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大婚

作品:《夫人,你的马甲掉了

    子时,梅园四下俱寂。轮值的丫鬟喝了加了料的茶水,这会子睡得正香,怕是地龙来了也醒不来。


    夜半风大,刮得枝桠细簌作响。假山后头有块空地,伴着凄厉风声,隐约听得有一男一女在说着话。


    那女子声音略有些颤抖,语气带着轻微的埋怨和嫌弃,“怎得又挑这地方,您也不嫌瘆得慌。”


    男子无所谓地冷笑一声,听声音是有了些年纪的,“你做的事情,可比这儿更可怕些,在这装什么?”


    “哎哟,五十步笑百步,”女子有些恼了,话语中带了点刺,“您也不遑多让。论可怕,我可不及您万一......”


    话音戛然而止,只听得“啪”的一声,女子的啜泣声响起,在这夜里格外明显。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老子指手画脚。前些日子自作主张坏了老子大事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便巴巴地凑上来,想找死吗?”


    “您误会了,此番约您会面,本就是给您献计的。”那女子应当是用手捂住了脸,声音有些闷,带着藏不住的讨好。


    “哦,说来听听?”男子果然由怒转晴,附耳上前。


    风愈发大了,两人的对话在此刻显得如同呢喃,没吹到耳边便飞散,只余下些许残音。


    杜罗衣是近了夜才出的门,杜家连宴席也不敢摆,只在门口挂上了象征嫁女的红绸和灯笼。随风摇曳,明明是喜庆的颜色,却因今日这场合生出些凄清来。


    入了夜,街上虽然比白日冷清了些。可没到宵禁的时辰,依然有行人在四处游荡。


    沈寄言自然不能亲自接亲,他的堂兄弟也早已婚配,替不了他干这活。遂,杜罗衣的婚车前除了几匹挂着大红花的马和牵马的仆从,再见不得其他人。


    婚车后头还好,忠勇侯府下聘的聘礼,连同杜家为她准备的陪嫁,结结实实凑了个一百零八抬。


    要是旁人家嫁女有这样的排场,围观群众怕是艳羡不已。可惜今儿这个,是个苦主。


    杜罗衣一路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大致分为以下几类:


    第一种——首当其冲,规模最为庞大的惋惜派。全程感叹杜罗衣命苦,那个语气活脱脱像是她进了忠勇侯府不是去冲喜的,像是要殉葬。


    第二种——什么锅配什么盖派。这一方的论点陈词围绕在杜罗衣的庶女出声以及杜府的官职上,最终一锤定音:身份低微的杜罗衣配上重病的忠勇侯沈寄言,刚刚好,谁也不能看低谁去。


    还有一种——随地大小赌派,竟是直接设了赌注,叫人押这喜冲下去,忠勇侯能不能醒过来。


    杜罗衣:......


    车子平稳驶进了东街,不过片刻便御马停下。


    杜罗衣披着盖头,两眼一抹黑,在白芷的搀扶下凭着肌肉记忆下地,经过弯弯绕绕的回廊,入了正厅。


    有人朝她走进,拄着拐,步伐不算快,还带着些蹒跚。杜罗衣在心底猜测了一下,应当是沈寄言他祖母,沈老太君。


    果不其然,面前的人开了口,声音带着上了年纪的浑浊和风霜,“孩子,言儿怕是不能给你掀盖头了,就让老身这把老骨头代他揭一回吧。一直这么闷着,你也怪束缚的。这路,得自个踏踏实实看着前头,才能走得安心。”


    这老太,还是个成功学演说家?也不想想,要不是你们家出了这事儿,我能摇摇摆摆站在这?这会儿装什么高洁。杜罗衣嘴角一端往上扬起,无声讥笑。下一秒又恢复正常模样。


    下一秒,似一阵劲风吹过,她面前豁然开朗。


    虽没有刻意东张西望、四处打量,借着余光,周遭的布置她也尽收眼底。


    这地方名义上是拿来拜堂的,可喜气实在是寥寥无几。杜家起码还挂了点红绸,他忠勇侯府,出了主座后头的墙壁上贴了个双喜,便再无半分多余的布置。


    杜罗衣站定没多久,便有人扛着两个长条状的东西过来摆上了主桌,上头还盖着黑布。


    她心中警铃大作,不会是......


    黑布被缓慢揭开,如果说刚刚沈老太君帮她揭开盖头是种恩赐和怜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么现在那几个人的动作,便是小心翼翼,带着几乎虔诚般的敬畏。


    不出所料,是牌位。


    众人的目光在看到上头刻着的名字以后,霎时便红了眼,厅内哭泣声唉叹声此起彼伏,显得中间着大红衣袍的杜罗衣像个怪物。


    杜罗衣不认识这俩牌位,但她知道,这个时候跟着红眼才是正道。她低下了头,偷偷拧了自己几下,准备酝酿感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掐的那几下没舍得用力,她酝酿半晌,别说眼泪了,便是个屁也挤不出来。


    “够了!”哀戚遍天的氛围被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打断,杜罗衣总算红了眼——她刚刚太沉浸,这一吼,惊得她一哆嗦,没注意便咬了舌头。


    沈老太君淡定示下,“哭有什么用?哭能哭回来你们的爹、你们的大哥,这三年沈家陨落的荣光,那老身天天哭!”


    “能不能?不能便闭上嘴巴。新媳妇还在这,也不怕她笑话。”


    话题就这么被沈老太君霸气揭过,众人的目光重新回到杜罗衣身上。


    要是杜罗衣是那嘴巴甜脑子活络的,这个时候便应该挺膺上前,声泪涕下地陈个情,表达自己作为一个新进门的媳妇,对为国献身,不幸逝去的老太爷和公公的敬佩。


    可她不是啊,她虽心思活络,但嘴巴笨,还是有选择地笨。骂人阴阳还好,真要让她夸人或者奉承人,怕是比登天还难些。


    上辈子,她也不是一直碌碌无为的,曾经有几次升职加薪的机会摆在她面前,都被她鲁直的嘴害了。


    她记得有一天开会,她那即将升迁的组长不知是不是吃多了鸡蛋,放了几个奇臭无比的屁。当时作为他接班人之一的李倩倩,坐的离他最近,被熏得几欲逃命。


    参会的众人面色皆憋得青红,无人敢开口。组长耳朵红得低血,寄予厚望地看向李倩倩。


    李倩倩得令,捏着鼻子嗲声嗲气地来了一句,“大家别误会,组长刚刚的屁,是我放的。”


    这话一出,给组长气得够呛,这会装也不装了,正对着李倩倩,又来了一发。


    在李倩倩同志的努力下,她再次把升官的机会拱手让给了别人。那个不费一兵一卒就上任的新组长,任职当日还特地请李倩倩吃了早餐——水煮蛋。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如今她是杜罗衣了,这些高情商的考验却从未离去。


    可惜,她只是换了个身子,脑子还是原来那个。


    她踌躇半日,秉承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干脆就缄口不言。


    沈家众人:......不是,你好歹说一句呢。


    难熬的僵局最终还是由郑妈妈打破,她支起了笑脸,“今儿也算是个好日子,咱们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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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程过了吧。”


    ......好日子?哭丧着脸的众人冒起了疑云。


    好吧,也没完全破。


    不过也确实拖得久了些,众人无论心中有什么六九九,面上都积极配合。只是作为当事人的杜罗衣有些难熬。


    拜天地好说,天地为万物之始,没有天地哪来的细胞,哪来的进化史;拜高堂也好说,虽然有两块牌位杵在那儿,但起码还有沈老太君和曲雅在旁边坐着,也不算太吓人。


    就是这夫妻对拜吧,她实在有些绷不住了。


    搁谁身上都绷不住啊,对面一只大公鸡死死地盯着你,还不时咯咯两声。放在平时这是助兴,可今天这场景,分明就是添乱。


    好容易忍过了这一遭,杜罗衣暗暗下了决心,接下来的交杯酒环节就算再离奇,也不会再撼动她杜罗衣这个铁一般的女子半分。


    结果证明,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丫鬟端来了喜酿,不过只有一杯。另一个碗里,装着的是黑不溜秋的药。


    分明是一件心酸事,可杜罗衣却觉得有人在戳自己的笑穴,势必要她笑出来才罢休。


    她强撑着喝完了那杯酒,笑意在听到沈老太君吩咐小厮“把这药端过去给言儿喂了”时达到巅峰,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这笑太不合适宜,无数试探、责怪和打量目光齐刷刷盯住了她。


    杜罗衣:死脑子,快点补救啊!


    幸好她无中生有,矫揉造作的本领没下线,心中飓风过境般沉思片刻,便有了法子。


    众人眼见着她的笑容越来越大,钱玉玲刚想出声斥责,面前人却如变戏法般换了表情,刚刚灿烂的笑容瞬时成了苦笑,眼睛里甚至有些碎光。


    “罗衣倾慕侯爷多年,如今,也算是了了夙愿。只盼这酒下肚,生同裘,死同穴......”


    这临场瞎编的话,杀伤力极大,酸倒了杜罗衣的牙。但她偷偷环顾了一下,似乎......效果不错?


    眉头紧蹙,面色难看地能夹死蚊子的沈老太君被这番“真情”吓住了,嘴边喃喃,“好孩子,言儿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曲雅几乎是以泪洗面,手中帕子哭湿了几条才停了下来。


    不过,杜罗衣的眼神在一处定了会。有两个主子打扮的人,瞅着像夫妻,面色却不是很对。想笑笑不出,想哭也哭不来,表情就不尴不尬地停在中间。


    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头的倭瓜。


    历经两柱香的时间,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杜罗衣原以为自己下一秒便要去伺候她那个缠绵病榻的便宜夫君,没想到郑妈妈叫住了她,领着她去了一处打理得极好的园子。


    “老太太吩咐了,今后,大少夫人您便住在翘园这儿。侯爷的病,自有下人照顾。您今儿也累了,先好好安歇。明儿奴婢再来带您去看侯爷......”郑妈妈面色平和又慈祥,毫不掩饰的善意砸得杜罗衣有些懵。


    饶是她再自诩铁娘子,也不由得柔了声音道谢,“多谢妈妈。”


    来到忠勇侯府的第一晚,杜罗衣原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可兴许是今日实在是累着了,又恰好身下的被褥格外软和。


    她搂着白芷,两人没说几句话便沉沉睡去。


    窗外满月高悬,有风袭来,轻柔吻过万物。


    承平二十五年的冬,比以往都要温和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