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的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发出轻微的跳响，李楷灿把额头抵在冰凉的镜面上喘息时，正巧从镜中看到李承景推门而入。


    那个传闻中的空降练习生穿着定制款衬衫，衣摆垂落时像是广告画报里被风吹起的绸缎。


    李楷灿的视线顺着对方的锁骨一寸寸往上爬，掠过下半张脸，最终停驻在他冷漠的眉眼间。


    “喂，那边穿得像拍画报的。”李楷灿直起身子，湿漉漉的T恤黏在后背，让他很不舒服，“能帮忙递下水杯吗？”


    他故意把运动包踢到对方脚边，水杯咕噜噜滚出来，打了个转之后安静地躺在李承景的脚下。


    李承景根本不接招，干脆利落一脚踢开，可怜的水杯又咕噜噜滚回去。


    “这么嚣张……”


    李楷灿自讨没趣，只能哼哼唧唧，嘀嘀咕咕，老老实实地自己去捡。


    李承景几步就走到了角落的音响旁。黑色运动裤包裹着修长双腿，随着弯腰调试设备的动作绷出利落的肌肉线条。


    他自顾自开始调节音乐，直呼李楷灿的大名赶他走。


    “李东赫你练完了吗？练完就出去。”


    “嘿！我可是前辈，我可是……”


    李楷灿躺在地板上大呼小叫地抗议，声音在李承景像刀子一样扎过来的目光里慢慢变小了。


    正在他嘴硬反驳时，对方已经开始练习了。


    随着节奏强烈的鼓点响起，他像解除了某种矜持的封印，虽然个子高，核心却很强，每个关节都爆发出惊人的控制力，最重要的是拍子都卡的无比精准，随着鼓点的律动而跳动。


    “喂！”


    李楷灿突然从地板上一跃而起，冲过去关停了音乐。


    “你是不是有病？”


    李承景微喘，拧着眉头看他。


    李楷灿绕到他背后，手指戳戳对方后腰突出的脊椎骨，“这个动作我练了两天都卡不准拍子，凭什么你刚刚就能跳成这样？”


    李承景毫不留情，啪一声打开他的手。


    “因为你是一头猪。”


    ？？？


    这句话李承景是用英语说的，还故意把音发的又轻又含混，可是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它是一句简单粗暴的……总之听不出来才是没救了。


    李楷灿被李马克说多了，耳濡目染也对英文粗口了解了不少。


    今天怎么和吃了火药一样……李楷灿暗自腹诽，突然福至心灵了。


    “你不会生气了吧？”


    李承景嗤笑一声，冷冰冰地回他，“希望你还记得自己该干什么。”


    “哎呀……上周没去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话你应该和录音老师说。”


    李承景不耐烦地绕过他，“没什么事就出去，别来烦我。”


    李楷灿啪的一声躺倒在地板上，耍赖，“不要赶我走嘛……离了我你上哪去找这么好的搭档？”


    李承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起来。”


    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对方的衬衫领口露出一截银链，坠子是个精巧的钢琴键形状，一闪一闪的，不安稳地在他的胸口上晃动。


    李楷灿的思绪一下就踩着香蕉皮滑走了，直到听见李承景烦躁的声音。


    “下午三点，声乐室补录和声。”


    这让他想起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


    自动售货机的荧光在深夜的走廊投下闪烁的光晕，李楷灿从拐角处出来的时候，听见机器前传来李承景压低的声音。


    那个总在哥哥们面前装乖巧的人，此刻露出了乖张的一面。


    “我不想再看见他。”李承景咬着塑料吸管，吸管已经被他咬得扁扁的，满是齿痕。


    “嗯…确实烦人…”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发亮的玻璃。


    “对了…”李承景突然轻笑一声，“做的干净点。”


    玻璃映出的倒影上，那里有双比首尔夜色更浓的眼睛。


    李楷灿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身回到楼梯间的拐角处，偷偷往外看。


    就算在这个时候，李承景倚在自动售货机旁的样子，还是像幅未完成的水彩素描，色泽浓烈，混乱。


    练习生们私底下不知道传阅过多少次偷拍的侧脸照——就出自李楷灿之手。


    李承景的眉骨生得极高，凌厉。眼尾却微微下垂，微笑起来有种异样的纯真。抿唇时，颊边会浮起小小的酒窝。


    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他的侧颜看起来像个误入凡间的天使，也像诱惑你走上歧途的恶魔。


    这种矛盾的美学此刻在自动售货机顶光下愈发鲜明。


    李楷灿对这个声线太熟悉了，在李泰容检查编舞时会乖巧地说“知道了哥”，在金道英递来润喉糖时会甜甜地说“谢谢”，在和自己录音时会唱出让所有人赞不绝口的和声……此刻却像浸在水里的刀子，每个音节都裹着冰碴。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


    不小心踢到易拉罐的声响惊动了阴影里的人。


    “听够了？”李承景突然转身，朝着他勾勾手指。“过来。”对方今天穿了件oversize的黑色连帽衫，整个人像团化不开的墨，唯有锁骨处坠着的银链在发光。


    李楷灿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低着头慢慢走到他旁边。


    对方凑过来观察他的表情。


    “怎么，楷灿哥……讨厌我了吗？”


    “更喜欢了……”


    李楷灿喃喃地说，刚刚低着的头也突然抬起来了，他欢呼一声，直接扑上去抱住了李承景。


    “你太特别了！”


    李承景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推开了他。


    对方的手指在收回时擦过自己喉结，激起的战栗顺着脊椎窜到尾椎，比自己曾经偷偷喝过的烧酒更令人眩晕。


    李楷灿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背撞在售货机的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舔了舔后槽牙，无所谓地笑。


    “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李承景冷冷地看着他，看起来还想说什么，直到李泰容从拐角处冒出头。


    对方瞬间切换成惯常的模样，他接过李泰容递来的维生素饮料，垂着眼睫道谢的样子仿佛刚才是被另外一个灵魂附身了。


    李楷灿盯着他的后颈，那里还存在刚刚被自己勒出的红印。


    “怎么都不说话？你们最近嗓子不舒服？"李泰容看看两个人，“少喝点冰的。”


    李承景乖巧点头的模样让李楷灿差点被口水呛死。


    送走了李泰容，他嬉笑着凑近对方耳边，“什么时候对我也能这么装一下啊，我不是哥吗？”


    “是你自己选的。”


    李承景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偷听多久了？”


    “从一开始，我们的乖宝宝生起气来，比道英哥泡的参鸡汤还带劲啊。”


    李楷灿故意调侃了一句，李承景没接话。


    “谁啊？”


    李楷灿又不经意问他，这次得到了回复。


    “三天前的舞蹈课。”


    李楷灿“唔”了一声，他记得。那个挑衅的练习生又一次故意撞李承景肩膀时，这货只是说了句“没关系，甚至在舞蹈老师过来调解时主动给对方递了瓶矿泉水。


    “哇……”李楷灿啧啧称奇，“你真坏。”又在对方瞪他时马上改口，“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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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该害怕的。”李承景冷哼一声。


    “我知道啊。”李楷灿耸耸肩，“上次在食堂“不小心”把热汤泼你身上的那个，今天早上哭着递交了退社申请，那声音，啧啧……哭的可惨了。”


    “清楚你有后台还惹你……怎么想的啊？”


    李楷灿真情实意地疑惑了。


    “你知道就好。”


    李承景又恢复了不动声色的样子。


    “我们算共.犯了吗？”


    李楷灿凑过去，讨好地拉拉他的衣摆。


    李承景饶有兴味地笑了一下，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


    从那一天开始，他们的关系就变得如此畸形。


    他乐此不疲地招惹对方，想看到李承景不一样的表情，然后就挨骂，挨打，挨揍，再次循环往复。


    当李东赫又一次仗着他们俩的关系，抱着吉他闯进李承景的单人作曲室时，正撞见对方在改他和罗渽民双人舞台的谱子。


    他嬉笑着戳了戳李承景绷紧的肩胛骨，却在瞥见对方修改的编曲谱时噤声。


    那些用红笔圈出的降调段落，恰好避开了罗渽民声带最吃力的音域。


    “你对罗大满可真好。”


    李楷灿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脸搁在椅背上酸酸地说。


    “如果是前辈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李楷灿愣了愣。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这么说吧？”李承景直接翻了个白眼。


    李楷灿目瞪口呆，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监控。这不对吧？这ooc了吧？装都不装了？说好的……呢？


    他故意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装作很吃惊的样子，“你你你……”


    李承景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拨开，嗤笑一声，“监控没开。”


    李楷灿的手继续抖。


    “就他那个破锣嗓子，要是真唱了才是完蛋了。”


    李楷灿心满意足了，笑嘻嘻把手收回来，“说得对。”


    然后又故作惊恐地捧着脸，模仿罗渽民唱高音的时候呲牙咧嘴，喘不上气的样子。


    “要是在舞台上破音把老师们吓死了怎么办？”


    这种卖友求荣的行为逗乐了李承景，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李楷灿的手还捧着脸，忘了放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笑。”


    李承景立马变脸，面无表情地转了过去，不再理会他。


    李楷灿托着腮继续欣赏。


    “你看我怎么样？”他安分不了一会，又腆着脸凑过去讨骂。“如果是我的话，可不需要你帮我改谱子哦。”


    “你也滚。”李承景言简意赅。


    “真讨厌……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李楷灿的脸皮非常厚，还能若无其事地嗔怪对方。


    他的手指假装在弹钢琴，慢慢跳跃着，摸到李承景的背上，又顺着脊椎线一路滑下来，绕着对方的尾椎骨打圈圈。


    李承景终于有了反.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手拿开。”


    过了一会又补了一句，“不许碰我。”


    李楷灿从善如流地再次收回手，“好的小景。”


    “不许叫我小景。”


    “小景～我们的声音很配呢～”


    李楷灿的声音很特殊，他不需要掐着嗓子，说话的语调就已经又甜又软，像是能淌出蜜来。


    对方没什么反应，李楷灿自讨没趣，再次把手收了回来，摸出口袋里的巧克力球，上上下下地抛着玩。


    李承景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冷嘲热讽，“别吃了，再吃你真的要变成巧克力球了。”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