制止，还是阿狐发觉周围人变了脸色才住口。


    “等等，为什么你们都不惊讶？”


    姬连雪自以为是最早知道童喜阳是鬼，现在看来，未必。


    最先回答他的是宁漪白，后者上下扫了扫姬连雪：“你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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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了？”


    而且看样子，还是童喜阳与他说的，再结合阿狐此妖，童喜阳和姬连雪的关系比她和童喜阳还要亲密。宁漪白先前都只是猜测，有了阿狐这一环，一切就都能串起来了。


    邓飞霜淡淡颔首，说了一句拗口的话：“我也是之前发现了，只是喜阳妹妹不知道我知道。”


    “哎，行了行了，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当务之急先找她。”潘惜玥打断她们的对话，她虽不清楚童喜阳的真实身份，但不管对方是鬼是人都无所谓，她仅仅是在意童喜阳的存在。


    阿狐揭露的这一件事不过是让以往的很多细节都有了来源可以追溯。


    比起在这纠结无关紧要的，潘惜玥更想找到童喜阳。


    她的消失实在是诡异。


    “寻常人类识别不出妖鬼，而妖鬼之间鲜少碰面，很难发生矛盾。如今，会对喜阳下手的估计只有那群道士了。”阿狐忧心忡忡，作为曾被他们捉住的一员，她最有发言权了。


    邓飞霜着急追问：“那我们该怎么去救她？情况岂不是很糟糕？”


    阿狐摇摇头，示意她们不用太过慌张：“能够如此大费周章地模糊周围百姓的感官，估计是怕喜阳暴走伤及无辜，证明对面来的人不多，无法完全压制住她。”


    宁漪白眼眸微动：“那，照你的说法，这道士们不够强，所以才会想办法把童喜阳拉进别的空间，因此，不需要在别的地方搜索了？”


    “非也，姬世子，劳烦您找一位稍知符术阵法的人推断一下全城何处有异样吧，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阿狐转头看向姬连雪，后者会意。


    *


    童喜阳和那青年身上都挂了不少彩。


    比起童喜阳，那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再次握着剑起身时，他踉跄了一下，给童喜阳乐得笑出声：“你何必呢？”


    他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提剑继续与童喜阳交手，招招不留情。


    “……没趣。”童喜阳不再分神，打起精神来应对。


    看着青年的剑，童喜阳被那上面的血腥气息扰得十分不悦，她示威般地呲了呲牙，对着男人扯起一抹嘲讽的笑，随后用力踹向他的手腕，让那剑飞了老远。


    童喜阳一点儿时间都不给他，两人缠斗这么久，她对各类剑术符咒失去了好奇，更想和人徒手搏斗，这样还能减少鬼气消耗。


    拳拳到肉的快意让她愉快地眯眼，青年受击后表情也未有丝毫变化，回想今日交手后，对方确实没有太明显的情绪波动，童喜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木头人了。


    失去了武器辅助，这男的就像被废去了大半功力，竟没再主动攻击过童喜阳，只一味地摆出防守架势。


    “你看不起鬼？”童喜阳刚变好的心情又被泼了瓢冷水，心里冷飕飕的，对手不出全力实在是扫兴，她下手便更无顾忌。


    瞅着空档，童喜阳恶狠狠地朝他□□踩了下去——


    这下，她终于捕捉到了青年骤变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