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璇花篇·一

作品:《野闺秀被疯批将军觊觎后

    文/晋江寒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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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初七,天穹月薄,雪满襄苑,巍峨肃穆的皇城上空乍现烟浪,御花园内火树拂云。


    西北角殿宇悄然无声,长脸太医垂头丧气走出正堂,扬手擦干额头细汗,跨过门槛霎那,宫门从外被推开,他眯眼辨清立刻跪地报丧:


    “宸妃娘娘殁了!”


    男子阔步迈进院内,那身玄色铠甲尚能嗅到血腥气,但就当要入殿时,突然驻足,回眸看向石阶下方。


    红梅被歪歪扭扭摆成三个字的形状,冻僵在雪地里。


    “俞沅之。”


    寒风凛冽,天幕生檀,来人站在凋敝空荡的含章殿前,抬头望向夜空。


    缓缓,眉间落了一朵璇花。


    继而那夜,碧玉琼瑶,片片鹅毛。


    -


    一个时辰前。


    罗沅之坐在石阶上,低头数着手中的碎梅瓣。


    亭柱后有位婢女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身子,她早先谨遵圣意,照料宸妃娘娘起居,然而主子自从小产后形销骨立,痴若木偶,再未得陛下传召。


    就连今日生辰,阖宫上下只顾庆贺贵妃娘娘有孕之喜,却无一人往来含章殿,看来娘娘是不成了,要琢磨个新的靠山。


    “姐姐,皇上身边的刘公公派人送来些银炭和药膳,宸妃娘娘她……”


    “嘘,去前头扫雪辟开能走的路,其他的事儿莫理。”


    小太监怯怯点头,拔彗抗肩向外走,脚步踏在厚雪里踩出咯吱声响。


    沅之闭上双眼,似乎能嗅到淡淡青草气味,忆及儿时与阿娘在山野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时,她尚且不是国公赘婿之女,也尚且心怀期冀,阿爹衣锦还乡终有期。


    岁暮天寒,山下番薯并不好挖,她的阿娘时常冻得双手青紫才能带回茅屋两三个,生把柴火将其烤到微黄,轻捻掉一层外皮,内里软糯绵香。


    院中还有棵腊梅树,阿娘会将飘落的花瓣捡起收好,在腊月里,由它们摆成母女名字,再随雪扬起,散在半空中。


    她就坐在门槛旁,咬一口烤番薯,再欢喜地蹦到母亲怀里,听密雪碎玉声。


    沅之突然打了个寒颤,蓦地惊醒,原来是树梢坠着块薄雪正巧砸到了她的头上。


    很冷。


    是从何时起,她开始怕冷了?


    或许是两年前立冬夜,阿娘被罗国公关在柴房受刑,她拼命挣脱强闯,拍撞门板,直至双手血痕累累,额间渗出猩红,都没能见到母亲一面。


    又或许是大婚当晚,嫁衣外紧绕一圈麻绳,她被迫跪在王府空地,祭拜丈夫那早已仙逝的母妃,直至睫毛冻凝着缓不开的冰晶,浑身麻木僵硬,被人抬起时,眼角透过的一缕晨辉。


    “宸妃娘娘,天寒地冻,您还是回殿中歇息吧。”


    婢女踌躇半晌,终决定出言相劝,踮起脚尖绕到她身后提醒:


    “宸妃娘娘?”


    然而沅之仿佛听不到,依旧摆弄着掌心的碎红梅。


    这里没有腊梅树,没有烤番薯,也没有阿娘,什么都没有。


    但这里是皇城,大邺的禁宫,无所不有。


    说来讽刺,她在嫁进六王府前,其实并不姓罗,她的爹爹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才子,有日上山被蛇咬伤,得一貌美却不会说话的农女过路相救。


    一见钟情,如胶似漆,才子誓娶农女为妻,婚后六月,才子赴京赶考,信誓旦旦,秉志不回。


    农女一等就是十六年。


    沅之记得,阿娘总在黄昏时分,驻足于巷口向东远眺,日复一日。


    渐渐,她也不再抱有希望,只是变成一种习惯,所以看到国公府马车迎面而来,她才会那样震惊,掩面呜咽。


    “沅丫头,你阿爹光耀门楣,做了大官!”


    “真真有福气,日后就是襄京官家小姐。”


    沅之母女在乡亲们的羡慕与恭贺中离开茅屋,其实长大后她不大记得还有爹爹这个人,娘也甚少提及,所以路上她一直在问,阿爹到底什么样子。


    娘抿唇笑,从竹匣中小心翼翼捧出两张纸,边角已有泛黄,一张写着儒雅斯文,一张写着高风亮节。


    并用手比:等你见到就知道了。


    可是,阿娘说了谎。


    她并没有见到爹,在国公府,刻有高风亮节的棕色匾额下,坐着位面容严肃的老伯,老伯左侧,站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


    夫人要沅之唤她“母亲”。


    原来“那个男人”早在多年前就已金榜题名,并于仕启同月入赘罗国公府,成了勋贵女婿,借此平步青云,但不久前,意外坠马离世。


    “咳咳……咳咳咳。”


    “娘娘!”


    婢女惊慌失措,宸妃竟然咳出了血!


    “娘娘快些进殿吧,奴婢叫人去寻太医,您都坐在这儿一个晚上了,即便身子受得住,也是不合规矩的啊……”


    规矩。


    沅之不由得皱眉,她厌极了规矩,头一偏靠在左侧雁纹石柱上,眼神涣散空洞,往事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从那天起,她便改姓罗,阿娘则成为国公女婿的小妾。


    母女数次尝试逃离,可她们是民,斗不得官。


    每次被抓回来,阿娘都会被关起受刑,柴房内只有鞭子的声音,隔日敞开门,整个人遍体鳞伤,触目惊心。


    沅之唯有咬牙认了,只求不要再打她的娘。


    当晚,罗国公将人叫进书房,称其母正在服用一类补身汤药,汤药珍贵却停不得,停了命便没了。


    若要娘活,就要乖乖听话,无论罗国公有何要求,她都需言听计从。


    半年后,罗沅之以罗家二小姐身份,嫁入六王府。


    她恍然大悟,这就是国公府派人接她们母女入襄京的原因。


    代真正的大家闺秀,罗府千金罗羡仙嫁给六皇子徐鄞,因为对方只要“国公府的女子”,并不拘是哪一个。


    泄愤而已。


    前朝局势她不太了解,仅晓得徐鄞母妃曾涉及一桩巫蛊之案,他为母求情被迁怒幽禁,年初冤案平反,陛下当即将其赦免,太后心疼孙子,赏赐新邸为补偿,而他提出的请求则是迎娶罗国公府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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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妃,太后允了,皇上也不敢多说什么。


    沅之猜测,他想要娶的,其实是明媚活泼但另有心上人的罗羡仙,而不是她这位出身山野,看起来怯懦惶恐的赝女君。


    好在,罗羡仙逃过一劫,与她的少年将军成了亲。


    不料数月前,将军战死,罗氏新寡,徐鄞力排众议将其接进宫来,如今心愿得偿,罗贵妃身怀有孕,他也将为人父皇。


    “贵妃娘娘有了身孕,陛下欢喜极了,赏赐悦仙殿宫人一年俸银,还下令城门施粥三月为娘娘祈福。”


    “都说贵妃娘娘这胎是天降吉象,太医才诊出,外头就传来捷报!”


    “若是位皇子,陛下八成要将其立为太子了……”


    这些话沅之听了多日,并无半分嫉妒之意,相反,她为罗羡仙感到可悲,明明可以做自在鸿雁,如今却成为囚于笼中的金丝雀。


    有时她也会犯糊涂,不禁思量起,倘若当年嫁进六王府的是徐鄞心仪的罗羡仙,纵使宿仇难解……


    他会舍得将她捆上绳子,在寒风中跪上一夜吗?他会舍得缩减用度,每膳只给她一碗青菜半张薄饼吗?他会舍得成日冷脸,将她禁足两年不得外出吗?


    她不愿再想,太累了。


    为了阿娘,忍辱偷生。


    沅之不喜欢这个男子,虽为天潢贵胄,翩然俊雅,大多时候还是待她刻薄寡恩。


    不过打从去年中秋起,徐鄞好像宽容了点,彼此偶尔也能相敬如宾,还会在她生辰日,将阿娘接到王府陪伴两个时辰,沅之大喜过望,若再恭顺些,不知道六皇子是否能允她,将阿娘从罗府那个囚牢中救出来。


    然而渐渐,他却又变了态度,年初太医例行把脉,称她身怀有孕,徐鄞雷霆震怒,再没有来过后院,沅之也再没见过阿娘。


    直到先帝驾崩,六皇子登基,罗家落难,她才晓得阿娘早在半年前就已孤零零咽气,卷了席子被丢到污雪坡,而她这位嫡王妃有孕三月意外小产,被册为宸妃,连皇后的影儿都摸不到,大抵是因徐鄞觉得她并不配。


    最后一片碎梅被沅之按在雪中,她摊开掌心,想要抚平边角翘起的弧度,却在俯身瞬间,眼前暗如泼墨。


    “快去禀告陛下,宣太医过来!”


    含章殿那打杂小太监,左不过十二三岁,方才被赶着扫雪,听到婢女姐姐焦急呼喊,向后瞄了一眼,吓得膝盖发软,险些跪在地上。


    他哪里见过陛下是何模样,慌了神拔腿就向御花园跑去。


    听闻霍将军边关大捷,今日班师回朝,恰逢贵妃娘娘有孕双喜临门,皇上会在御花园特设宫宴,放烟火赏明月,可惜今日是上弦月非满月,贵妃娘娘不喜残月。


    除了含章殿,宫中其他路早已清出行道,他手脚慢,路仅清了一半,连摔两个跟头。


    孤灯照壁,沅之形如枯槁平躺在塌上,瞪大眼睛盯着横梁发呆,这里一点都不好,倘若有来世,她想离襄京远远的。


    “娘娘,您撑着些,太医就来了!”


    她不想见太医,她想见阿娘。


    她很快就能见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