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交谈
作品:《终南有花》 暮夜沉沉,霍凡酒醒后神色添了几分落寞和冷淡,手中杯盏的茶汤发着烫。
案几的纸卷功课散落,谢柳皱了皱眉,展开提笔在各世家里剖析出利弊来,且据族氏每个人的举动推算出所行为何,她的墨字批注细密,就像把提及的人尽收眼底。
她忽而想起他刚入府的时候,一副恹恹态,腰间随身系的是酒葫芦,浑身上下半点没有世家长公子的模样。
大抵真的被伤得很深。
“解絮。”霍凡突然出声,“你此去,不必多有顾忌什么,若有需要,可以连同我亦算计在内。”
谢柳收了笔,说:“夫子,学生有疑,您当年帮顾衡推波助澜,使墨家满门忠良被灭,可有怜过那位四小姐?她也曾是您的弟子。”
霍凡淡淡道:“太岁爷上不动土,霍家既已与太尉缔结为盟,自然不到紧要关头,谁也不松口谁。你作为我的弟子,也是如此。太尉只出了一个女儿家,你将是我最后一个弟子。”
“解絮,拿好你手里的刀。”他又顾自斟满了一盏茶,“别让它伤了自己,别手下留情。”
“墨夫子知道吗?她的弟弟,其实还活着。”谢柳抬眼,替霍凡饮完,“夫子,您手中的棋太多了,就不怕溅血落己身吗?毕竟白日里您是颓废萎靡的落英,可一入夜,您就是运筹帷幄的下棋之人。”
霍凡面容平静,道:“若我回回都怕,那岂非未见敌手就先不战而退了?”
残茶在盏中泛起涟漪,他指尖摩挲着盏底。
此时烛火在霍凡眼底投下跳动的暗影,将那道悬胆鼻梁的轮廓削得更显嶙峋。他轻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个白玉棋子,在案几上轻轻一叩。
“你既知晓墨家幼子尚存,可曾算过自己还剩几枚活棋?”
棋子落处,压住谢柳批注的"顾"字,墨迹未干的纸面洇开细小波纹,像极了十二年前墨家老宅那池被血染红的春水。
谢柳搁笔时带起一缕墨香,她将镇纸挪到砚台边沿,道:“夫子当年在墨家祠堂教四小姐点茶,用的可是这套青瓷茶具?”
霍凡斟茶的手腕蓦地凝滞,滚水撞在瓯壁上激出清越声响,他淡淡道:“茶器不过是器物。”
茶盏被推过,水面浮着片蜷曲的茗叶,“就像棋子,用旧了总该换新的。”
谢柳注意到他尾指上的扳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玄铁指环。
更深露重,穿堂风掀起谢柳批注的纸页。
霍凡起身推开槛窗,月光泼进来,为他镀上清霜,“你既已查到墨家遗孤,不妨再往幽州走一趟。”
他倚着窗棂轻笑,笑意未达眼底,“顾衡的人三日前劫了太尉府的贡船,而船上有你要的东西。我知道谢家的千金小姐从未出过远门,所以嘱咐你万事小心,倘若生变,你得自己应对,这就是为师要考你的。”
谢柳猛地抬头,笔尖墨渍滴在‘顾’字上,晕开一片。
她想起霍凡告诉她的,他手底下的人曾于半月前潜入顾府密室时,在暗格里摸到的那枚长命锁,银锁背面刻着‘墨氏幼安’,锁芯里藏着半片染血的天工谱。
“夫子是要学生做捕蝉的螳螂,还是得利的黄雀?”
她将笔倒插回砚台,砚台上所雕的螭龙硌得掌心发疼,十二年前霍凡就是用这支笔,在墨家灭门的奏章上批了个‘准’字。
霍凡解下腰间酒葫芦仰头饮尽,酒液顺着下颌滑入衣领,他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着潮红。谢柳下意识去扶,却被他袖中滑出的玉佩冰了手,那玉佩雕琢的纹样,正是墨四小姐生前从不离身的旧物。
“解絮啊……”
他喘匀了气,手掌抚过玉佩裂痕,“这局棋最妙处,在于执子之人亦在盘中。”
夜枭啼叫声撕碎了原本的寂静,霍凡袖袍挥展,三枚柳叶镖钉入梁柱,镖尾红缨犹颤,截住一滴将落的烛泪。
谢柳瞳孔一震,她竟未察觉房梁上有人。
月光偏移的刹那,她瞥见镖身上刻着的顾氏族徽,正与长命锁上的纹饰如出一辙。
“瞧,黄雀这不就来了。”霍凡漫不经心地拔下柳叶镖,刃口在掌心拖出血线,他将染血的镖尖点在谢柳刚写就的‘局’字上,墨迹霎时化作狰狞的爪牙。
“明日启程时,记得带上我书房那套点茶器。”
夜半打更人敲鼓的声遥遥传来,谢柳整理散落的纸张时,发现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信。
蝇头小楷写着‘四月初八,墨池莲开’,正是霍凡的字迹。而信纸边缘,染着抹淡到几乎消散的胭脂色,像极了世家小姐最爱用的口脂。
霍凡已倚在窗前阖目养神,月光将他影子拉得细长,好似孤零零地横在满地棋局之上。
谢柳忽然就想起他亲口说的那句话:棋差一着,满盘皆落索。
可若是执棋人甘愿赴死,这局又当如何?
霍凡倏然睁眼时,谢柳已经执笔架住破窗而来的链刃。
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迸溅在砚池,将半池宿墨灼成殷红,她旋身扯落帐幔缠住刺客手腕,布料撕裂声里忽听得霍凡轻笑:“顾家豢养的夜枭,倒是比当年迟钝三分。”
黑衣人闻言急得招式骤乱,链刃扫翻案上烛台,霍凡广袖翻卷接住将倾的灯盏,滚烫的蜡油淋在他手背,他竟恍若未觉。
谢柳趁机挑飞对方面巾,露出一张布满难看刺青的脸,幽州巫族的蛇形图腾从额角蜿蜒至颈侧。
“太尉连沧溟水师都舍得给你。”
霍凡捻着蜡油,在窗棂上画了道扭曲的符文,“可惜这傀儡蛊,养得火候差了些。”
在符文完成的刹那,刺客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七窍中钻出无数碧色小蛇。
谢柳疾退三步,袖中银针连发,将毒蛇钉死在青砖地上。腥臭弥漫间,霍凡已擒住刺客咽喉,玄铁指环扣在对方命门:“回去告诉顾衡,墨家天工谱的残卷,我替他收在四小姐牌位前了。人是我杀的,他若真怜惜墨家或觉得对不起墨轻竹,还是提头来见比较有诚意。”
骨裂声清脆响起,黑衣人如断线木偶般瘫软在地。
霍凡嫌弃地皱了皱眉,他拿帕子拭手时,谢柳看见他掌纹里渗着漆色的蛊毒。
“夫子早就知道今夜有刺?”
她话音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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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凡突然踉跄着撑住案几,呕出的乌血染渗过了散落的纸页。
“解絮,去取……取我枕下的解药。”
他有些上不来气,只顾着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诡异的蛇鳞纹。谢柳掀开绣枕时,发现下面压着幅未完成的工笔,依稀是墨四小姐执伞立在莲池畔,题着‘戊辰年,与阿宁对弈偶得’。
解药里盛着浓稠的药汁,霍凡饮尽后鳞纹渐褪,眼尾却泛起一抹红。
“十二年前顾衡在墨家祠堂下的蛊,终究是藏不住了。”他抚着画中人持的伞,伞面所绘的并蒂莲正在龟裂,“当年阿宁若是肯用天工谱换命……”
谢柳伸手按住画卷,正压在题款处,“戊辰年四月初八,墨池莲开,这才是夫子真正的杀招吧?”
她抽出发间银簪挑开裱纸,夹层里赫然是半张海防图,标注着沧溟水师的布阵弱点。
霍凡低笑出声,咳出的血溅在海防图边缘:“顾衡以为灭墨家满门便能得天工谱,换来官位加身,却不知真正的杀器,是阿宁记在桃花笺上的沧溟潮汐。”
他推开窗任暴雨迎面,凛冽而下,“明日你带着海防图南下,自会有人给你看另半幅残卷。”
谢柳攥紧发簪,念着的佛珠串突然断裂开来,血似的珠子滚进满地狼藉。
“若学生猜得不错,另半幅该在墨家幼子身上?”她盯着霍凡后颈犹在若隐若现的鳞片,“只是不知当年亲手将天工谱交给顾衡的夫子,如今又要以何面目去见墨家遗孤?”
惊雷劈开夜幕,照见霍凡眼底翻涌的痛楚,他反手扯落腰间玉佩掷向谢柳,道:“把这物件交给幽州驿馆的眼盲琴师,他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玉佩入手冰凉,裂缝中渗出淡淡的一抹香,与谢柳在顾府密室闻到的气息一模一样。
雨中蓦得传来纷沓脚步声,霍凡突然握住谢柳手腕按向自己心口,肌肤相触的刹那,她摸到了旧年在他身上留下的狰狞旧疤。
“记住,顾衡当年没找到的天工谱第三卷,藏在水师战船的龙骨里。”他唇色愈发青紫,声音却很温柔,“若我活不到你归来那日……咳!那就把我和阿宁的画烧在墨池。至少,让我知道还有她是同路人,总归黄泉路不算太寂寞。”
门于此时被人轰然推开,太尉府亲卫的火把照亮雨帘,霍凡猛地推开谢柳,转身时又是那副醉眼迷离的模样:“诸位夜闯霍府,莫不是要来讨杯残酒?”
他晃着空酒葫芦倚在门边,水珠顺着散乱的发梢滴落,在石砖上汇成蜿蜒的溪痕。
谢柳隐在暗处,看着亲卫统领手中可以调动禁军的虎头符,立刻就明白了霍凡为何要她此刻南下。因那暴雨中的太尉府亲卫,怕是来押人而非护主的。
“霍公子,太尉有请。”统领抬手示意,身后士卒亮出镣铐,“顾大人在幽州遇袭,现场留着你霍家的柳叶镖。”
霍凡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任由镣铐锁住手腕,经过谢柳藏身的屏风时,他忽然哼起荒诞走板的渔歌,调子正是墨四小姐当年在莲池采菱时常唱的。
谢柳握紧了玉佩,在曲声转折处听出四个字:潮生阁,卯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