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枕戈眠(一)

作品:《为政

    元日一过,就迎来了长宁二年。


    在长宁二年的第一次早朝上,李韫欢听到一个好消息:


    边关打了胜仗,还俘虏了北然王子,北然见大势已去,退兵了。


    边关送来的战报里说,这次带兵打仗的将领名叫段屏。


    说是因为先前那名主帅于战中重伤,无力指挥,其余将领对北然束手无策,不敢接替主帅,只有段屏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突然冒出来,立下军令状,最终大败北然。


    李韫欢这些天听廖春识讲朝中世家派系,对大部分名字已有了解,


    听到段屏这个名字,隐约记得段氏是个活跃于边关的小世家,在前朝曾出过一任主帅,这些年一直把守边关,从不参与任何世家纷争。


    段屏此刻已经带着北然王子在进京述职的路上,京中局势瞬息万变,她有些期待,这个人到时会做出什么反应了。


    下朝后她照旧被送回徽音殿,霍执等人在东堂议事,她进不去,也接触不到政务,一连几日都很无聊。


    终于有一天,她听说郑拙的生辰到了,京中半数官员都前往郑家道贺,当即命人备上贺礼,驱车出宫。


    霍闻听到她要出宫,忙不迭拦在徽音殿前,“陛下不可。”


    李韫欢仰头看着霍闻,上次他被霍执责罚,领过二十军棍以后,他在徽音殿的值守就比之前更加严密。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的寝殿里也被允许驻兵的话,霍闻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所领的翊军营全部调进来。


    而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宫,“依照旧例,若股肱之臣过寿,天子为表重视,可亲临府邸。”


    她还向身侧的廖春识求证,“有这一条吧?”


    廖春识点点头。


    “陛下……”霍闻苦笑,“如今宫外局势不稳,为了陛下的安全,末将不得不抗命。”


    “那你去请示你的兄长,”她搬出霍执来,“你问问他,郑太常算不算朝中股肱大臣?”


    霍闻神情挣扎片刻,告了声罪,转身离开徽音殿。


    趁他走了,李韫欢给身边人使个眼色,从另一处宫门离开。


    走的依然是千秋门,再次看到老熟人崔翀。


    听说是霍执允许的出宫,崔翀对着眼前年轻的女帝看了又看,还是说道,“陛下恕罪,不知可有霍中书的手令?”


    “放肆!”


    赵安得到李韫欢授意,尖着嗓子喝道,“陛下的话,尔等也敢质疑吗?”


    崔翀慌忙抱拳行礼,“末将不敢。”


    李韫欢掀着车帘,坐在马车里往外看,语气极淡,“霍中书还在东堂主持政务,你若现在想去打扰,朕不拦着,随你确认去。”


    听她这么说,崔翀似是权衡片刻,终于回身命人让出路来。


    马车从千秋门扬长而去,行了一段距离,廖春识忽然轻声对她说,“陛下,后面有人在朝这边追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霍闻。


    真是可惜,霍闻看守不利,这次恐怕要再领二十军棍了。


    李韫欢想到这儿,只敲了敲车厢,示意外面的赵安,“再快些。”


    宫车一路疾驰。


    但马车跑不过马匹,没过多久,车身猛地一晃,被人逼停。


    李韫欢在车内扶不稳,身子往前冲,最终还是被廖春识拉住,才没有冲到车外去。


    她倒是没恼,只皱眉拉了下衣服,重新调整坐姿。


    “陛下,”赵安在车外急声道,“是霍中书亲自来了。”


    李韫欢闻言仍坐在车内,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半晌就听到车外响起一阵“笃笃”声,声音很近,就在车窗边上。


    她这才慢悠悠撩开一侧车帘,笑吟吟对上车外的人,熟络的打声招呼,“霍中书,真巧呀。”


    霍执端坐在马上,手中握着马鞭,手臂还悬在半空不曾放下,看起来刚刚他敲车厢的时候用的正是马鞭。


    见她撩开车帘,那目光如利剑般就落在她脸上,身形随着马匹轻晃两下,冷笑出声,“是啊,真巧。”


    “霍中书这么着急的样子,是也要去郑家赴宴?”


    霍执不怒反笑,视线又在她脸上盯了半晌,收回手臂,调转马头,“陛下说的极是,既然遇上了,臣就护送陛下同去好了。”


    李韫欢看了一会儿霍执的背影,忽听耳边马蹄声渐近,转头看见霍闻也耷拉着脑袋策马来到她车边,目光里带着哀怨,默默看向她,敢怒不敢言的。


    “霍校尉。”她朝霍闻道。


    霍闻似是打了个寒颤,手中使力,下意识将马带离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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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默默退回来,“陛下有何吩咐?”


    李韫欢叹了口气,她好像把人逼得太狠了。


    目光里稍微带出些愧疚,先朝着霍执的身影示意一下,小声问,“他罚你了吗?”


    “末将护卫不利,此番回去,会再领二十军棍,如若下次再犯,则领四十军棍。”霍闻低声回答。


    “你别难过了,我替你求情,让你免受责罚。”


    “陛下还是别求情了……”霍闻有些绝望。


    “放心,”她安抚似的朝霍闻笑笑,“这次一定行。”


    ……


    一行人各怀心思,来到郑家。


    郑拙明显很吃惊。


    他亲自将众人迎进府中,目光不经意间与廖春识对上,又不动声色划走。


    这点微小的变化,轻易被李韫欢捕捉到。


    但她没有声张。


    来祝贺的人很多,得知天子驾临,众人只在表面上恭敬一番,然后就继续投入士大夫间的寒暄里。


    李韫欢孤零零坐在专门为她辟出的坐席上,面前隔着几架屏风,看屏风那一面的人影憧憧。


    忽然,她注意到有长随在郑拙耳边说了句什么,郑拙点头与席间众人示意,悄然离席。


    “春识。”


    她记下郑拙离开的方向,对廖春识道,“这里太闷了,随我出去走走。”


    廖春识似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起身跟上她。


    临近早春,外面还有些寒凉。


    郑家奢侈,将花房里的花搬出大半,沿路装点,倒也是花繁锦簇的模样。


    李韫欢带着廖春识悄悄离席,在廊下左转右转,最后转进后园。


    园子里有人,起先他们离那两人有些远,听不出两人在说什么,但看动作亲昵,郑拙似是在安慰那人什么,抬手替那人擦着眼泪。


    大概是余光里瞥见这边的情形,郑拙猛然回头,目光对上李韫欢的,擦眼泪的动作跟着一顿。


    郑拙很快带着人走到这边,“陛下怎么来这里了?可是席间烦闷,想要出来散心?”


    李韫欢的目光只落在郑拙身边那女子上,奇道,“这位姑娘……”


    她转头看身边的廖春识,反复比对两人样貌,语气里带出惊奇,“春识,她与你一模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