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吃点好的

作品:《七杀

    柳心勉强压制住了那种饥饿的感觉,吃饭的时候她总要默念,这是一块肉,这是一块红烧肉,这是鸡肉,水煮鸡肉,牛肉......


    “你嘟囔什么呢?快睡吧。”


    长垣翻了个身,肚子发出一阵响。柳心放下了那块皮帽,算了,她是疯了才会对着这块牛皮幻想它煮熟的滋味。


    正要起身,忽然一股奇异的香味从窗子里飘了进来,柳心开了个窗缝,远处王家的院落里隐隐有火光,开了火,厨房的烟囱里却不见烟。肯定就是偷偷在院里支了小锅烧菜了。


    她嗅了嗅,是肉的味道。可以从那一丝淡淡的清香中闻出,是清炖的肉,从肉里熬出一层薄纱似的油来,飘在汤面上,肉块从鲜红变成粉白粉白的颜色,侧边是乳白的蹄筋,一口下去,鲜香味就在嘴里绽开......


    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她有些恼怒地关上窗,扔了皮帽,脱了鞋,上床。一气呵成,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接下来一连几天,一到半夜,这股香味就飘了进来,惹得柳心抱怨,“这是宰了一头猪吧,都几天了还没吃完,偷偷摸摸的,一到半夜就开小灶。也是见鬼了,我们的捕兽夹天天放着,怎么就连只鸟都不上钩?”


    长垣嘴上不说,心里的魂儿也早被这肉香搅扰得不得安睡。“也可能是送的吧,王家的亲戚多,前几天看他们一家都快饿死了,眼睛直勾勾的,这关头伸把手也是正常。睡吧。”


    长垣说王家饿得眼直,其实赵家这一屋子的人也快饿成疯子了。


    袁氏从开始的皮包骨变成骨□□,眼睛浑浊不清,吃饭的时候一点活气也没有。为了节约粮食,喝了汤就去床上躺着,或者盯着床头那个小罐子发呆,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家里的桌子腿门框最近被老鼠啃了凹槽,木屑掉了一地,她原本奇怪连蚂蚁都不来这家了,哪来的老鼠,后来才发现是长好啃的。已经没有蚂蚁了,她就去添抓蚂蚁的木棍,后来又开始咬,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脑袋里感受到了什么奇特的味道,觉出了滋味,开始去咬各种各样的木头。


    当然,她和长垣也不能幸免,经常看着一块地方出神,开始幻想对面是某种食物,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那天难得地出了太阳,他们带着小篓子打算去山里碰碰运气,出门的时候正听见王家在骂人,再一听,这声音是长好的。他们走到王家门前,正撞上王大牛推推搡搡地把长好推出来。长好低着头,王大牛还在骂着,看见他们猛地关上了门。


    “王大哥,怎么......”


    长垣见大门紧闭,拉着长好进了屋,“怎么回事?你怎么到那儿去了?”


    “他们家煮肉,好香啊,我就半夜里走过去了。”


    长好扒着门缝,看见他们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他们吃得油光满面,精神抖擞,在夜里也发着炯炯的光。她看得直流口水,想着要是能喝一口汤就好了。


    “你偷了人家的肉?”长垣问。


    “没有,他们锁了门,我进不去。是王三毛给我开的门,他还给我吃肉,说只要我做他的媳妇就给我吃肉。”


    柳心记得那个三毛,和长好一般大,头上没长几根毛,又黑又皮,还老光着屁股打滚。这小瘪三还挺会骗人!她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就吃了他给的肉?”


    长好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是吃了还是没吃?”长垣面色不虞,小妹这么容易就被人骗走,万一哪天虏人过境就危险了。


    长好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了柳心。一边看着长垣,一边道:“我舔了一口,肉给二哥二嫂还有娘吃。”


    柳心和长垣都愣了愣,看着那双扑闪扑闪的黑眼睛,她简直想把她抱起来狠狠亲上两口。怎么会有这么懂事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啊!


    长好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怪异,有些心虚,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肉。


    柳心看了看她,她怯生生道:“真的...是最后一块了。”她翻开了口袋,“不信你看。”


    柳心乐了,咧开嘴笑,长好忽然将肉推进了她嘴里,一边张望,“嫂嫂快吃吧,被三毛他爹看见了他要挨打的。”


    柳心笑着看了眼长垣,一面嚼着,“这肉怎么怪怪的。”


    “什么怪?”


    “说不上来,怪...软和?”她还从来没吃过这种口味的肉,她发现长垣也一直看着那块肉出神,眉头微皱。


    长好道:“二哥,你怎么不吃?”


    长垣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昨天吃肉的时候四毛在不在?”


    “四毛......四毛不在家好几天了,三毛说家里养不起这么多人,把她送去外婆家养了。”


    长好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而柳心听了这话却是突然心中一滞,呆呆地望向了长垣,咚——咚——咚——


    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像一面巨大的鼓被长垣的话敲响,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城里的那群蛮虏。想到锋利的菜刀划过滑嫩的、生着汗毛的皮肉,斩断骨头,剖开内脏......


    呕——


    她的双手突然颤抖,下一刻扶着身体吐了出来。那股滑嫩的柔软的味道还在她口中,似乎油脂、膻气变做了一张浆糊皮,牢牢地扒在口腔,她一边呕着,一边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


    长好不知所措,“嫂嫂,你怎么了?”“嫂嫂?”


    长垣抚着她的背,一边让长好去找水来给她漱口,她见长好离开,抬起头看着长垣,眼带惊恐,“他们吃的是...是......四毛......”


    她的牙齿都在颤抖,几乎将胆汁呕出来,“是她,是不是?”


    长垣默了默,尽量表现出不那么惊恐的样子,淡淡道:“你想多了,不是。”


    “是她,一定是她.....”那个女孩子比长好还小几岁,刚刚学会走路,嘴里只会不清不楚地呀呀一一,吃得又多,又爱哭闹,这几天都没再听见她哭过,是了,再也哭不出声了......


    她用手抠着喉咙,分明已经没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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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突吐,却还是固执地呕吐,渐渐地,头脑有些发昏,就这么像旁边倒了下去。


    袁氏坐在床边呆呆地盯着那口罐子,看见长好在房里翻箱倒柜,问了一声,却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的肚子似乎也和衰老的躯体一样,无知无觉,渐渐麻木,尝不出咸淡,感受不到痛苦。


    “嫂嫂饿晕了,不知道为什么又是吐又是恶心,醒来一直病怏怏的。我那块糖呢?娘看见糖了吗?”


    长好的话像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嗡着,又像风一样过耳飘走了,她全靠一口气撑着,病痛折磨着她,丈夫死后家里的光景大不如前,她的精神支柱也就倒塌了,但她还不能死,她得撑着,撑着赵家。


    “嫂嫂....晕,恶心......”


    嫂嫂,是长垣的媳妇,是那个心姐儿,病了......


    病了,不,恶心,呕吐,恶心......她怀长红的时候也是这样,恶心,吃什么都想吐,病怏怏的躺着。袁氏涣散的眼睛忽然定住,一把坐了起来。


    “娘,你干什么去?披件衣服吧,外面冷!”


    长好拿着衣服在后面跟着,一边扶她,袁氏像一具幽灵,猛然出现在门口,定定地盯着柳心。她半闭着的眼睛瞄到门后那个影子吓了一跳。


    长垣顺着她视线看去,放下了手里的米汤,“娘?吓着您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饿了。”


    “胡说,饿了怎么会犯恶心,怎么会吐成这样?”


    袁氏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扫了一遍柳心,自从她进门以来,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仔细的打量,说不上是什么眼神,总之看得她心里发毛。


    看了一会儿,本来阴沉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袁氏握着她的手,忽然道:“好啊!好啊!长垣媳妇这是怀上了!”


    她笑得眼尾的皮肤都皱到了一起,不知看向哪个地方重复着,“好啊,我们赵家有后了。他爹,你看到了吗?我们赵家要有孙子了!”


    柳心的手被她攥的有些疼,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老太太是疯了吗?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娘,不是怀孕,就是胃不太舒服,吃坏了东西。”


    袁氏却像没听见似的,笑呵呵地看着她,“胃不舒服....胃不舒服是正常的,怀孩子都这样,嘴精细着呢。”


    她瞄了一眼桌上的米汤,亲自要喂柳心,吓得她连连给长垣使眼色,长垣也显然没反应过来这一出,接过袁氏手里的米汤,“我来吧,娘。您有哪儿不舒服么,要不要明儿进城里请个大夫来?”


    袁氏道:“我好得很,我这病一听这个好消息就全好了!你们放心吧,要说大夫,该给媳妇请个大夫才是。不过现在也没人愿意来这儿。”


    她似乎有些苦恼,“偏偏老天作狠,天天吃这点东西怎么能行呢?一个身子两个人了,要好好养着,吃点好的。”


    长垣古怪地看着她,没弄明白她这病是什么时候得来的,但看她精神矍铄,一扫之前病态,暂且看了柳心一眼,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