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很快响起，姜竞停看热闹不嫌事大，临走前还特意拍了拍贺书辰的背：“小儿加油，你爹我看好你昂。”


    贺书辰：“你他妈……”


    想起身后还有人，贺书辰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都憋了回去，改口道：“赶紧滚。”


    姜竞停并没有在意他的恶劣态度——想想平时都是贺书辰耍自己，今天也是难得让他调侃了这小子一回。


    天道轮回这老话说的可真不错。


    ……


    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响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贺书辰坐在位置上，手里捏着一支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圈。


    他的视线落在那一行行的文言文注释上，却没有聚焦——密密麻麻的文字在他眼前定格着，可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别处——距离刚刚明明已经过去了将近十来分钟，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复盘那个场景。


    想起姜竞停后来那句解释，虽说隔了一会儿，但好歹也算是没让人误会。


    他那糖本来就只是给自己买的，一开始哪有那么多想法？


    要不是姜竞停刚刚突然要顺他的糖，哪里会有后来的事？


    他才不会突发奇想要给顾星迩糖。


    结果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儿，别人都收了，她偏偏成了唯一的意外。


    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刚才姜竞停分糖时的情景，顾星迩那句“谢谢，不用了”像一根细小的针，在他毫无防备之际，偷偷地刺在了他的心里。


    贺书辰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明明只是一颗糖而已！


    可这么想，他又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那里，堵的他喘不过气。


    那是一种莫名的情绪：就好像顾星迩拒绝的不仅仅是一颗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贺书辰立马将那些想法赶了出去：不就是颗糖吗？


    不要就不要。


    有什么好尴尬的？


    是顾星迩先拒绝了，姜竞停才说的那句话——


    那她拒绝的也是姜竞停，才不是他。


    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姜竞停不会讲话？！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贺书辰在心里暗骂姜竞停——还让他白赚了自己一颗糖！


    可即便是这么想，他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难过……


    到底为什么不要呢……


    窗外忽然刮起了几阵风，卷飞了窗帘的一角。


    于是贺书辰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他忽然觉得，自己最近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他太过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了：


    为她不经意的一句话而执着很久；为她随便的一个小动作而心情起伏，也为她拒绝一颗糖而觉得失落……


    这种情绪的忽然出现让贺书辰感到不安——他说不清它们从何而来，却又在不知不觉中被它们所掌控……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视线聚焦在语文书上，试图借此转移注意力，来平复内心的躁动和焦虑。


    ……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教室里安静的氛围。


    贺书辰没想到那么快就下课了，他的笔尖停在了草稿纸上，洇出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起身，有的去走廊透气，有的凑在一起讨论题目。


    可贺书辰却依旧坐在座位上，手里的笔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思绪也还停留在刚才的烦躁中。


    ——他还是想知道。


    可他没有理由去问这个“为什么”。


    于是他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变得怯懦了。


    想起自己不久前还能毫无顾虑地想和她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想着要找什么理由，也不会在意是否合乎时宜，更不会因为她的某个反应就“折磨”自己那么久。


    可如今他却觉得连转过身看她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困难。


    他变成了一个畏手畏脚的胆小鬼。


    哼。


    贺书辰在心里无声地嘲笑自己。


    他忽然想起过去那些人经常拿来说他的一句话——“读书好有什么用？”。


    这么看来，确实是没什么用的。


    ……


    放学铃声打响的一瞬，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姜竞停飞快地把桌上的往抽屉里一塞，背上书包就往贺书辰的位置走。


    却发现贺书辰还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他于是走过去一把勾住了贺书辰的肩膀：“想什么呢小书，走了，去校门口拿饭。”


    贺书辰神色恹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之前姜竞停确实和他说过这事儿。


    “好。”他说着站起身，随手扯了空书包跟着姜竞停往外走。


    教学楼外的夜色很浓，迎面吹来的夜风裹着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气，很轻地从他身边掠过。


    十月中旬的晚风相比前些日子又多了几分萧瑟，卷起地上零散的枯枝落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会儿才刚放学不久，教学楼里的灯也都还亮着——明天就要月考，大部分人没走都是为了多复习一会儿，偶尔有嬉笑打闹的声音传出，也很快被夜色吞没。


    姜竞停：“你知道我妈今天送了什么吗？——话说你妈上次给我们送的炒饭是真的香，下个星期能不能让阿姨再烧那个？”


    贺书辰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半晌后又道：“你自己和她说。”


    姜竞停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了？干嘛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复个习而已。”


    贺书辰闻言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偷换概念：“你才萎了。”


    姜竞停没想到自己关心不成，反倒还被他倒打一耙：“能不能不要断章取义啊哥们——你怎么了？”


    “没怎么。”贺书辰又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姜竞停总觉得自己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幽怨？！


    他疑心是光线不好，看错了。


    可转念一想，他好像又知道是为什么了。


    姜竞停：“你……就因为她没要那颗糖？”


    贺书辰这次连看都懒的看他了，低着头说：“和你什么关系。”


    姜竞停一听就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正要开口，余光却瞟见了校门口伸缩门外的身影，只好暂时先放下这事儿。


    “妈！”他大喊。


    贺书辰顺着姜竟停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校门口了。


    姜竞停的母亲听到儿子的声音也转了过来，看到他俩，脸上里面露出了笑容：“来啦小书。”


    姜竞停：“不是？妈……”


    贺书辰很快调整好状态，露出一个很讨人喜欢的笑容：“阿姨好久不见。”


    姜母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哎小书，真是越长越帅了，下次放假什么时候有空来阿姨家玩——国庆放假的时候我听小停说你这次刚回来就考了班里第三？”


    当初上小学时，姜竞停第一次带贺书辰回家玩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孩子长的实在是讨人喜欢，偏偏还从小就聪明又懂事，后来上了学，读书也好——加上自己儿子和这孩子认识那么多年了，她都快把贺书辰当半个儿子了。


    至于高一结束那会儿出的事，她多少也从儿子嘴里了解了一些，越发觉得这孩子识大体，可又难免心疼。若是换她家这个小子，怕是没那么强的承受能力。


    贺书辰：“嗯，还是和学校里的同学有差距的。”


    姜母：“哎呀那是正常的，再努力努力，争取回到高一的水平。”


    姜竞停在一边听得整个人都麻了：“我说妈妈，你是不是忘记你亲儿子还在这了？”


    “知道知道，我告诉你，这次数学给我考好一点，别和上次一样考那么点分数回来，听见没！？再这样下次别叫我给你送……”姜母说着将手里的保温袋递了过去。


    贺书辰趁机报复：“阿姨，上次老姜数学考太差还被老王叫去谈话了。”


    “什么？！你怎么没和我讲？！”姜母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个度。


    姜竞停满脸震惊地看了贺书辰一眼——说起这事儿他就来气：那次老王压根儿就没有要找他谈话，但他那天早上可是让这小子用同一件事耍了两次！


    没想到过去那么久，贺书辰居然还有脸拿出来再害他一次？！


    哪来那么强的报复心？


    他不就是一时没说对话吗？


    就会窝里横——有本事自己去找顾星迩问清楚啊？


    可惜他的母亲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听见没啊姜竞停？啊？！再考成这样……”


    贺书辰在一边看着姜竞停吃瘪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里也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懒洋洋地看着母子俩，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好好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走了。”姜竞停拽着贺书辰落荒而逃。


    他隐约感觉刚刚好像看到贺书辰在笑，又怕母亲听见，等快走到教学楼了才道：“贺书辰，你好强的的报复心。”


    贺书辰闻言勾唇轻笑了一声，没回答。


    两个人拎着保温袋往寝室走，夜风拂过，再次带来一阵淡淡的桂花香。


    姜竞停还在一旁插科打诨，贺书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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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在意，他抬头望了望，看见深色的夜空里零星地挂着着几颗星星，显得格外清晰。


    收回视线时，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了教学楼的方向，脚步忽然随之一顿——


    教学楼前的路灯下，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正独自站在那里。


    白色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像是为她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夜风轻轻荒动她的马尾辫，发梢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低头盯着地面发呆，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姜竞停依旧在讲话，那女孩应该是听到了他们这边传来的声音，忽然抬起头看了过来。


    于是他的视线和她投来的目光一瞬间交织在了一起。


    ！！


    贺书辰的心跳在那一瞬猛地加快，手指则无意识地攥紧了保温袋的提手。


    他呆在了原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又不自觉地停留在她身上，姜竞停在旁边讲的话更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下一秒，顾星迩冲他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乖巧的笑，是她只要见到认识的人，就会露出来的礼貌微笑。


    贺书辰见过不止一次顾星迩对不同的人露出这样的笑。


    但她以前确实没有对他这么笑过。


    大多时候她看见他时，不是面无表情或者不知所措的错愕，就是懒得理他的皮笑肉不笑。


    只不过最近才对他态度稍微缓和了些许。


    所以这的确是顾星迩第一次主动地对他笑。


    贺书辰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反正他想要的肯定不是这种对所有人都一样的表情。


    那还不如面无表情地看他呢。


    至少她不对别人这样。


    姜竞停察觉到贺书辰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顿时了然。他心想这是轮到他报复了。


    他于是推了贺书辰一把，语气里也带了几分调侃：“她冲我们笑呢！”


    “……”


    谁冲你笑？


    自作多情。


    两人在女孩面前停下，贺书辰看着她的眼睛，心跳再次加快，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扯着嘴角故作轻松道：“嗨。”


    顾星迩轻笑了一声：“你们去干嘛了？”


    贺书辰：“怎么还没回去？”


    两人异口同声，让一旁本就没机会插嘴的姜竞停倍感尴尬——他觉得自己似乎比上次贺书辰在走廊上扶顾星迩的时候更多余了。


    顾星迩：“在等陈晚，她有东西忘拿了。”


    贺书辰晃了晃手中的保温袋，语气随意道：“拿饭去了。”


    女孩点了点头：“那你们快回去吧，寝室快要熄灯了——拜拜~”


    贺书辰愣了一瞬，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小声说：“拜拜……”


    然后赶紧拉着姜竞停跑了。


    走了大概两分钟，姜竞停忽然凑了过来，撞了撞他的肩膀。


    贺书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嘛？”


    姜竞停坏笑一声，凑到了他耳边，娘里娘气地学了好几句：“拜拜~拜拜~……”


    “……”


    贺书辰真的想把他就地解决了。


    他深吸了口气，说：“别逼我告你性骚扰。”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拜拜”而已，她和谁说都是这个语气，又不是只对他。


    可即便他是这么想的，那件困扰他一整个晚上的事，确实因此被短暂地抛之脑后了——不过是一颗糖而已嘛，以后再给便是了。


    ……


    “星迩，抱歉久等了！”


    姜竞停和贺书辰刚走没一会儿，陈晚就从楼梯上下来了。她冲过来拉住顾星迩：“我刚刚下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你和别人讲话的声音了？”


    顾星迩没怎么在意：“嗯，和贺书辰还有姜……”


    可“姜竞停”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陈晚已经打断了她：“贺书辰？！”


    顾星迩：“？”


    陈晚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反应过激了：“没什么，就是我以为他不和女生讲话的——我之前问他题目，他都是直接摇头拒绝的……”


    顾星迩在心里扶额。


    一时疏忽——


    忘了这小子身上还背着个她不知道的秘密呢。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却听陈晚又道：“不过他今天晚上给我们一圈的人都分了糖——那个水果糖还挺好吃的，下次我们也去买！”


    顾星迩闻言愣了一下——给所有人都分了糖？她因为感冒拒绝姜竞停的那颗糖？


    她想起自己拒绝后姜竞停特意解释，整个晚上贺书辰也没再转过来和她没话找话……顾星迩忽然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很轻地挠了一下。


    所以他的本意，是想让她收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