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舞台上走下来，重新坐上观众席之后。


    沈亦凝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但是实际上，她对于今天的糟糕表演还是挺耿耿于怀的。


    虽然没跑调，没错舞蹈动作。但是也仅限于此了，因为熟练度不够，导致唱歌的时候没什么感情，舞蹈动作力度也不够……总之缺点还是挺多的。


    沈亦凝比起在乎被骂，她更在乎且更让她难过的是，她没有办法在首次直播日，呈现出一个完美的舞台给观众。


    于是刚才祁致说的那一句“有没有人敢和任薇时battle的？”在别人听来，像催命符，但是于她而言，却更像是寸草不生的贫瘠之地降下落雨。


    沈亦凝压根来不及分辨这是祁致的刻意为之还是单纯巧合，只知道机会来时就要拼命抓住。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站了起来。


    全场唯一一个站起来的人，是坐在金字塔尖的沈亦凝。


    当她在所有人低着头，或不敢出头，或犹豫徘徊时，她已经没有丝毫犹豫地起身，并且淡定地说了一句，


    “我想进行battle。”


    沈亦凝因为站的足够高，当她说下这句话的时候，台下的所有人都要抬头看她。


    台下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导师中除了祁致之外，均齐刷刷地回头看着她。不仅如此，几乎在场所有练习生包括工作人员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就连直播间里一开始骂她的路人，和刻意黑她的黑粉、水军，都瞬间熄火。


    内娱永远路人缘才是王道，毕竟一家粉丝独大这事儿是不可能的，当一个人的路人缘开始变得好起来的时候，黑粉水军无脑继续狂喷，只会出现适得其反的效果。


    再说，沈亦凝的黑粉“沈金兵”和穷追不舍跟在她身后骂她的芝士球，也因为她这个举动，决定暂时不喷她了。


    沈亦凝的黑粉构成大部分都是当初追kpop的那波人，因为她退团这事儿由爱生恨，实际上骂归骂，也是有点期待她重回舞台。


    是属于一种又爱又恨的，十分病态的感情，既希望她好，又看不得她好。


    此时她站起来，也许是让她们想到当初那个被簇拥C位出道的小女孩，起了一波回忆杀。


    对她的“恨意”也淡化不少。


    至于芝士球们，他们只是单纯因为觉得沈亦凝捆绑她们的正主，下意识觉得她是一个人品一般的茶姐，于是才讨厌她。


    但她们也并非是非不分，当她彻底绽放人格魅力的时候，她们也是会被震撼到的。


    在一片沉默中站出来的沈亦凝，就像是一把十分锋利的长剑，现在就这么如此笔挺地矗立在高处。


    在这个瞬间，她仿佛整个人都在缓缓发光。


    中国人也许更加倾向于喜欢内敛谦虚的人，可在不损害他人利益之下，刺破冰层的第一尾游鱼也同样值得让人得到尊重和喜欢。


    此时站出来，甚至比刚才自我评级时，首位勇敢坐上第一王座的时候，带给人的震撼要更加地深刻一些。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敢于行动，敢于竞争，敢于在大多数人害怕自己做不到而选择退缩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敢于承认自己的确有点儿天赋、也有点儿野心。


    始终相信自己，心脏永远炙热。


    毕竟研究发现，人类前额叶皮层在面对不确定性时会本能产生退缩反应。于是能够战胜这种本能，突破自己，是很困难的，却是很容易圈粉的一件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当她勇敢站起来时，路人缘瞬间变好的原因。


    在众人对沈亦凝的勇气表示惊叹时，唯独只有祁致始终没回头，他只是转动着手中的笔，在回想起她刚才的表演。


    其实从沈亦凝站在台上，主题曲音乐响起来，她开始正式表演的那短短十秒钟，祁致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像沈亦凝这样对自己舞台十分严格的人，是不可能允许自己出现这么大的舞台事故的。


    这远远不是她应该有的水平。


    于是他宁愿不给她评级。


    祁致联想起昨天晚上，她为什么会通宵训练这件事情，也瞬间明白了昨夜她因何急迫。


    或许他再阴谋论一点儿，就能够知道，昨晚沈亦凝到处找训练室，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设计的。


    沈亦凝找他把门打开，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否则按照她的性格和脾性，看到他这个前男友绝对是避而不及的状态。


    祁致忽地有点庆幸，那天晚上他到声乐室对稿子，并且抓紧时间对今天的开场表演做彩排。


    否则他也许会错过她昨夜手足无措的瞬间。


    而不仅昨天训练室的事情，就连今天这个表演，很明显背后有资本在操控，呈现出一个失败的舞台给在场所有观众看，在背后推波助澜引导观众对她发出攻击。


    偌大的棋盘上，两方资本在博弈。


    祁致目前没有办法堂堂正正把A给她，毕竟这么做会引发不必要争议，于是只能用这个办法。


    他了解她。


    她是一个会抓住一切机会也要努力往上爬的人，即使是浮游之身，也敢图春华的king。


    于是在这合理的规则之下，他能够用自己目前手中的权利最后助她一把。


    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新以真正的自己重新走到舞台上。


    而不是被节目组彻底操控的木偶。


    即使这次评级依旧没有办法把A给她，但是至少能够让所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实力。


    直播间已经涌入理智路人粉了。


    【说实话，不去偏听偏信她之前的黑料，就单纯评论她今天的直播表现，我觉得她其实是一个挺好的小姑娘啊。】


    【没错，我感觉她应该不像营销号说的那样，喜欢营销自己以及做一些骚操作博取眼球。】


    【点了，就刚才抢王座那件事情，好多人骂她，我其实不太理解，也许她就是一个敢争敢抢的女生罢了，就像现在这样，这只是对自己自信而已。】


    【可是她刚才的主题曲表演考核的时候真的跳得很一般啊，她真的有勇气啊，直接跟在场表现最好的人进行battle。】


    【要么双赢，要么被群嘲，挺有勇气的，实力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


    【歪个楼，你们难道不觉得祁致和沈亦凝这对前cp真的很好嗑吗？祁致问说谁想接受battle，结果全场就只有沈亦凝站起来了！！】


    【呵呵，不好嗑，这个楼太歪了，】


    【小鱼干这个群体实在是太小众了，嗑这两个人cp的cp粉能不能自觉一点把自己的粉籍给藏好啊，零个人想要嗑这对。】


    【……不要这么性缘脑好不好，看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又莫名其妙地嗑上了。】


    【对啊，祁致压根头都没回，他估计也不知道谁会站起来啊。更何况他说不定就是在简单cue节目流程而已，实际上压根不关心谁会站出来。】


    【天天扯这对cp做什么，素人时期谈恋爱好像留下了赛博案底一样，整天说说说……我就只关心沈亦凝待会儿battle会跳什么舞台。】


    【瓜子已经准备好，让我康康她是准备给我献上视觉盛宴呢，还是准备再次拉一坨大的。】


    宋晚照没想到站起来的人竟然是沈亦凝，她挑了挑眉。


    其实她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两年前，SunriseTribe的知名度在韩娱达到顶峰。宋晚照也是混女团的，她自然也听说过这个团C的名字，叫做沈亦凝。


    只不过追kpop始终是一件很小众的事情，她们在海外火，在内娱也不过是无人问津。


    宋晚照知道沈亦凝，是因为当时沈亦凝有个舞台十分出圈，作为混这一行的，自然也扒过她的舞蹈。


    沈亦凝的舞蹈十分扎实。


    宋晚照当时还想着有机会能跟她认识一下，却得到她退团的消息。


    有不解，有疑惑，有惋惜。


    但是毕竟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太深交集，随着时间推移，宋晚照就渐渐淡忘了这个人。


    直到两年后的这个综艺，宋晚照又再次遇到了沈亦凝。


    宋晚照几乎瞬间记起了沈亦凝这个人，实话实说她也很期待沈亦凝的舞台——然而不尽人意。


    沈亦凝今天的现场的表演，跟两年前，宋晚照在线上看到对方那个出圈视频里的她简直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宋晚照有些疑惑，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更疑惑沈亦凝当年因何退团，是生病，还是受伤，否则舞蹈技术怎么会退步的如此之快？


    宋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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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人十分惜才，她已经二十七八，算是内娱女团的大前辈，看到沈亦凝是唯一站起来接受battle的人，即使刚才沈亦凝的表演不尽人意，她也还是很期待能够看到不一样的舞台。


    宋晚照举起麦克风，“不错呀，居然有人愿意先站起来，那你重新回到舞台前，给大家展示一下自己擅长的项目吧。”


    有了沈亦凝这个“出头鸟”在前，其他人也纷纷起身，站起来约七、八个人，也纷纷说，“导师，我们也想battle。”


    宋晚照却温柔地摇了摇头，“机会像深海珍珠，总在第一个潜水者的掌心苏醒，直播时长有限，也就只能给一个人机会了，真是抱歉。”


    【啊啊啊，女神好温柔好会说！】


    【宋晚照说的没错啊，命运的棋盘上，第一个落下棋子的人未必总能赢，但永远握有先手。】


    【没错，机会是公平的，看谁敢第一个抓住而已。】


    沈亦凝深呼吸一口气，准备上台。


    这是她今天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


    导演组却在这个时候急得团团转，在拍摄后台急死了。


    “这怎么回事，祁致怎么突然增加了一个这样的环节？”


    虽然说导师的确有权利这么做，能够让录制的内容更加的丰富化，但如今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不受节目组控制。


    节目组就只想要尽可能地阻止沈亦凝上台。


    在沈亦凝准备上台的前一秒钟，策划导演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坏点子。


    沈亦凝的耳麦里传来导演的声音：


    “你如果需要单人舞台的话，需要自己支付歌曲和舞蹈的版权费，10万--30万不等，你确定你的公司会帮你出吗？还是说你自掏腰包？”


    她的脚步就此停住。


    沈亦凝忽地感受到无力和绝望，是那种自上到下，由内到里的绝望。


    绝望是什么，是“蝴蝶破茧时被风撕碎”还是“当你跌落深海时恰巧遗失了自己的浮板”？


    其实也可以是像现在这样，即使这个battle的环节，并非剧本中的内容，节目组不能用剧本来牵制她的行动。


    可是她却没办法反抗。


    因为她的确拿不出几十个w买版权费。


    都说人不可自恨，可她却控制不住，恨自己此时的无能和弱小。


    见她久久没有动作，众人疑惑了。


    不是说battle吗，而且导师也同意给她单人solo的机会，怎么突然停下脚步不动了？


    祁致也意识到不太对劲。


    终于没忍住，他轻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越过人群，和她遥遥相望，碰巧对上视线的那个瞬间。


    他的眼神似乎在问她，“怎么了？”


    这次她没有再继续像往常一样躲避他的目光，而是直接迎接回去。


    沈亦凝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破解导演组刁难的办法，只是要凭借外力。只不过她实在是不清楚，如今她再次深入险境时，如果企图朝他伸出手。


    他究竟还会不会拉她一把。


    就算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


    祁致。


    我是否能相信你？


    沈亦凝最终决定破釜沉舟一试，即使事与愿违，让她摔得粉身碎骨。


    直播间里开始狂扣问号。


    在场的人也纷纷疑惑，沈亦凝怎么突然不动了。


    就在全世界都不理解她的这一分钟里，沈亦凝只无声地和祁致对视，企图把他当成落水者最后的浮木。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两个人已经无声地、隔空完成了对话。


    许多年前，祁致曾经跟她说过，“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可以随时找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如果你实在不好意思说的话，只需要看着我的眼睛，我自己能猜到。”


    这是独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暗号。


    只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沈亦凝并不确定祁致是否还记得。


    她的舌根因为紧张泛起铁锈味，也似乎有千万只蝴蝶在胸腔振翅，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在摇摇欲坠。


    她怕他看不懂她的暗示，又或者压根不愿意帮她。


    祁致举起蓝色麦克风，在一片安静中，轻启薄唇，吐出两个字，“可以。”


    他居然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