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青楼

作品:《躲春(探案)

    为了证实她的猜测,李长川飞快地跑到客房外的走廊上,拦住了准备离开的老店主。


    “衣服?这老身倒得好好想一想了……”老店主“嘶”了一声,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李长川按捺住焦急的心情,“不用说得太细致,您只用回忆一下,金至斗那天穿的衣服看着贵不贵?”


    “贵!那肯定贵!”老店主捬掌叹道。


    “他穿的衣服哪有不贵的啊?哎呦天天就跟个珠宝箱似的,一身的绫罗绸缎,恨不得十个指头戴九个金戒指!”


    李长川面色凝重地回到客房时,裴如晦背对着她蹲在一个箱子前不知在翻动些什么,她走上前去,说:


    “金至斗的衣服被换了,就连那天戴的饰品也不知所踪,难道……”


    难道是她的推测出问题了?凶手真的只是贪图金至斗的那九个金戒指?可这客房中的那么多财物都还在,如果不是想要钱,那凶手又为什么要换掉金至斗的衣服……


    眼看裴如晦还是没有回头,李长川急得走到他跟前:“大人您说句话呀,您这是在看什……镜子?!”


    裴如晦终于回过身,他手中那面雕花漆印铜镜一看就制作精良,清晰程度都能与现代的镜子相媲美。


    “怪不得东都的人都争着买镜子,这镜子照得人好看,心情自然也就好了。”裴如晦对着铜镜理理冠发,也不知是在欣赏镜子还是欣赏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他臭美的时候吗!李长川刚想发火,裴如晦便撇下那镜子,看了眼窗外:“走吧,天色不早了。”


    “走?去哪?”李长川一时摸不着头脑。


    “早把悬音支去调查城内的青楼了,这会应该有结果了。”


    李长川这时才发现,裴如晦的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木鸢。这木鸢雕得小巧玲珑,远看时就与天上的飞鸟一般无二,实则内部关窍大有玄机,至于具体是什么玄机……


    她看不出来。


    裴如晦在鸟肚子上捣鼓了几下,它便被轻易地开膛破肚,打开后,一张纸条静静地躺在中空的鸟腹中。


    “哦——”心下了然,李长川说:“防君子不防小人。”


    “错。”裴如晦抬眸,意有所指地扫她一眼,“防君子,也防小人。”


    李长川:“……”


    她接过纸条粗略看了一遍,前面基本上都是曲悬音的废话,只有最后一句是关键:


    “他处青楼皆未见金至斗,惟款月楼之老鸨曰不与官府往来也。”


    虽说天高皇帝远,但浔山镇也和大宸境内的所有城池一样实行宵禁的规制,但百姓明面上不说,其实心里都知道宵禁只是针对那些被纳入户簿的正经市集和商埠,而烟花柳巷之地,官府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官府迁就纵容,也不代表她们可以和官府对着干啊,这款月楼也太大胆了!这般遮遮掩掩,说不定就有问题!”


    柳巷离着也就两条街的距离,骑马坐车也太过张扬,两人便步行赶去与曲悬音汇合。


    一座石桥横跨在河上,左岸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乌灯黑火悄然陷入沉睡,对岸却华灯初上,远远地传来悠然的丝竹之音,和桥下的流水声缠绕在一起,说不清的暧昧朦胧。


    一座小桥,如此便分隔了风尘与红尘。


    李长川忿忿的,刚刚换过男装,用发带随意束起的发髻此刻一蹦一跳,裴如晦微微蹙眉看着她这身装束:


    “款月楼所说的官府,未必与你所想的是同一个。”


    李长川不明所以,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倒是你,”裴如晦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略带了几分戏谑地笑道:“你这扮相也太容易露馅了点吧?”


    “有吗?”李长川低头看看,她不仅束了胸,往脸上抹了黑粉,还把小碎发全都用清水梳到了脑后,留下一个光溜的额头,她感觉自己比电视剧里那些女扮男装还涂唇釉留刘海的女演员敬业不少。


    “对了,”突然想起在康绥家中看到的景象还未告诉裴如晦,李长川忙道:“我和那些夫人们也打听到了,康绥确实不招他大哥待见,往日里街里街坊都能听到他们吵架,甚至还有传闻说——”


    她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道:“说康绥和康禾祺其实并非一母同胞,康绥实则是老家主的私生子。”


    低头就能看见李长川一脸八卦的表情,裴如晦无情地推开她的脸,好笑地说道:“你是想说,康禾祺因为讨厌自己的庶出弟弟,专门杀了个人就是为了吓疯他?”


    “当然不是!”她不知道裴如晦怎么会这么想,简直脑洞比她还大,“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和你分享一下嘛。”


    “和本案无关的人和事,以后少提。”裴如晦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李长川撇撇嘴:“哦。”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款月楼敞开的雕花大门下。


    裴如晦突然一掌拍在她的背上,“背别挺那么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说完就摇摇摆摆晃进了楼中。


    李长川吐吐舌头,她确实没见过这种世面啊……


    “哟,又来客了!”两人一前一后方踏入楼中,还没来得及找曲悬音,刚还斜倚在屏风上的老鸨就眼睛一亮,扑将过来:“红袖、彩云,快来见客!”


    看向李长川时,老鸨的目光明显有一瞬的迟疑,但很快又换上了笑脸:“两位贵客是头一回来罢,可有中意的花名要点?不如——”


    她往前搡了搡身边的美人,那美人随即绽出勾魂摄魄的笑颜,“我让红袖伺候您?”


    裴如晦眯了眯眼睛,装作醉醺醺地抬手揽过那唤作红袖的美人,“这个姑娘也漂亮,李兄,你看上哪个了,随便挑!今天……我请客!”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李长川心下暗笑,晃悠着挤过裴如晦,朝老鸨勾勾手指:“鸨母,这些胭脂俗粉我通通看不上。”


    “哦?”老鸨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兄弟说他在这儿有个相好的,那身姿叫一个曼妙,那歌唱的叫一个好听,我今天就要她了!”


    “这……”老鸨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您这么说,我们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啊,毕竟咱们款月楼的姑娘们呐,各个都像您说的那样身段丰满、能歌善舞!”


    趁着李长川跟老鸨比划金至斗模样的时候,裴如晦仔细打量了一下款月楼的内部景象。


    在这款月楼楼内,各处门首皆缚彩绦飘缎,珠帘帷幌层层叠叠,飞桥、廊腰缦回,朱红色的立柱将整座楼四面相围成塔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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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廊深约百余步,每隔十余步便有一个雅间,若是整座楼算来至少也有上百间房,无论放在哪都是极尽奢华。


    他本还疑惑这楼内点的什么灯,将内饰照得亮如白昼。抬头看去,约莫七八层楼高的屋顶凿了个天井,一抹弯月恰好升至头顶,月光澄明自银河倾泻而下,辅以每层千盏日夜常燃不灭的莲花琉璃灯高悬,上下相映,所以才能使夜明如昼,灯烛萤煌。


    “不见。”


    李长川这边也从账簿里问到了金至斗的相好,婢女神色匆匆地来回话。


    “玲珑姐姐说今日心情不佳,不见客就是不见客。”


    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老鸨讨好地朝他们笑道:“玉玲珑是我们款月楼的花魁,平日里旁人一掷千金也难得见上一面,二位就算是有贵客旧日的情分在,这……”说完,她干笑了几声,一只手掂了掂钱袋。


    “钱的事好说!”李长川回身一把扯下裴如晦腰间的钱袋,也不打开看看直接就扔给了老鸨。


    她重拍两下裴如晦的肩膀:“这位公子家境殷实,莫说千金,你们将他哄高兴了,万金都算少的!”


    “欸好好好!”老鸨笑得乐不可支,暗暗用胳膊肘轻怼了下婢女,低声说:“快去叫玲珑准备,今天这两位爷怎么也得给我伺候好!”


    裴如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袋被夺走,老鸨手上的另一只钱袋也是越看越眼熟,抓过李长川问道:“前面那只钱袋是谁的?”


    “您的呀!”她认真答道。


    “你!”裴如晦咬紧牙关,“你哪来的?”


    “出门前就从您桌上拿的,逛青楼没点钱怎么撑场子争面子?”说完她还仰头喝了口旁边美人喂来的酒。


    裴如晦生平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吃瘪的感觉。


    “两位贵客!”老鸨噌噌噌地下楼来了,“三楼天字二号房,请吧,请!”


    裴如晦这才不予她理睬,别过头去顾自上了楼。


    望着两人上楼的背影,后面的那位公子即便竭力表露出放浪不羁的姿态,但他身材纤细仿若颀竹,同那些膀大腰圆的男人比起来高下立见,肤色倒并不白皙,可那一双圆圆的杏仁眼却很是讨喜,在卷翘的睫毛下微微一转,就像是只湿漉漉的小鹿般惹人怜爱。


    方才一直在旁的红袖悄悄地搭上了老鸨的肩,细声软语道:“妈妈,这个略矮一些的公子,很明显就是个女人啊,你怎么还放她进去呢?”


    “啧!”老鸨“啪”的一声打掉红袖的手,“你这小蹄子懂什么!这一般都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对咱们这好奇,愿意乔装打扮来这见见世面,只要钱到位,你就别多嘴!”


    “哦……”红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她旁边那个男人呢?”


    “这还用说?一看就是她们府里的护卫!”


    踏进玉玲珑的雅间前,李长川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所以在敲开门后,她几乎与裴如晦同时闪身躲开了迎面飞来的不明物体。


    “何人擅闯我闲月阁?”


    李长川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飞出的点翠步摇正刺在他二人身后的栏杆上,坠下的珍珠还在微微晃动,而那出手的主人——


    她缓缓转过头。


    美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