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非礼

作品:《金钗坠(重生)

    长公主失仪,一众内侍官惊得手忙脚乱,蜂拥至辛纪棠身旁。


    丹云更是拿了鹤氅,将辛纪棠整个人拢在里面。众人皆见辛纪棠面色发白,好一个楚楚可怜之象。


    “堂堂长公主殿下,岂容你放肆?来人,将他捆了。”明誏直言。


    “且慢。”叶灵晞却打断明誏的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还不清楚,你凭什么捆人?”


    “这还不够明显吗?”


    叶灵晞并不理睬明誏的话,径直走向沈寄和,抬手便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受伤了。”


    叶灵晞抬起沈寄和的手臂,却看见伤沈寄和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尖利的瓷片狠狠扎入手臂,这般还不够似的,沈寄和的掌心里还紧握着破碎的瓷片,鲜血正顺着那瓷片污了他的衣袖,流淌在地。


    满地狼藉,看来推歪博古架导致陈列物品砸碎一地的也是沈寄和自己。


    叶灵晞轻轻掰开沈寄和的手掌将瓷片取出,见沈寄和唇色惨白,面上却有些不自然的红晕。


    叶灵晞蹙眉,更加靠近了沈寄和,微微闻到一丝甜腻的气味,很快又随风消散开来无影无踪。


    “你喝什么了?”


    叶灵晞小声追问,目光看向房间的桌上,可木桌上什么都没有。


    沈寄和略有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叶灵晞脸上,语气有着许多的不确定,“晞儿?”


    “是我。”叶灵晞紧握住沈寄和的手臂,妄图让他感知到些什么。


    “你没事吧?”沈寄和语气极度沙哑,问的话还有些莫名其妙。


    “我没事,你能撑住吗?”


    沈寄和好似确认了来者不是旁人之后,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整个人玉山倾颓,重重倒了下去。


    “大哥哥!”


    叶灵晞扶不住沈寄和,顺带着一并跌坐在地上的碎瓷之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长公主直言。”


    叶灵晞扶住倒在她身上的沈寄和,扭过头问辛纪棠。


    她必须当着众人的面问清楚,否则,百口莫辩的不是辛纪棠,而是沈寄和。


    “请诸位夫人让一让。”


    匆匆赶来的太丞拨开人群往抱厦内挤了过来。


    魏雪鸾见事态不对,向崔静姝使了个眼色,“容儿现在还在昏迷,妹妹先带容儿去偏殿。”


    崔静姝颔首,吩咐人接过魏韶容,又三言两语带了其他无关人等离开。


    众人虽有不愿意者,但事关长公主清誉,她们也不好明目张胆的看热闹。


    只留下几位诰命贵妇在外间。毕竟这些贵妇,也应该为此情此景做见证。


    无奈,屋内的辛纪棠并不答叶灵晞的话,任由太丞诊脉。


    “长公主殿下只是落水受了些寒,并无大碍,臣这就去写方子。”


    “太丞留步!”叶灵晞扬声道,“这里还有一个伤患,烦请太丞一同诊脉。”


    太丞悄悄看了看辛纪棠的脸色,这才转身来至叶灵晞身旁抬手为沈寄和诊脉。


    “不过是吃醉了酒,酒醒了就好了。臣去为沈大人开醒酒汤。”


    “太丞确定?”


    “微臣供奉尚医局数十年,小姐是信不过微臣的医术吗?”


    叶灵晞正欲追问,却瞥见魏雪鸾暗含警告的目光。


    那太丞也无意多与叶灵晞说话。速速为沈寄和包扎了手心,便匆忙告退。


    吃醉了酒?


    叶灵晞看向沈寄和不自然的神色,这话她完全不信。


    “请问长公主殿下,到底发生何事?”


    见叶灵晞不依不饶,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辛纪棠的眼泪却淌了下来。


    “我见状元的诗词写得极好,方叫他过来领赏。但方才席间我吃多了酒,便靠在栏杆上吹风。岂料没站稳,落入水里。承蒙沈大人及时搭救上岸,这才……”


    “原来是长公主殿下不慎落水,沈大人不顾安危及时搭救,二人这才湿了衣衫。”


    魏雪鸾重复了一遍,好叫外间的人听清楚事情原委。


    “不错。”辛纪棠点头,只是眼中依旧蓄满了泪水。


    “情急之中,难免……”


    辛纪棠欲言又止,话外有话。


    “即便如此,沈珩不敬长公主殿下,这却是有目共睹的。”明誏忽然开了口。


    “长公主殿下说了,是二人双双落水才有此尴尬局面。”叶灵晞同明誏对视。


    “方才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长公主衣衫不整,沈珩一句醉酒就能逃脱干系吗?”


    “他是救人,不是非礼。”叶灵晞目光逼人,“长公主殿下您说呢?”


    辛纪棠欲语泪先流,“想来沈大人是真的吃醉了,才轻薄于我罢。即便有…不臣之心,但我的命是他救的,我不怪他……”


    什么?


    众人大惊,胸中都升起一丝异样。打量沈寄和的眼神变得颇为复杂。


    魏雪鸾听此话更是心里发紧,


    “事出突然,又性命攸关,情急之中失了礼数和故意越轨那是两回事。”


    “长公主受此惊吓,臣妇先带寄和回府,等他醒了,自当亲自前往长公主府谢罪。”


    明誏却拦住魏雪鸾的去路,“魏夫人一句话就能把沈珩的不臣之心撇个干干净净吗?”


    “世子若觉得沈珩有罪,大可奏请朝廷。只是事关长公主清誉,臣妇以为,今日在座诸位皆当慎言。”


    魏雪鸾言辞犀利,并不妥协。随即命人扶沈寄和出了抱厦。


    可即便如此快速料理,万花会上那惊人一幕确实是有目共睹。


    光天化日,孤男寡女,衣袍不整。


    虽涉及皇家至尊至贵的长公主,但是朝官内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出半日长公主和状元郎的事儿便被传了个遍。


    叶灵晞不放心沈寄和,跟着择书一道送沈寄和回凝翠堂。


    沈寄和唇色白和面色皆不正常,绝不是吃醉了酒那样简单。


    “择书,你家少爷到底喝了多少酒?”


    “回小姐的话,少爷席间并无多饮。远远不够平日里的量,更何况在那样大场面上,少爷素来心中有数不可能放纵自己吃酒。”


    叶灵晞蹙眉,“那他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说不经意的但是少见的东西?”


    “并没有。”择书摇摇头,回想道。


    “席间的菜品少爷用的并不多,并且那些吃食其他人也用了,并无有何异常。以及,长公主赐了许多蓝桥风月来,所有的新科进士都喝了。”


    “大哥哥为何去抱厦?”


    “长公主殿下召见新科进士前三甲,众人皆有赏赐。只是后来单独留了少爷说话,屏退了众人。


    小的便远远侯在林子下,直到看见您和明世子带着魏小姐过去,后来来了许多人,小的才敢靠过去。”


    落水确有其事,饮食却正常。


    可回想到刚刚沈寄和不甚清明的瞳孔,叶灵晞紧了紧自己的袖笼。


    “小姐,赵郎中来了。”忍冬带着赵随急急进门。


    这赵随是叶灵晞用惯了的人。换句话说,是叶灵晞的人。


    她放心得很。


    总比那刻意隐瞒实情的太丞好。


    赵随见过叶灵晞后,便坐定为沈寄和诊脉,又翻看他的眼睑手臂。


    “这位公子怕是中了迷药?”


    “迷药?”择书大惊,看向明显还很是年轻的郎中有点难以确定。


    叶灵晞却面色深沉。


    “不错。”赵随语气十分肯定。


    “您看这位公子唇色泛白,耳垂却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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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颊脖颈更是有情动般的红晕。虽然,闻着身上有些酒气,但绝对不是醉酒沉睡,而是药效过重因而昏迷。”


    “可知是何药物?”叶灵晞问。


    “饮食异常、焚香、多物相克,都有可能。一时半会儿拿不定。”赵随回头看向叶灵晞。


    “不知大小姐在出事当场可发现什么异常?”


    焚香?


    叶灵晞心头微跳,犹豫了片刻却道。


    “此物,你还不能过目。能先开个方子排出药性吗?”


    “可以,小的这就写方子。”


    赵随亦不多话,提笔写了方子便嘱咐着如何熬药。忙完又重新给沈寄和进行了包扎。


    “估摸着是这位公子发现自己神智不清,情急之下放血所致。虽然行为是激烈了些,但放血确实是最有用的。”


    赵随的声音里有丝感叹,“鲜少有人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眼下还在昏迷,一是酒后受寒,二是失血过多,三是药性没有完全消退。方才的方子,一日三服,不日即能痊愈,小姐不必过于忧心。”


    “如此甚好。”叶灵晞命忍冬赏了赵随一贯钱,好生送出府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择书在屋内替沈寄和料理身上湿透的衣衫,叶灵晞嘱咐完下人回身便疾步去了福宁厅。


    福宁厅里,叶宗文听此事情也大吃一惊,正和魏雪鸾议论。


    “哪里有女子自己说自己被轻薄的?且不说我相信寄和不会做此举动,即便真的有什么不当,为着脸面也不该堂而皇之地当着众人面说出来。好像是故意往寄和身上泼脏水般,长公主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叶宗文拧眉,“寄和是什么人我能心里没数吗?他断断不会做如此损人脸面的事儿。”


    魏雪鸾看向进来坐定的叶灵晞,“你怎么想?”


    叶灵晞微微吐了口浊气。


    “父亲和母亲都知道大哥哥不会做出众人想象的那种腌臜事儿,女儿自然无条件相信他。”


    “话虽如此,可是你可知道,这事情被他人看在眼里,满京城里又要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尤其是,都知道你和寄和已经换了庚帖,马上放定。这……”


    这叶灵晞的颜面何存?


    叶府的颜面又何存?


    “莫不是冲着晞儿来的?”魏雪鸾不无忧虑,看向叶宗文。


    叶灵晞却淡淡开口,“若是冲着女儿来的,只怕落水的昏迷的就不是大哥哥,而是我了。”


    “难道说真的是我多心了?”


    魏雪鸾蹙眉,那可是她同其他妇人一同从小看大的长公主。向来金尊玉贵,高洁不容侵犯的。


    她的一句“轻薄之举”“不臣之心”足以让沈寄和跌落高地。她究竟为何如此?


    “不出意外的话,”叶灵晞语意沉沉,


    “请旨让大哥哥尚娶长公主的劄子明日一大早便出现在政事堂了。”


    叶宗文看了看叶灵晞,“你的意思是长公主故意做此局?只为婚配?”


    “不无可能。”叶灵晞说,“母亲方才不让我在抱厦内追问长公主,是为顾全皇家颜面。可母亲有没有想过,长公主正是借自己的金尊玉贵而兵行险招。”


    “可是,哪里有女子如此行为?更何况,那是长公主啊!”


    “就因为她是长公主。”


    叶灵晞有些乏,微靠在圈椅扶手上浅声道。


    “所以她的尊贵和清白,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醉酒行乱的人,如何会自伤?只怕是长公主自说自话。”


    魏雪鸾担忧道,“可若长公主一口咬定,只怕寄和难辨清白。”


    “母亲。”


    叶灵晞这才掏出藏在袖笼里的帕子摊开,只见里面是小半截快要燃烧殆尽的残香。


    “我要进宫面见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