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情绪不佳，亚奇不敢开车出门。只在小区来回踱步。进入秋天夜风裹挟着寒意，枯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肩头，他却浑然不觉。路灯将影子拉得歪斜又破碎，像是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绪。


    走到第三圈时，他在健身器材区的长椅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明灭几次才点燃香烟，烟草灼烧的气息混着夜风，呛得眼眶发酸。亚奇机械地吞吐着烟雾，任由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亚奇～”这声软糯的呼唤惊得他手指一僵，半截烟灰簌簌落在裤脚。


    他抬头，美柯正笑嘻嘻地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袋，袋口溢出的甜香混着烤板栗的焦香扑面而来。


    她发梢别着银杏叶形状的发卡，粉色针织衫被风吹得鼓起，像是藏了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你这么晚坐这里干什么？”


    他抬头，喉结在冷风中滚动：“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亚奇别开眼掐灭香烟。


    “还能干什么，来找你呗，回到家怎么也睡不着。”美柯挨着他坐下，膝盖碰了碰他僵硬的腿，浅粉色针织衫蹭过他发凉的手臂。


    亚奇侧头看她：“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小区？”


    “你坐这儿从大门口一眼就能看见好不好！”美柯指着不远处泛着暖光的小区入口，“你的长相这么出众，想不被发现都难。”


    “再说，这大冷天的，别人都往屋里钻，也就你会孤零零坐在这儿，手里还夹根烟，活像个离家出走无处可去的叛逆少年。”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牛皮纸袋往他怀里塞了塞：“这是不是你最爱吃的糖炒板栗？”


    亚奇捏着纸袋的边角，指腹摩挲着牛皮纸粗糙的纹路，没接她的话茬。烟草残留的苦涩还在舌尖打转，美柯身上清甜的茉莉香却不由分说地钻进鼻腔，混着板栗的焦甜，让他心里生出一丝柔软。


    “怎么不说话？”美柯歪着脑袋凑过来，发梢的银杏叶发卡险些扫到他睫毛，“不会真被我说中，在这儿玩离家出走的戏码吧？”


    “好歹也是成年人了，要离家出走也该挑个暖和点的地方啊。”


    亚奇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带着鼻音的气音吹散了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沉闷。他低头剥开一颗板栗，金黄的果肉在路灯下泛着油润的光，“就你话多。”


    话虽这么说，他却鬼使神差地把剥好的板栗递到她嘴边，“先顾好你自己，这么冷的天还跑来我家。”


    美柯咬走板栗，含糊不清道：“我想你了嘛。你是不是和你妈妈吵架了？”


    亚奇捏着板栗壳的手指微微收紧，路灯在他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嗯，发生点口角。”


    “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闷头抽烟。”美柯把手覆上他的手背：“你妈妈这么温柔的人，能闹成什么样呢？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我和她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亚奇不是很想再回忆那些刺痛的片段，喉结滚动着把后面要说的话咽回肚里。


    美柯没再追问，她指尖轻轻挠了挠他掌心，忽然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粉色针织衫裹着茉莉清香涌进鼻腔，她下巴蹭着他发旋，声音轻得像深秋的落叶：“不想说就算了，谁家里没点糟心事呢？我小小的肩膀借你靠一下——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你放心，我不会嘲笑你，也不会告诉别人。”


    亚奇鼻尖撞上带着体温的布料，僵得像根木头。记忆里，他从未在谁面前示弱，童年发烧时自己灌冷水，被霸凌时默默擦掉鼻血，连眼泪都咽进肚子里。此刻美柯的手臂却固执地箍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脖颈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暖意。


    “哭倒不至于。”他闷声开口，声音却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鼻音。“而且我也没那么脆弱啊。”


    “我知道你很坚强，”美柯的声音像融化的糖霜，轻轻漫过他紧绷的神经，“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在。就算是亚奇这样的‘钢铁超人’，偶尔也该允许自己当三分钟的‘委屈小狗’吧？”


    亚奇被她的比喻逗得喉间溢出轻笑，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轰然碎裂。他反手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美柯身上的茉莉香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收紧双臂，仿佛要把这份温暖揉进骨子里。


    “谢谢你......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自己特别糟糕，”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幸好有你还有龙炎吉修他们，让我知道自己不会再孤单。就算我别扭又不合群，你们也从没放弃过我。”亚奇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后颈，“以前总觉得，有些苦只能自己咽下去，可现在......”


    “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共同的朋友，你不是一个人，也永远不会一个人。一切会好起来的，我们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善良的人总会有好报。”美柯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里满是温柔和坚定。


    被原生家庭伤害过的人，再次遇到赤诚的爱意时，是不是都像惊弓之鸟？渴望爱却又害怕再次被抛弃。因此，对别人发出的善意，既想要靠近，又本能地抗拒。


    亚奇望着美柯，美柯眼中的真诚如同炽热的火焰，他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的唇，手指与她的手交缠紧扣。


    两人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车内狭小的空间里，除了美柯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还有他们出汗的气息交织。


    两个小时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两人的体力也渐渐透支，亚奇的后背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质座椅上微微发凉。


    美柯的粉色针织衫歪得不成样子，头发有些凌乱，眼底波光潋滟。她仰起泛红的脸，睫毛上还凝着细碎的汗珠，在路灯透过车窗的光晕里，像缀着银河的碎屑。


    亚奇将粉色包装盒收进外套内袋，抬眼看向身旁的美柯，喉结动了动，问出盘旋在心底的疑惑：“你刚才为什么突然问我，会不会因为深爱而逃跑？”


    美柯侧过头，睫毛上的汗珠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她伸手去擦拭他嘴角蹭到的口红，“因为心理学上这么说呀，一个人要是原生家庭不够好，潜意识里就会害怕亲密关系，越是喜欢，越容易下意识推开对方。”


    这解释亚奇显然不买账，他哭笑不得地纠正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这事儿哪有这么绝对，照你这么说，所有缺爱的人都该被钉在‘爱无能’的标签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美柯怔怔地看着他，亚奇长臂一揽将她带进怀里，下巴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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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汗湿的发顶，“瞎操心。”


    “回去洗澡吧，你不是最讨厌浑身黏糊糊的吗？”美柯轻抚着他满是汗水的衣服，指尖忽然顿住，声音里多了丝犹豫，“你真的要住单位宿舍吗？”


    亚奇将脸更深地埋进她颈窝，汲取着茉莉香来平复翻涌的情绪，半晌才闷闷开口：“对，我和我妈都需冷静一下。”


    “可你不是说宿舍又小又不通风，还有虫子，狗才会去住吗？”美柯的指尖戳了戳他发皱的衣领。


    亚奇抬起头，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黏在皮肤上，眼底漾开一抹无奈的笑意：“你怎么尽记些……”他喉结滚动，“怪我当时话说太早。”


    美柯回到家已经凌晨，她给亚奇道完晚安后，刚要入睡就接到亚母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亚母压抑的啜泣声像根细针，让她有些于心不忍。


    她理解作为母亲，那份心急如焚的牵挂如同滚烫的潮水，可毕竟这是亚奇自己的事，她不应该过多去干涉。


    “美柯，如果他联系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很担心他，拜托了。”亚母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


    美柯咬了咬下唇，声音尽量平稳：“阿姨，”她尽力劝亚母，“亚奇这么大的人了，肯定会照顾好自己。”顿了顿，她斟酌着措辞，“您别太担心，他一直是个很独立的人，或许只是想静一静。您也累了一天，先好好休息，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回来的。”


    隔天下午，七星大酒楼的某VIP包间飘着蟹黄汤包的热气，吉修已经干掉两个烤鸭卷，油汪汪的手指正戳向转盘上的香蒜排骨。


    美柯夹起一筷子蟹粉豆腐，小心翼翼地瞥向亚奇。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他舒展的眉梢————第一次见他吃得这么开怀。


    吉修正举着酒杯要和亚奇碰杯，转盘“咕噜噜”转着，带起满桌菜香。


    “亚奇。”美柯突然开口，声音被吉修的笑声盖去大半。她清了清嗓子，在亚奇投来疑惑的目光时，压低声音道，“昨晚...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


    亚奇手中的筷子猛地顿住，悬在半空的酱汁滴落在骨碟上。他喉结滚动两下，原本放松的肩膀瞬间绷紧：“你没告诉她我在哪住吧？”


    “当然没有。”美柯连忙摇头，“我只说你会照顾好自己，让她别太担心。”她看着亚奇紧绷的侧脸，想起电话里亚母带着哭腔的恳求，心里泛起酸涩，“不过阿姨...真的很担心你。”


    “哦，”亚奇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拿起筷子，“她要是再问你你也不要告诉她我在哪。”亚奇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美柯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亚奇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放心，我知道有些事你还需要时间去面对。我会替你瞒着，不过......阿姨真的很牵挂你，也许等你觉得可以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放心？”


    “再说吧。”亚奇夹起一块香蒜排骨，目光却扫向包间门口，突然开口，“龙炎怎么还没到？”


    美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轻轻摇了摇头：“他刚才在群里说路上堵车，估计快到了。”


    吉修在一旁插话：“我看不是，是他还在家里磨磨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