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离京城的距离很远，从陆路过去至少要好几个月，还得是有车马的情况。


    跟着施黎等人逃出来的都是心腹，一共有十三人，其他的运气不好，都死在了逃离之时。


    这些人的家世施黎都打听清楚了，多是北方的难民，只有两个是本地被裹挟的百姓。


    不管是难民还是本地人，都是家业凋敝已经活不下去了。那本地的两人一个叫春娘，一个叫张鹿儿。春娘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还很年轻，去年刚娶了夫郎，日子虽然清贫，也算和和美美。可贼兵一至，她被强征为兵。进了军营夫郎被人侮辱，想不开自尽而亡，如今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所以便铁了心要跟着施黎走。


    张鹿儿比春娘还小几岁，尚未娶亲，家中只有一瘸腿老爹，因她被强拉入伍，老爹不拦着不放，便被贼兵打死了。如今也是孑然一身，留在这伤心地毫无用处，况且正犯兵灾，所以也决心跟着施黎。


    其他十一人有一半是麦丰手下的兵丁。这些北方人多是家破人亡了，听见有人高喊着进城抢粮食，还来不及搞清楚就被人流裹挟着冲破了县城，转眼就从偷鸡摸狗都不敢的农民变成了反贼。


    等编入军营也因为老实巴交备受欺负，只有施黎和麦丰肯庇护她们。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们也尝到了拧成一根绳的甜头。既然老家回不去，又听说到京城有活路，便也没二话，都准备跟施黎等人走。


    一行共二十人便准备前往京城。


    赵家的主脉在京城，虽说赵林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好歹也是正经宗族女儿。京城中又有不少亲戚朋友，还有些细碎产业，只要能到京城养活自己是不愁的。


    施黎自穿越以来奋斗的产业因这一场兵灾顿时清零，本有不少的钱财，可几个月前已经取出大半购置了田地。乱兵不退，那田地谁敢回去再种？剩下的钱基本都购置了粮食和药材救灾，如今也都便宜了反贼。


    为今之计只能先离开战乱之地，无论是去京城，还是做什么，都可以边走边考虑。


    “先去长垣城吧，”赵长安同施黎商议，“那边有江海钱行的铺子，过去取一些钱财，收拾休整一番然后再购置马车往京城赶路。”


    施黎当然同意，她们是趁着反贼和官兵交战时跑出来的，身上除了几把刀可谓什么都没有。


    一文钱也难倒英雄好汉，所以当下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取钱。


    但长垣城可不近，一路过去至少也要十天。这十天她们这群人吃什么喝什么呢？


    麦丰表明可以在山林中抓些野物，但几个人吃还行，要填饱二十个人的肚子，那确实不太可能。而且附近因为交战的原因还能在无人的地方打点野味，等再走出一段距离没了乱兵的威胁，那些地方的山野可就不能随便砍柴或猎杀了。一般来说，出了城周围肉眼能看见的地方，不出意外都属于大户人家，谁要不长眼在人家地盘上砍柴生火，一个不好是要吃官司的。


    赵长安也没了办法，她虽说是奴仆，但自小也是锦衣玉食，何曾干过重活累活？经济之道虽熟练，可对生在底层要如何讨活却是一窍不知。


    那些北方人倒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困难。


    “就十来天，大不了讨饭过去么。”乐运说，她就是一路讨饭从北边到了南方，一路上家人都饿死了，只她勉强活了下来。


    “讨饭？”赵林大惊失色。


    自赵仙稼死后，她就一直是呆傻麻木的状态，夜里还常常背着人痛哭。


    赵林生活在大家族，自幼由乳父养育，跟自己亲娘和父亲倒不那么亲切。乳父去后，也就一个赵仙稼一直陪伴着她长大，从不欺她骗她，对她就如同待自己的亲女儿。赵林早把赵仙稼当作了亲密家人，一时之间甚至比赵长安更难接受对方的离世。


    赵长安虽然也痛苦，只是她不像赵林从小生活在宅院中，要什么有什么，苦难磨砺统统没经历过。赵仙稼虽疼爱她，却也放手历练她，让赵长安比起赵林来更能经住生活的风霜雨雪。


    “长安，这……这如何使得？”


    “没事的娘子，”赵长安安抚道，“到时候再想想办法，不至于走到那一步的。”


    施家人就没这么乐观了，施老太、施原包括云齐，哪一个不是苦了大半辈子的。没钱没粮又这么多人，不讨饭还能咋办？


    施黎也叹气。


    在去长垣城之前，众人回了一趟施家村。不出施黎的预料，这里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村中众人也全部不知去向。或许是躲到了哪处大山中，又或许已经遭遇了不测。


    云齐站在老院子里默默流泪。


    施黎知道他在担心白祥一家，却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阿姐……你说舅舅他们……”


    “一定是躲起来了！”施老太在后面说道，“乡下没什么油水，咱们也在那反贼营里呆了这么久了，晓得她们是不大杀穷人的。亲家他们要是被抓去了我们肯定能遇到，没遇到肯定就是上山躲灾去了。”


    “阿婆说得没错。”施黎安慰道，“表姐聪明得很，又是读书人，就算被抓去了一定也不会让她上战场送死的。别担心，等过些日子这些乱兵被朝廷赶走了我们就回来。”


    “阿姐，”云齐忍不住抓住施黎的手，“要不然我们也上山吧。”


    “那可使不得！”春娘听见这话一下急了，“这山里的日子可不像小郎君你想的一样好过，艰难得很呢！没吃没穿、蛇虫鼠蚁都要害人。最可怕的是没盐，我们这么多人上山去，又没备下粮食，那不是躲灾那是奔着找死去的呀。何况这么多山，谁晓得你家里人躲去了哪里呢？”


    云齐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自小就跟着施老太山上地里的干活，又不是真的不出宅门的郎君。


    他只是忍不住留有一丝幻想罢了。


    “没事的，等到了长垣城，取了银子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京城，等安定下来后就回来找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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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


    赵长安看着施黎温声安慰云齐，心中痛楚，忍不住也想起了渊上，只是不知道他如今在哪儿，又是否还活着。


    “娘子，了不得有人过来了，看样子好像是一队败兵，快跑啊！”


    闻听此言，众人都慌乱了手脚，也顾不上再伤怀，认准一个方向就埋头逃亡。


    一路逃至三青谷外，众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不仅累得手脚发软，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唤。


    好在前方就有一条河，施黎跟着麦丰等人都下河叉鱼去了，忙活了大半天一共收获几条鱼，二十个人也就混个一人一两口。


    好在还有野菜野果，加在一起也能勉强混个饱了。


    吃完饭趁着天色未黑，众人又开始匆匆赶路，期间还遇到过好几次造反军和官兵的队伍，还好都是些散乱队伍，偷偷藏着也溜过去了。


    这样赶了三天的路，终于来到一座小县，施黎等人本想着把身上的刀枪拿去换点钱财，没想到因为战事原因城门紧闭，别说入城路，就是稍微靠近都要被弓箭射击。


    万般无奈依旧只能野外露宿，忍饥挨饿是一方面，最糟糕的是没有盐。几天下来施黎已经觉得手脚有些发软了。


    赵长安却是忧心不已，这天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悄悄把施黎拉到一边。


    “长安，怎么了？”


    “盼山啊，长垣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万一也如同这县城一般不让人进去该怎么办？”


    “应当不会吧……”施黎心里也七上八下的，那江海钱行的老板本与她们相识，底下的掌柜也常打交道。所以虽然身上并无存票，但有赵林亲自签字画押，应当也能取出一笔不多的银子充当上京的路费。可要是长垣城也紧闭城门不许进出，那她们又该如何是好呢。长垣城的江海钱行可就是离得最近的了，再远可就要走上一月有余了。到时候只怕钱没拿到，人已经先饿死了。


    “盼山，我见识远不如你，这事你可有什么主意吗？”


    施黎有屁的主意，就算她再拾取老本行，也只能在没受到兵灾的地方说书啊，城门都不让进还能去哪儿……


    忽的，施黎想起当初被陈氏书肆骗了后云齐安慰她说过的话——就是城里不行，走村串巷的也有人听，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不少钱了。


    难道她又得从说书干起？


    看着周围的人，大部分都是能吃的壮年妇女，她怕是说出个大天都不可能养活这么多人吧。


    “到了再说吧，最要紧的还是缺盐的问题，这几天我们往乡下走，贼兵还没打过来，乡下人或许还不太清楚消息，到时候去了看看能不能换点钱财。如果能找到点活干就最好不过，不说得多少钱，能给点东西吃也不错。”


    赵长安听了点头，也觉得是个可行的办法。


    走了这么几天，其他人还好，赵林和她却是有些扛不住了。


    如果能在乡下换点米粮，或者借宿几晚那真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