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继位，尊皇后霍嫣为太后。


    霍嫣如今一直在嘉福殿安心养胎，没有霍执点头，任何人不得靠近嘉福殿。


    但李韫欢突然搬出孝道来，直接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霍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挣扎半晌，俯身叩拜下去，同时恳切求道，“陛下有这份孝心，太后会感受到的。”


    李韫欢眯着眼睛往门口看，见霍闻一身甲胄蜷跪在大殿门口，看着颇有点委委屈屈的意思。


    再细看，委屈里似乎带出些破釜沉舟来，仿佛正无声呐喊——她若非要出去，就踩过他的尸身！


    不免叹了口气，何必呢，她又不是暴君。


    于是主动给出折中解法，“霍校尉的意思，朕明白了，你不能违抗军令，朕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霍中书既不让旁人进嘉福殿，我不为难你就是。这样吧，我不进去打扰，就在嘉福殿外远远的给太后行个礼，你带人跟着我同去，如何？”


    霍闻还在犹豫。


    她看出症结所在，强调一声，“他只让你看守徽音殿，没说让你死守着我不准出去，对不对？”


    果然见霍闻动摇了。


    立刻连珠炮似的，“朕行事坦荡，不对你设防，还允你跟着，霍校尉若还这么犹豫，难道是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


    霍闻想不出反驳的话，终于听从。


    跟着离开徽音殿时，目光往李韫欢身边的宫人上一落，眼看着是要数人数。


    李韫欢有些不耐烦，直接绕过他往外走，“徽音殿上上下下不过这么几个人，霍校尉还怕朕带着一只手就数过来的人去害太后？”


    霍闻连忙低下头，口称“不敢。”


    再一抬头，见李韫欢已经带人走出去老远，忙不迭招来几个人，紧跟出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


    但在去嘉福殿的路上，李韫欢没有选择直行，而是中途绕了个弯，往一旁小路走去。


    余光里看到霍闻就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似是想要上来询问，犹豫两下又默默作罢。


    她只装作不知，进了自己从前的宫室，永阳宫。


    刚刚空置几日的宫室，还不曾显出空寂的样貌，宫门前栽种的芸香却光秃秃的，也不知来年还会不会再发芽。


    她在永阳宫内转了两圈才离开，出来时见霍闻守在永阳宫外，不由笑道，“霍校尉怎么没一起进去？不怕朕从哪条小路走了，留你在这里罚站？”


    霍闻干咳一声，“末将不敢。”


    李韫欢往他身后扫去一眼，霍闻带了十二名亲兵，眼下只看到四人，其余人想来是奉命把守在永阳宫附近，以防她真的要从别处溜走。


    这样想着，视线落回霍闻身上，霍闻不甚自在的躲开目光，她没言语，径直越过他，“走吧。”


    自觉理亏的霍闻避至一旁，低眉垂首，等她先行。


    因此也就不曾注意到，跟在女帝身后的宫人，多了一个。


    永阳宫离嘉福殿很近，没过多久就走近嘉福殿的宫门。


    这一带值守的是羽林卫，兵力比别处要多些，所有出入嘉福殿的人都需要专门的腰牌，由羽林卫核对无误才能进入。


    看把守程度，比她的徽音殿严密多了。


    她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羽林卫的注意，一名羽林郎疾步跑来，霍闻很快也示意一人前去交涉，两边说明来意，那羽林卫神色古怪的朝李韫欢处望来一眼，行了个军礼，转身告退。


    李韫欢也在附近找了个顺眼的空地，恭恭敬敬朝着嘉福殿的方向，虔诚的行了一礼。


    “陛下在做什么？”


    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霍执的声音。


    听到这一声，李韫欢倒还不觉得有什么，霍闻已然朝着霍执跪下，不敢抬头。


    她见状，又叹了口气，瞧把孩子吓的。


    抬眼已经换成一副惊喜的样子，“真巧，霍中书怎么也在这里？”


    “怎么回事？”霍执没理她，先问霍闻。


    霍闻只得把李韫欢起了孝心来给太后请安的事说出来。


    “陛下请完安了么？”


    见霍执终于问起自己，李韫欢立即点头，“请完了，这就要回去了。”


    顺便还多问一句，“霍中书要来么？”


    “也好。”霍执直接点头。


    李韫欢一皱眉。


    注意到她的异样，霍执好整以暇看她，“怎么？陛下不方便？”


    “怎么会，”她干笑两声，“没什么不方便的，霍中书既然想来，那就来吧。”


    ……


    一行人又回到徽音殿。


    霍执走进殿门时，飞了霍闻一眼。


    这一幕刚好被李韫欢看到，她等宫人关上殿门，奉上茶盏，才状似无意的问霍执，“霍中书好像对霍校尉有话说？”


    殿内的窗子没有关，外面的声音从窗子顺进来，起先她并未理会，直到……她听见有什么东西打在重物上的声音。


    有些发闷，同时夹杂着隐忍的闷哼声。


    眼中微诧，看向霍执。


    霍执恍若未闻。


    “霍中书——”


    她才刚开口，霍执也压着她的声音开口，顺势截住她想说的话，“今日尚书、门下、散骑、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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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来了一批新人补缺，陛下可要看看？”


    窗边漏进来一缕日光，精准的铺在霍执下颌处，随着他开口的幅度，那缕日光在他面上波动，沿着脸颊边缘勾勒出一弧浅金色。


    她看看日光，对比着打量霍执的肤色，两相辉映，恍若金阳融玉。


    金阳又波动一下，她当即回神，听霍执重复问她，“要看吗？”


    她默了默，忽地意识到霍执刚才打断她的话了。


    索性她也不是特别想问，干脆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顺着这话道，“皇兄以前也看这些吗？”


    “大楚官员任免，均需天子朱批。”


    那是以前。


    李韫欢不无嘲弄的想，自她父皇之后，又有哪个皇帝能真正左右一个官员的任免？


    当然她也没有拒绝看这份名单，下巴一抬，“看。”


    任用名单铺在面前桌案，长长一串名字，最后面是霍执等人的钤印。


    她数了下钤印数量，有八个，看名字都是炙手可热的世家大姓，这些人除了本身官衔以外，还特赐录尚书事，执掌朝中大小事务。


    这些人，凭她现在的实力，一个都动不了。


    她的视线没有在几个钤印上停留太久，重新转到名单上，最后停在御史台一列。


    问：“御史台，不取消了？”


    千秋门变故之前，御史台的存续问题就是朝中的争议。


    当时的御史中丞是庾微，是李韫载亲自任命的。


    从这以后，庾微屡遭弹劾，其中更有不少人直言要取消御史台，霍氏就在其中。


    也因此，李韫载给杨遂送去一副字——在郡游放，不异永嘉。


    然后就有了之后的千秋门之变。


    原以为随着庾微下狱，御史台不再启用，如今看到上面长长一串名字，她笑了笑，没等霍执回答，接着叹道，“难怪霍氏和郑氏一致推庾氏出来顶罪，毕竟……弄掉碍事的人，才好安排自己人呀。”


    “朝中谁不希望自己人的比重多些，”霍执坦然承认，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事十分好奇，想请陛下解惑。”


    “霍中书尽管说。”


    “陛下放任郑氏把手伸进宫中，是何用意？”


    话音落，霍执随手指向和丹遥候在一处的宫人，“陛下今日打着给太后请安以尽孝道的旗号，就是为了接她吧？我若记得不错，她是郑拙身边的人。”


    李韫欢点点头，“霍中书记性真好，不过……霍中书说错了。”


    “我说错了哪一句？”


    李韫欢托腮向前倾身，眼中无畏无惧，“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