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夫妇

作品:《日月晦明

    黄河水裹着血腥气漫过堤岸,官船即将靠岸,谢瑾已经基本将抵达鲁地后的对策同几人敲定下来。


    明颐方才提出,一路行来,她总觉得灾民的真实人数有蹊跷,减去死伤人数,怕是连三十万人都不到。倘若真如她所想,朝廷拨下来八十万灾民的粮食,如果实打实落到灾民手里,又怎么可能吃不饱饭,落得如今连孩子都卖的地步?


    当地的官员是必然要查的,且要细细地查、隐蔽地查,但最后查到什么程度,还是要灵活掌握的。


    擒贼先擒王,谢瑾决定先不去管地方县令,先从山东知府和刺史查起——毕竟赈灾粮食最先落到的地方,是这二位老爷手里。刺史本是京城下派到各道作监察的官员,如今看来,连山东道刺史的心思,也不全向着皇上了。


    既然讲求一个隐蔽性,那就必定需要身份不易被认出的人。太子自然第一个排除,几个皇子平日也都见过些官员,剩下的便只有易弦、明颐、裴谨、崔怀逸四人。


    谢瑾担心当地官员难免与崔氏有瓜葛,自然少不了能认出崔怀逸的,易弦又主动表示只打算跟在太子身边,这密探知府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裴谨和明颐二人身上。


    裴谨几乎只在宫中和匠人府中行走,大多数官员只听过东宫麾下少年天才的名头,却不知裴谨的真正相貌。明颐更是刚从玉门关回金陵半年左右,更是不可能与山东官员有什么瓜葛,这任务交给二人,最合适不过。


    估计当地官员已经知晓,皇上亲封了位无门第背景的没落户子弟做赈灾监察使,刚刚松了警惕。如今发现太子殿下亲自带着六皇子、七皇子视察山东道赈灾情况,紧张还来不及,更没工夫管这位监察使为何没有出现了。


    太子一行人在明,明颐裴谨二人在暗,他们倒要看一看,这八十万人的粮食,究竟是如何连三十万灾民都喂不饱的?


    船靠了岸后,明颐和裴谨就被侍从掩护着单独去驿站更衣,二人起初还担心会不会在暂离过程中被发现,事实却是当地全部官员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谢瑾一行人身上。


    红绸从城门一直铺到河神庙外,晨雾里传来阵阵铜锣开道声,山东道的官员正立在两旁夹道欢迎。


    知府齐途率先迎了上来,跪地便作势要对谢瑾行大礼,“下官恭迎太子殿下、六殿下、七殿下。山东道百姓感念天恩,特备万民伞一柄、功德碑一座。”


    “大人请起。”太子也假模假式虚扶了一把,面上看不出喜怒来,这位齐知府见状,心里早就打起了鼓。


    “齐大人,听闻此地百姓每日能领三顿稠粥?”


    “那是自然。”齐途起身堆着笑应下,忙引众人往粥棚去。那芦席棚不用想便知是临时搭建的,下面五十口铁锅正咕嘟咕嘟煮着雪白米粥,冒着诱人的香气,穿着崭新粗布衣的“灾民”们正在一旁排着长队。


    若不是一路亲眼见证灾民的惨状,几人怕是真会被这位知府大人的把戏糊弄过去。


    如今几位皇子只管装作一副相信了的模样,连连说着夸赞山东道官员赈灾有力的场面话。


    再说明颐和裴谨那边。


    驿站里,少女正对镜将最后一支金簪斜插进云鬓,连自己都被铜镜里倒映的模样惊了一下——眉黛描得细长,胭脂从眼尾晕染到颧骨,生生将十二岁的稚气拗成二十岁的妩媚。


    这样,即使称自己是位年轻的妇人,似乎也没什么纰漏。


    “小颐可梳妆妥当了?”裴谨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他今日换了一袭孔雀绿的暗纹锦袍,腰间缀着枚白玉佩,还有模有样地贴了点小胡子上去,倒真有几分像新崛起的粮商巨贾。


    这是太子布好的局,让二人扮作扬州来的粮商夫妇,打着借鲁地灾情大发横财的旗号,去亲自探一探山东道刺史的虚实。


    明颐掀帘而出时,裴谨的呼吸到底一滞。


    “像吗?官人?”明颐显然还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扶着头顶的金钗,打趣似地唤了他一句,却让裴谨的耳根子直接烧透。


    他总是那么容易红了耳朵。


    无论是十二岁策马扬鞭的明艳少女,还是在藏书阁中穿梭的灵动身影,抑或刻意扮得成熟妩媚的二十岁,都一样令他怦然心动。


    “很像,夫人。”


    他从容地笑着回应,一声“夫人”却也让明颐的心漏跳了半拍——她忽然意识到,真让她三年后嫁给裴谨,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他身后没有复杂的世族关系,也并无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况且成了裴夫人后,她能更名正言顺地和他一同默默为太子殿下效力。


    “逃离金陵”于她而言,比起另外一些事情来说,似乎已经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更何况,裴谨聪慧又持重,定不会做出什么违法乱纪之事害她受牵连。他人也不错,性子温和,加上二人志同道合,估摸着也不会生出什么龃龉来。论起模样,裴谨在明颐看来也算顶顶标志的,最最重要的是为人细心又体贴,一个能记住她爱吃板栗酥的少年,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迅速权衡了一系列利弊后,明颐忽然发现,真正吸引她的从来不是什么家庭关系简单,更不是什么大概率前程似锦官运亨通,而一直都是裴谨这个人本身。


    她不会喜欢上这个算盘精了吧!


    明颐赶紧摇摇头,试图甩掉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却不小心把头顶的钗子甩到了地上,还是裴谨走上前替她捡起。


    她刚要伸手去接,却发现对方已经将钗子别在了她的发间,温热的呼吸声洒过颈畔,少女面上也染上了可疑的红晕。


    裴谨将提前画好的密密麻麻的关系网铺在案上,指尖划过其中最大的一个圆,“山东刺史的夫人,姓卢。咱们日要见的冯员外,便这位刺史大人的摇钱树。”


    “他手里攥着三县漕运,我们得演好这场戏,让他能真正信得过.....”


    “信得过咱们这对扬州来的蠢夫妻,当真以为鲁地粮荒是发横财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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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机。”明颐接话时故意拿着腔调,学着记忆里崔贵妃的模样,抬手轻扶云鬓,腕间一串翡翠镯子叮当相碰,惹得少年不由发笑。


    二人乘马车来到冯员外府前,下了马车,裴谨指挥着随从的小厮将几个大木箱从马车上抬下,自己则对着看门的侍卫躬身一揖。


    “来者何人?”这侍卫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本来正懒洋洋地倚在一旁,见二人打扮得阔气,不似寻常百姓,便打起精神来。


    明颐颇有眼力价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了上去。侍卫一掂,便知不少,又转念一想,既然主动送了钱,便定是来求员外大人办事的,态度也恢复了从前倨傲的神色。


    “草民言某,乃扬州米商,早听闻员外老爷在山东道威名赫赫,此次携家眷贸然登门,正有笔生意想同老爷一谈,还望大人替草民通传一声。”


    侍卫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目光落在了二人身后小厮捧着的几个大木箱上,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闪身进了大门。


    不一会儿,那侍卫便重新出来,声音依旧懒洋洋的,“二位,里面请吧。”


    明颐见他态度无甚转变,心下已明朗了三分——这山东米市的情况,大概同自己猜想的没什么两样。


    大门一开便震惊了明颐,这员外府看着可比德妃的钟粹宫还要气派几分,地面铺着的汉白玉石板晶莹剔透,日光照上去,几乎要灼了她的眼睛。


    穿过前庭,步入正厅,更是令二人瞠目结舌,先不说厅内雕龙刻凤、纹理无比细腻的紫檀木架子上摆放的无数瓷器,单看那墙上挂了一排的江南名家字画,随便拿出一幅,都足以引起金陵的王宫贵胄一阵哄抢。


    这员外府和外面民不聊生的惨状简直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明颐几乎不敢去想,这奢华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员外大人好雅兴。”裴谨适时地奉承了一句,却见门外忽然闪进个有些发福的人影,想必就是山东道员外郎冯友材了。


    冯友材长了一张圆脸,两腮虽有些赘肉,乍一看像刻板印象的酒囊饭袋,但独有那双眼,透露着藏不住的精明与算计来。


    这样一味黑白通吃,在商场、官场摸爬滚打为虎作伥二十余年的人物,想必也不是个简单的。


    “看样子这位小兄弟也懂字画?”


    裴谨见了冯员外,忙拱手行礼,面上挂着商贾见了官员特有的谄媚笑容,一旁的明颐也盈盈施了一礼。


    “冯大人,不瞒您说,晚生早就听闻您不仅官运亨通,于字画上的造诣更是非凡,今日一见,果然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家父生前也酷爱董源画作,一直渴望着有机会见一见《潇湘图卷》的真迹,竟没想到有机会在大人府中见到此等珍品!日后还望大人多多指点,让晚生也能沾沾您的光,增长些见识。”


    一席奉承话说下来,几乎用尽了裴谨毕生所学,听得明颐都有些瞠目结舌——这少言寡语的少年郎口才什么时候这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