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流离播越(六)

作品:《上穷青落

    应州刚遭受契丹侵袭,除去死伤,还有不少人马被掳走,素问和方灵枢一直问到了城外,莫说马车了,就是一匹驴子也买不到。最终,方灵枢在城门边置了一把开刃的刀,据那倒卖商人所说,此刀刚从金城带回,是见过血的,携带上路后,不但可以防身,还能用来处理些野禽果脯。


    方灵枢将刀背到了身后。


    素问与他走出一段,才好奇地问:“你会用刀?”


    “先前说过我在习武,不是玩笑话。”方灵枢有些赧然,“不过未成气候,稍许防一防身大概可以。”


    素问蒙好脸,只露出一双笑眼:“如此,回去这一路可就全倚仗方大侠了!”


    昨晚方灵枢疑惑素问是否折损修来救治自己,只是不等问到答案,便被杨勤礼而打断。后来经历了那一番争执,重归平静之后,方灵枢便没有继续发问,因为看着素问的状态,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再问下去,不过是让素问多费心神来搪塞自己而已。此时看着素问坦然的模样,方灵枢心里很是心疼,不禁伸手想要去摸一摸素问的发髻,转念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快要触及时连忙改成帮她整理好头巾,柔声道:“辛苦你先做一些伪装,等过了这段路,我们买到马车,便好畅快吐息了。”


    话音刚落,城门方向便传来一声“方医师!”


    方灵枢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眼熟的县衙捕役驾着马车飞奔而来,眼睛不由一亮:“莫非……”


    捕役到了跟前,向方灵枢拱了拱手,道:“如今局势不稳,县尉忙得脱不开身,听闻方医师今早出城,特令在下套了一辆马车供两位代步,祝愿你们早日平安回到家乡!”


    有人来追本在素问意料之中,可是驾马车的人竟然是捕役,这倒让她深感意外了,毕竟昨晚拜托元泠时,只要他寻一个人以杨勤礼的名义来送一送方灵枢,没想到他做戏做全套,竟然安排得如此妥当,任谁也看不出端倪来。


    方灵枢自然更是深信不疑,今日他本是带着遗憾离城,没想到杨勤礼到底还是原谅了自己,一直被巨石压迫着的心头总算得了喘息之机。


    捕役又看了素问一眼,很是轻微地一点头,便告辞离去。


    有了这辆马车,回程立刻变得顺利起来。素问进了马车,刚解开头巾,便看到座下摆着一把剑,她怔然一瞬,忽然明白过来,连忙拂开车帘,将剑递到方灵枢身旁,喜道:“真的是杨大哥送来的马车!”


    “是啊,那人是姐夫身边的得力助手。”方灵枢有些奇怪,“方才你好生淡然,怎么看到姐夫的剑反倒高兴起来?”


    “啊……”素问放下鬓角,不好意思说出真相,只笑道,“我才想通杨大哥没真的与你生气。”


    方灵枢看素问一脸释然,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数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待看着素问将剑塞了回去,又催自己出发,他还是忍不住道:“姐夫误解你和明月奴是他的不对,他与我生气与否,我都不在乎。”


    素问知道方灵枢这是为自己鸣不平,不过她本身也不大在乎,便笑着点了点头:“他当然不对了,不过你们能留下一线,我还是为你高兴。”


    方灵枢看向前方,笑意微收,顿了片刻,点了点头:“不错,三年之后我还要回来帮母亲迁坟,与姐夫重归于好,母亲和阿姐知道了也会欣慰。”


    素问心中叹息,轻轻按在他的肩上,柔声道:“出发罢。”


    往南的路一片坦途,离应州越远,战火的痕迹越淡,甚至因为从去年夏秋之际开始的旱灾在今春结束,中原地区倒有了些欣欣向荣之态来。


    素问和方灵枢回到洛阳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阔别数月,洛阳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素问和方灵枢真的入了城,踏在了洛阳的土地上时,还是生出了隔世之感。


    方灵枢仍旧一身缟素,为不引人注目,入城前先戴上了帷帽,一路将素问送到了惠训坊。


    洛河旁的青石道上,爰爰正与兰兰笑闹着追逐,兰兰毕竟追不上爰爰,忍不住喊道:“衙内到底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快些让我开开眼界!”


    爰爰倒退着走,笑嘻嘻地抛着手上的锦囊:“你来追我呀,追上了送给你也成!”


    “爰爰姐姐好不知羞,就知道欺负……”兰兰话音渐低,被惊讶打断了思路,张大了嘴看着安平医庐的方向。


    “怎么了?”爰爰奇怪地回身看去,正见方灵枢扶着素问下了马车,顿时如兰兰一般呆在了原地,连刚刚抛出去的锦囊也忘记,任由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爰爰这才回神,垂头一看,忍不住“哎呀”一声轻呼:“我的玉牌!”


    “阿姐!”兰兰却顾不上她了,大喊一声便向医庐方向跑去。


    素问脚刚落地,便听见兰兰的声音,她转头看过去,只见兰兰飞快地跑到了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腰,险些将她撞飞出去,因方灵枢在身后,才堪堪稳住身形。


    “阿姐回来了!阿姐终于回来了!”兰兰仰头看着素问,激动地蹦了起来,“我好想你!”


    素问笑着摸了摸兰兰的脸,笑问:“你怎么在这里呀?没去读书?”


    兰兰笑道:“是爰爰姐姐接我来住两日,本来打算明日就走,阿姐回来了,我想多留几日,阿姐觉得好不好?”


    “自然可以。”素问笑道,安抚了两句后,抬眼看向走到近前的爰爰。


    爰爰很是惊讶,她一直盯着素问,奇怪自己方才怎么不曾察觉是素问回来了,但是到了面前,她又确认下来——回来的人当真是素问!一想明白这一点,爰爰便想也抱上去,不想没等她动手,素问先开口了:


    “你手上拿着的荷包是李衙内随身带的那一只么?”


    爰爰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的打算,顿时一阵心虚,下意识要将荷包背到身后,一动之后又觉得太过欲盖弥彰,只得点了点头,双手将荷包奉上,道:“重琲哥哥回来几日了,一直被玲珑夫人关在家中,还有官军守着,今日才肯让我们进去看他,然后他便给了这个玉牌给我,让我调兵去救阿姐……”


    兰兰趁机告状:“爰爰姐姐说谎,我是今日才能进府,她明明在衙内回来那日就翻墙进去了!”


    爰爰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前面我以为重琲哥哥说笑,没有听他的,没想到今日他竟然给了令牌,让我去借人解救阿姐,可是我知道有明月奴在身边,阿姐一定不会出事的,所以……”爰爰说着说着,自己停了下来,她疑虑地一瞥四周,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禁问道,“明月奴呢?”


    “此事说来话长。”素问说罢,看向方灵枢,“总之知道衙内没事,我们总算心安了一些。”


    方灵枢点了点头,又问:“石小娘子也一道回来了么?”


    兰兰点头:“她隔两天就要来看看阿姐回来了没,今天上午刚来过。”


    “太好了!”方灵枢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便向素问道别,准备回自己家去。


    素问有些不放心,扶着车辕问:“真的不用我去帮忙么?”


    “我会料理清楚的。”方灵枢微笑着承诺。


    素问只得松了手,目送方灵枢离开后,带着爰爰和兰兰一道回屋。


    爰爰有些局促地绞着手,让一旁的兰兰忽然良心发现,在素问落座之后,立刻上前道:“阿姐,爰爰姐姐也不是不要去找你,只是有明月奴哥哥在嘛!不过话说回来,他如今去了哪里呢?”


    爰爰抬起眼,也满脸好奇。


    “他回家乡去了。”素问这一路早已想好说辞,语气如常地回道。


    “那……”爰爰小心翼翼地问,“阿姐会怪我么?”


    素问摇了摇头:“早说了你看着家里的,况且明月奴要走是临时起意,事先也不曾提前与你说,你留在洛阳没错。”


    爰爰乖觉地坐到素问身旁,问道:“阿姐,明月奴何时回来啊?”


    素问怔然,不知该如何回答,片刻之后,还是选择略过这个问题,反问道:“衙内哪天回来了?他一切都好么?”


    爰爰连连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被禁足,其他一切都好。他是十来天前与石水玉一道被河东节度使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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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回来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那些兵顺道去皇宫里催要粮草,皇帝下令要河东百姓将家中余粮借出,还在好多地方都开始征粮了……嗐,我说的这些,阿姐应该都知道罢?”


    “沿路略有耳闻,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还有呢,昨日刚出了法典,只要是盗窃、抢劫的,不管赃物有多少,一律处死!”爰爰说着,挠了挠脑袋,“这个我感觉是好事,人家都吃不饱了,你还来偷抢,岂不是要人命?重琲哥哥也和我一个想法,但是上将军却摇头叹气,好似不大认可。”


    素问有些明白李重美的忧虑所在:“《周礼》曰‘“刑乱国用重典’,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但如今不论情节轻重,一律重刑处置,实为懒政。官吏并不都是秉公执法的人,甚至有很多人懒怠得很,既然有法可依,他们又何必费神费力去查明真相?倒不如宁杀错不放过,甚至于借此刀诛锄异己也有可能。届时冤假错案既已酿成,大家自顾不暇,谁还会为了死人伸张正义?何况这样一来,原本小偷小窃的,难免认为被抓住总归是一个死,不如偷个干干净净;原本只是图财物的,如今为了不泄露身份,甚至会杀人灭口。短暂的震慑之后,随之而来的恐怕是更大的动乱。”


    “哎呀!”爰爰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素问叹息:“上将军看得或许比我还要明白,连他都没能劝得住,我们又能做什么?”


    兰兰左看看右看看,有些听不懂,但还是明白了一点:“阿姐说乱国,是要打仗了么?”


    “战争从来就没有停过,现在这个皇帝不也是一路打到了洛阳城下么?”素问说完便打住这个话题,向爰爰问道,“图师兄近日如何?”


    爰爰道:“有时候会来找元大叔吃酒聊天,看上去一切如常。”


    “我有件事想要请他帮忙,你可知他下回休沐是什么时候?”


    爰爰摇头:“我马上去他住处问一问!”


    素问笑着应下。说了这么久,她有些口渴,便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回身,蓦然发现爰爰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她心有所感,知道爰爰在奇怪什么,她也没打算隐瞒,便温声道:“是觉得我变得不一样了么?”


    爰爰没有立刻说话,只先将兰兰支走,而后才道:“方才我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前,却没感觉到是阿姐回来了,而且……”


    “而且看不出我的修为?”


    爰爰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莫非阿姐境界又有提升?”


    “不,恰恰相反。”素问说着,举起手中的水杯,“你看,我渴了会想喝水,饿了需要进食,困了需要睡觉,因为如今我修为全失,与凡人无异。”


    “怎会如此……”爰爰呆了一瞬,蓦然又来了精神,“不要紧!以阿姐的天赋,重新修炼定然日行千里!”


    “恐怕不行,这一路,我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但是连一丝灵气都引不入体内。”素问说着,想到刚下马车时所见,心知爰爰是因为见到李重琲才会满心欢喜,便道,“如今明月奴不在,无人能指引你修行,我也没了修为,无法再困住你,若是想去别处,你自可离开。”


    爰爰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可是,阿姐现在不是更加需要我么?”说着,爰爰看向手中装着碎玉牌的荷包,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扑过来抱住素问,哭道,“我没想到……我若知道阿姐这样,定然去应州接应……不,我应该跟着去的!”


    素问难免怔然,不禁问:“你不是要去找衙内报恩么?”


    “他对我有恩,难道阿姐没有么?”爰爰满脸泪水地仰起头,“我虽昏迷,可是谁给我包扎,谁为我疗伤,我心里都有数的!从前觉得自己是阿姐累赘,所以总想着偷懒耍滑,以后再不会了!我会一直陪着阿姐!”


    素问很是震惊,一时竟觉无措,随之而来的,是心里暖融的感觉,她从未想过爰爰会是这样的反应,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剖心,不知该如何应对,僵了片刻后,还是选择顺从本心,温柔地将爰爰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