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人皮面具5

作品:《小女不才,掐指一算

    “任道远……”裴景明重复了一遍。


    “哎!”


    裴景明看着他堆满肥肉的笑脸,隐约记了起来:“任大人好像比去岁丰满了,看来金陵的水土格外养人。”


    “哪有,哪有……裴指挥说笑了……”任道远干笑两声,抬袖擦了擦脸上的虚汗。


    平朝郡守为正四品,同指挥使平级,只是朝野皆知紫衣司乃天子近臣,深受爱重,又受命督察百官,随便几句话都有可能影响皇帝对官员的看法。尤其对于任道远这种外地官员,一年到头见不了皇帝几次,是好是坏都由不得自己评说。


    是以任道远对这位不知为何远道而来的指挥使,是一万个尊敬小心。


    “裴指挥,此处不便说话,不如移步郡守府?”


    裴景明颔首,又嘱咐:“我此次是奉密旨前来,还请任大人对我的身份保密。”


    任道远:“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郡守府。


    任道远接过丫鬟送来的热茶,亲自递给裴景明:“不知裴指挥此次来金陵所为何事?若需要下官协助,下官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本是平级,任道远一再以下官自称,实有不妥,只是裴景明向来不在意这些,问道:“玉金坊是做什么的?”


    “裴指挥有所不知,这玉金坊乃是金陵城最大的地下赌坊,每日的流水大约有……”


    任道远抬手比了个数字。


    裴景明眉梢微扬:“那任大人今日出现在那,也是去……”


    “赌”字尚未出口,任道远便慌忙否认:“朝廷官员禁赌,下官又岂会明知故犯?裴指挥当真冤枉下官了,下官今日去……是去体察民情的!”


    裴景明勾唇。


    玉金坊的守卫认识任道远,且一看就是十分熟稔的模样,若真是“体察民情”,那他可太会“体察”了。


    换做以往,裴景明才不会同他打太极,直接召集紫衣卫就封了这郡守府,然后再去查玉金坊,若是查出什么其他勾当,便直接一把火烧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他指挥使的身份也就能吓吓这郡守了,他想在金陵调查活动,只能依仗任道远。


    玉金坊……


    裴景明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几分耳熟——


    ‘玉春楼的东家有很多产业,他似乎格外偏爱‘玉’字,名下店铺都以‘玉’字打头,像什么玉锦轩、玉金坊……’


    脑海中蓦地响起青儿的声音,裴景明眸光一冽。


    玉春楼的青儿不能赎身,玉壶缘的伙计偷听他们讲话,自己跟踪玉壶缘的掌柜却在玉金坊门前被拦下……


    裴景明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能连起来的,只是他暂时还没有找到连接它们的那个环——


    “任大人,”


    “裴指挥有何吩咐?”


    “大人在金陵做了十几年郡守,手下的关系网绝非我紫衣司所能及,”裴景明道,“我想请任大人帮我查个人……”


    漂浮旋转的茶叶沉入杯底,裴景明轻晃茶盏,搅乱了那片沉寂:


    “玉春楼的东家。我要知道其人姓甚名谁,手下商铺几何,几时来的金陵,平日都与谁打交道。”


    “……是,下官这就吩咐人去查。”


    任道远说着便起身,匆匆往外头——


    “等等,”


    裴景明叫住他。


    任道远:“裴指挥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紫衣司在金陵的分部……近来可有异动?”


    任道远想了会儿,摇摇头,看着男人捉摸不定的神色,他不确定道:“大人可要将此事告知金陵分部?有他们帮忙,想必也能查得更快些。”


    “不必了,”裴景明放下茶盏,起身,一双眼黑沉沉的,“我此次是奉陛下密旨,还望任大人牢记。”


    “……下官记住了。”


    裴景明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搭在剑上的手缓缓收紧。


    看来那人所谋甚大,一个金陵分部还入不了他眼……


    ·


    玉金坊乃金陵有名的地下赌场,地下一层面向所有人,玩些牌九马吊的普通游戏,地下二层只接待有钱有权的富家老爷和官家子弟,玩的也更花。


    地下三层不对外开放,是玉金坊东家的私人地盘。


    此时此刻,从二层下到三层的昏暗甬道上,有点点星火闪烁——


    领头的人举着火把,一路点灯,他身后跟着的,赫然是玉壶缘的掌柜鲁成。


    鲁成吸着肚子,略显艰难地在狭窄的通道里行走,冷不防被身后人踩了一脚。


    他大怒,当即斥道:“让你去偷听,你让人跑了,现在让你走个路,你还能踩到我脚上?!”


    这么气沉丹田的一喝,圆滚滚的肚子当即涨开,弹在两侧的石壁上。


    鲁成“嘶”了声,忙把气提回来,尖着嗓子道:“要不是这儿转不开身,我定一脚把你踹下去!”


    “……”


    跟在他身后的伙计唯唯诺诺,一字也不敢说。


    一炷香后,三人终于走完弯曲盘旋的阶梯,来到一扇石门前。


    领头人推开门,屋里灯火顿时泻出,刺得鲁成直流眼泪,朦胧中,他看见四人坐在高椅上,皆戴着银色面具,黑袍黑衣黑靴,其中一人甚至连手上都戴着黑色手套。


    屋内阴冷,纵烛灯明亮也难掩几人身上的肃杀之气,此刻围坐,颇似志怪里的亡灵会审。


    鲁成想起闲时看的那些话本,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人玉壶缘掌柜,见过几位圣使。”


    他领着早已吓得腿软的伙计上前,冲几人见礼。


    “鲁掌柜不必多礼。”


    阴柔的女声响起。


    几人个个戴着面具,根本分不清声音是出自谁口,鲁成只觉得那尾音转了好几个调,像是要钻进他的骨头里去。


    他连忙拉出身后的伙计:“圣使,小的便是派他去偷听的!”


    话落,他又踹了伙计一脚:“你都听到了什么,一字不落的说给圣使听!”


    “这倒是不着急,”女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坐在黑手套旁边的人抬起一只手,“掌柜的,你倒是说说看,你如何得知那行人是紫衣司的?”


    “是……”鲁成飞快地瞥了那面具女人一眼,触及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后连忙垂头,“圣使之前不是给我们发了消息,说紫衣司的人破坏了圣人大计,让我们最近多留意金陵紫衣卫的动向吗?”


    “今日玉春楼的一个歌女私逃,在小的门前闹了起来,小的出去一瞧,结果竟看见了紫衣司的指挥使!”


    此话刚出,那黑手套的身形陡然一僵。


    女人亦往黑手套的方向瞥了眼,饶有兴致:“是嘛……你怎么认得那指挥使?”


    “圣使有所不知,”鲁成道,“小的早些年去京城,曾瞧见那指挥使当众斩杀朝廷大臣,小的吓得半条命丢了,因而死死记住了他的样貌……”


    “今日一见,那男人虽然粗布麻衫,颇为清寒,但那容貌,那气场,还有那柄铁剑……虽然没看到紫衣司的腰牌,但小的确定他就是指挥使!”


    “小人担忧这指挥使来金陵,是来寻圣人的麻烦,遂自作主张,派了个小厮去偷听……”


    “嗯,做得不错……”女人微微颔首,“那都听到了什么?”


    鲁成踢了踢伙计。


    “禀,禀告圣使大人,”伙计颤颤巍巍开口,“小人去的时候就听见,青儿姑娘说要去找她姐姐,那位公,指挥使责怪另一位姑娘多管闲事,那姑娘就同他吵了起来,说都是他的错,是他把人打跑的,指挥使就说她胡搅蛮缠,那姑娘又说自己没有胡搅蛮缠,是指挥使胡搅蛮缠……”


    “好了好了好了!”


    另一道粗粗的男声响起,含着浓浓的不耐烦:“我们不想知道他们两个谁胡搅蛮缠!然后呢,然后说了什么?可有听到他们之后的安排?”


    “这……”伙计开始吞吞吐吐。


    女人:“无妨,听到什么便说什么。”


    伙计:“然后里面突然静了下来,小的又等了会,还是没人说话……然后,然后小的就悄悄开门窥了一眼……”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犹如蚊吟:“发现屋里的窗开了,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废物东西!”


    男人吼了声,指着鲁成骂:“这就是你要告诉我们的?!”


    “圣使息怒啊!”鲁成“噗通”一声跪下来,“小人也没想到这伙计这么没用,让他偷听个消息,他连人跑了都不知道!”


    “行了行了,”女人按住暴怒的男人,摆手道,“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是于事无补,那裴景明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也当不上指挥使。”


    “……”


    女人:“虽然此举打草惊蛇,但鲁掌柜发现了指挥使,也算是大功一件,此次我们就不追究了,掌柜请回吧。”


    “……圣使明鉴!”鲁成一万个感恩戴德,“小的今后一定更加努力,为圣使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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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圣人效力!”


    话落,他又踹了脚伙计,低斥:“愣着干嘛,还不快走!别污了圣使的眼!”


    伙计忙不迭应是,起身跟在鲁成身后。


    “等等!”


    黑手套突然开口,叫住鲁成:“跟着裴景明的那个姑娘,作何打扮?”


    “这……小人一心全在指挥使身上,倒是没注意那个姑娘,”鲁成回忆了一会,勉强道,“总之打扮得不像个姑娘家,跟街口摆摊的半仙似的。”


    “……”


    黑手套沉默半晌,挥手示意鲁成离开。


    先前领头的推开大门,鲁成将伙计赶到前面去举火把。


    火把刚刚燃起,鲁成忽觉身后一阵劲风,紧接着,一根食指长的银针从他耳旁呼啸而过,直直插进伙计的后脑勺中!


    那伙计连叫喊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挺挺倒向前,“噗通”一声栽在地上,手中的火把脱落,一骨碌向后滚,轻轻撞到了鲁成的鞋尖。


    “……”


    鲁成拼命抑制住想跳起来的冲动,两手死死捂着嘴,直挤得脸上的肥肉都扭曲变形。


    “甬道路黑,鲁掌柜走好。”


    女声如地府索命的恶灵,自他身后缓缓飞来,又轻又飘……


    鲁成走远后,地下三层陷入一片奇怪的沉默。


    石威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对女人道:“阿蛮,那姓鲁的干得叫什么蠢事?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呢?玉壶缘还要靠他经营,他可是除了玉金坊外,我们银子来源的大头。”


    那唤作“阿蛮”的女人道:“况且腰牌已经遣人送回京城,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圣人手中了,此时此刻,区区一个没有腰牌的指挥使,不足为惧。”


    “是啊,”石威冷笑一声,看向黑手套,“之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那指挥使必死无疑啊……陆先生?”


    “……”陆九没有应声,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收紧。


    “行了,谁都有失手的时候,陆先生的本事,我们还是很敬佩的。”


    一道略显尖细的男声响起,是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人。


    “檀郎说得是,”阿蛮娇笑,对石威道,“你休要争一时口舌,忘了我们这次最主要的任务。”


    石威:“这我当然记得!交完最后一批货,然后烧毁据点,清除痕迹,回京与圣人汇合。”


    “没忘就好,”阿蛮满意,“那那个青儿就交给你了,务必保证她全须全尾地回到玉春楼……”


    女人不知想到什么,呵呵笑了几声:“她那张脸蛋,可是值钱得很呢。”


    “放心吧!不过抓个小姑娘而已!”


    石威拍了拍胸膛,起身离开。


    石门敞开又关闭,阿蛮转向另一人:“玉春楼那边,最近就麻烦檀郎坐镇了,别再让其他姑娘逃出来。”


    “我知晓,阿蛮心安。”


    檀郎亦起身离开。


    自此,偌大的屋中只剩阿蛮和陆九二人。


    “先生……”


    “毒我会继续做,”陆九起身,“但是姓裴的,还有他旁边那个姑娘,你们谁都不许动。”


    “……这是自然,”女人耸耸肩,“那阿蛮就在此,静候先生佳音。”


    陆九没理会她话里的嘲弄,拿出一枚火折子,走进漆黑的甬道。


    石室重新陷入一片寂静,角落里,一扇不知何时多出的门缓缓打开,一人悄无声息地走到阿蛮身边,附耳对她说了些什么。


    半晌后,屋里响起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妩媚中透出一丝娇憨天真——


    “所以说有时候,老天要让你死,真是谁都拦不住呢……”


    “让那人别轻举妄动,盯着就是。”


    ·


    黑暗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被放大无数倍,陆九听着火花噼里啪啦的声响,心中怒火翻涌。


    裴景明没死,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的手笔——


    好一个小师妹,几年不见竟有如此长进,不仅解了十日散,还拿他的警告当耳旁风!


    到底是他自负了,若是那时自己守在一旁,便是天王老子来了,裴景明也活不成……


    等等。


    陆九蓦地止住脚步。


    柳拾月,金陵,千机峰……


    师父。


    火折子将狭窄的通道照得恍若白日,石壁上映出男人僵硬的身影。


    陆九闭眼,直到心底的惶恐无措渐渐消散,才重新抬脚,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