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6

作品:《我在等那一个契机

    雨停了,树影摇摇晃晃,几盏间隔很远的路灯昏昏黄黄亮着。


    晚自习铃声一响,校道上充斥着鱼贯而出的学生,三三两两、零零落落。夜色昏暗,看不清具体的人脸,却真真切切地嘈杂着。


    祝瑶歪头去看自己旁边的人,微弱灯光下隐约见到他被风吹翘起来的头发。


    陈逾白的眼睛也在她身上落了一下:“你这算下班了?”


    “嗯。”


    太久没见的人是无法一下子找回从前的熟悉感的,只能用不痛不痒的话题,显得不那么尴尬。


    祝瑶还沉浸在如同幻境般的情绪里,为求证实,她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仅在一中,还如此刚刚好地出现在小卖部,像记忆中那样手捧一盒柠檬维他。两张相差无几的面容重叠,差点让她以为是穿越时空。


    “我妈有个重要的东西丢学校了,明天上课得用,我帮她回来取一下。她都快退休了,总不能让她大晚上跑回来一趟。”陈逾白扬了扬唇角,“正好很多年没过来,就当随便逛逛了。至于小卖部……正好渴了,过来买瓶水。”


    “……哦。”


    网络上总有人说,只要你认识六个人,那你通过这六个人的社交圈就可以认识全世界的人。祝瑶也曾想过,如果自己多往外走走,也许就能从某个人口中听到陈逾白的消息。可事实是,就连他此时此刻在南邑,她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其实会有很多憋在心里想问的话,但那些都太久远了。她想问,为什么高中保送后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一中呢?她也想问,大学为什么放弃保研选择去国外留学?


    什么时候回国的?


    这次回来后还走吗?


    这么多年,过得好吗?


    开心快乐吗?


    和以前的同学还有联系吗?


    有没有遇见喜欢的女孩子?


    即使,只是一瞬间的怦然心动?


    ……


    ……


    然而对于脱下校服、换上深色大衣,稍显风尘碌碌的成熟大人来说,这些问题,已然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们不再是十几岁的学生,不再纯粹,不再横冲直撞、不管不顾。缺席了对方那么多年的人生,无法弥补、无力弥补。


    长大其实就是一场人与人之间的“永不重逢”。即使两具□□身处对面,情感也不再重逢。


    所以祝瑶忽然哑口无言,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切入的点。


    稍显地沉默地快走到校门口,陈逾白问:“你怎么回去?”


    “啊,坐公交。”一中对面的学区房太贵,买也买不起,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偏些的房子,但距离一中也不算太远。


    陈逾白默了两秒,迟疑道:“……江然呢,不来接你吗?”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但祝瑶并没有抓住。她只是真实地疑惑着:“江然为什么要来?”


    他如今在天文台任职,整日住在山上,闲云野鹤、好不潇洒。


    可能是因为她的语气里的疑惑实在毫不保留,所以陈逾白也哑口无言了。


    “我还以为,”他斟酌言辞,手里那盒柠檬维他被捏扁瘪了气,他试探着说,“还以为你们联系会很多。”


    祝瑶蹙了蹙眉道:“还好吧。偶尔会约出来吃个饭,不过大家工作都很忙,一段时间能见一次都算是对朋友极大的尊重了。”


    “朋友?”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祝瑶正欲问,就听见他问:“以前的朋友,还有谁在联系吗?”


    哦,他想问这个。


    “我……本来也没多少朋友啊。”祝瑶淡淡笑了笑,数着说,“高中还有交集的,就江然了。大学室友倒是还有——”


    说到这儿,她忽然意识自己并没有和陈逾白上同一所大学,于是顿了顿,掐了尾声。


    话已至此,陈逾白就顺着往下问了:“高考怎么去了南大?听说你考得很不错。”


    祝瑶不知道这个“听说”是从哪个人哪个渠道得来的,她当然没有自作多情认为是陈逾白拨冗关注,只当是个巧合。


    “老师建议参加南大自招保底,为了稳当,就签了自招协议,高考锁档了。”


    “我还以为……”


    他今天不止用一个“我还以为”的句式了。祝瑶不知道他这些年都以为了些什么,但总之,和现实应当不符合。


    所以她把现实情况都抛了出来:“后来有机会保研去了北大,也算是弥补了点高考的遗憾。”


    “你保研去了北大?”


    “是啊。”


    可惜你不知道。


    可你怎么能不知道?


    “你呢?”祝瑶问,“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还好。”


    陈逾白沉默了一阵,在出校门之后,礼貌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他自然地为她打开了车门,也自然地说:“不算麻烦。”


    南邑夜晚最热闹的地方是学校,这话不假。车子愣是在门口堵了一会儿,才从家长堆里出去。


    祝瑶报了个地址,车内又恢复了静谧。还是陈逾白先开口了:“对了,你还有李千莹的消息吗?”


    她愣了下,摇摇头回:“她出国后,一开始还有邮件往来,后来就没有了。”


    车载音乐舒缓而悠长,陈逾白讲述的语气也是:“我留学那会儿遇见她了。她移民国外,和一个外国男生结了婚,现在有一个宝宝,挺幸福。”


    “那就好。”即使失联了很久,祝瑶还是希望曾经的朋友都能够获得幸福,“身边的人大多都结婚了。”


    她不期而然地想到了千莹曾经为了某个喜欢的男孩痛哭流涕,而如今全都放下了。现如今,谁又为她披上白色婚纱?


    真好。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了。


    “你呢?”陈逾白问。


    “我?”祝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针对她的这句“身边的人大多都结婚了”发出的疑问。


    她微扯嘴角道:“我没有。”


    “是没遇见合适的吗?”他追问。


    “我……”祝瑶的心脏那一瞬产生了一阵不自然的绞痛。她该怎么跟他说:不是,不是因为没遇见合适的。而是,我一直以来喜欢的人是你。可是太突兀了,最后只能绕了个弯子,“不是。”


    她一字一顿地说:“是因为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很久,很久的人。”


    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


    每次想着要放弃,可每次都不是那么彻彻底底,只是一次又一次嘴硬说,我早就放下了。有时候真是连自己都要骗过去。


    我的嘴巴会说谎,我的眼睛会说谎,我的身体动作会说谎。可是,你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的搜索栏里。因为你,我学会用instagram和twitter等国外的社交软件,时不时“流浪”着企图窥探你现有的生活。什么都会说谎,但痕迹不会说谎的。


    你知道吗?陈逾白,只要你问,我就等到了那个契机。


    但陈逾白却转换走了话题,他说起别的事,却再也没提到过这件。也许是出于礼貌,也许是出于体谅。


    各怀心事着,车已经到了小区门口。祝瑶解开安全带,正欲推开门,忽然听到陈逾白喊:“祝瑶。”


    祝瑶手一顿,眼睛亮晶晶地回望过去,“嗯?”


    他换了首车载音乐。


    稚嫩的儿童声音一出来,祝瑶恍若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日。同样的夜晚,同样只有两个人听到的生日快乐歌。


    在这种恍然中,她听到陈逾白说:“祝你生日快乐。”


    祝瑶的心脏倏然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是一阵不具名的山呼海啸袭来。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他到今天仍然还记得。


    所以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根耳机线听到的歌声,不是偶然,不是巧合。


    而是他实实在在想让她听到的祝福。


    为什么呢?


    当时她一无所有、一无是处,到底为什么他当时会那么做,而现在也同样这么做?


    祝瑶死去已久的心,仿佛添加了奶油起搏器,不断地被搅拌、融化。


    然而正当她那份沉寂的情感就要死灰复燃时,忽然听到陈逾白慢慢地说:“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订婚,就在这个月。”


    那一刹那,祝瑶彷佛产生了耳鸣,闷闷的但嗡嗡嗡地想,天旋地转,万物重影。


    “啊……真的吗?”她已经分不太清是不是自己的嘴巴在讲话,只是模模糊糊有一道声音在回答,“那恭喜你。”


    恭喜。


    她已经忘了她说过多少次“恭喜”了。当年陈逾白保送北大时,她道“恭喜”;他出国留学,她还是道“恭喜”;直到这一天,他亲口告诉她,他要结婚的消息,她仍旧道出的是这句“恭喜”。


    可是。


    可是……


    去你的恭喜。


    谁想要恭喜你啊。


    祝瑶捏着门把的手颤抖了下,忽地又松开了。她偏过头去看陈逾白,他轻轻扬起一个笑,显得有些轻轻松松,好像只是在向一个朋友道出一个好消息。祝瑶努力憋出一个笑,胸口像是上演了一场碎大石的表演,震得她生疼,唇角都咬出一丝血腥味。


    幸好天太黑了,在这样的能见度下,陈逾白看不清她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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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硬的表情。


    她问:“那个女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逾白说:“是留学时认识的同学。”


    祝瑶在心里一万次地默念安慰自己:很正常啊。


    他们也老大不小了,二十几岁奔三的人了。周围的同龄人陆陆续续都结婚、有了孩子。


    陈逾白从年少时人缘就好得不行,早早定下才符合常理。


    像她这样,到这个年纪,还没谈过恋爱的人,应该才是异类吧。


    她扯了扯嘴角,自嘲地一笑。


    他结婚了,很正常的。


    可是为什么她说服不了自己。


    可能是因为,她不是通过别人的转述,而是亲口听到陈逾白宣布了这个消息。


    祝瑶被陷入肉里的指甲痛得清醒过来,她理智地笑了笑:“那挺好,是同学的话知根知底,也有感情基础。祝你们幸福呀。”


    “那我就……”剩下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恐怕急需逃出这个环境。


    她需要体面。


    即使是暗恋,也需要体面。


    “你也是。”陈逾白只是温温柔柔地说,“你一定要幸福。”


    如果是再年轻一点的时候,祝瑶可能会自欺欺人地想,正如同歌里面唱的那样——


    我最大的幸福,是看到你幸福。


    可是真真到了这一天,她根本就没办法这么想。


    于是她忍着哽咽,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到时候结婚给你发请柬。”他说出的话像是刀子,一句一割,一割带出一道血痕。


    狰狞,不堪且狼狈。


    何苦呢?


    这又是何苦呢?


    祝瑶答道:“好啊。”


    好啊。


    无力的,死寂的,表情却是淡然自若的。


    除了这个,她还能说什么呢,她连心痛都是奢侈。


    **


    忍了一路的情绪,在打开家门脱掉鞋子之后,终于得到点释放的空间。


    祝瑶坐在空荡荡的沙发上,把买的每一袋零食都拆开,“嘎吱嘎吱”在嘴巴里嚼得脆响,眼神空洞苍白盯着前方。电视上偶像剧男女主正演着浓烈的爱恨情仇,现实生活却寡淡无味,一潭死水。


    嚼着嚼着,嘴里突然尝到咸味。手指摸了摸,才发现她竟然流泪了。


    大人是不应该掉眼泪的。


    可是为什么越这样想,泪水却越汹涌呢?


    她发不出嚎啕大哭的声音。眼泪只是像涓涓细流一般,不断涌出来,仿佛是汪洋的分支,越是抹去,越是源源不断。


    它太神秘了。


    星星是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祝她生日快乐的,一接通被她浓重的鼻腔音吓了一跳。


    能记得这个日子的人太少了,每一个她都很珍惜。可是陈逾白,你又是什么立场?


    “怎么啦?”可能是即将要当妈妈的缘故,星星的脾气也有所收敛,“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工作上学生气你了?还是受压榨了?怎么了你说啊!”


    祝瑶扔掉包装袋,把脸颊埋进双臂之间,声音模糊而断断续续地说:“……我今天遇见他了。”


    他,是谁?


    谁能用“他”来代替,而不是一个具体的人名?


    星星反应了半分钟,才试探问:“是那个C同学?”


    那个消失了很久的C同学?


    “嗯。”


    “好事啊儿,怎么哭了?”


    “他说……”祝瑶抽泣着说不完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他,要,结,婚,了。”


    顷刻间,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我不想哭的。”祝瑶控制不住自己,但是这些事情她从没有和别人袒露过心扉,憋了太久,忍了太久,她太想找一个人说一说了,仅仅只是说一说而已,“我其实也没有……没有奢望过想和他怎么样……一直都没有……从来都没有……也从来没有刻意在等什么……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亲口告诉我这个消息还是会难受……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没有想过会得到,为什么还会难受啊?”


    “你知道吗?”


    “我喜欢了十年的男生,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


    那是她遇到过最好的人。


    因为喜欢他,所以她也努力成为了很好很好的人。


    她那么拼命地向他靠近,幻想每一步靠近都是美梦成真,可现实却是越来越远。


    年少时的美梦永远不能够成真了。


    像是把这辈子的泪水都流完了,祝瑶才抹干眼角,发自内心地扬起一个微笑。


    陈逾白。


    感谢你特别邀请,去见证你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