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作品:《金枝覆》 这顿替叶逢昭接风洗尘的饭结束后,叶逢昭随母亲回到桐雨院。
这处院落相对于叶府其他地方,可以说是清寒不为过。屋内的陈设具是旧物,紫檀书案已有些许磨损,和她六岁离开时别无二致。
而她幼时常见母亲所弹的古琴,琴弦蒙尘,似乎许久未曾弹奏。
唯有架上的书卷久经翻阅的痕迹,显然是母亲在这幽静深院里度过漫长岁月的陪伴。
叶逢昭接过母亲递来的茶盏,她微微低头,指腹轻触杯壁,心中却生出几分异样的沉闷感。
“母亲,这些年,您在府中可还好?”她轻声问道。
叶夫人回道:“好与不好,又有什么要紧?你回来,母亲便心安了。”
她的声音如往昔一般温柔,可落在耳中,却透着疲惫。
叶逢昭盯着她的神情,胸口一阵发闷。多年未见,她其实已有些不记得母亲的模样,六岁离府时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带着温婉的笑容,轻声叮嘱她“要听话”“别惹事”,仿佛所有风浪都可以靠隐忍度过。
如今再见,母亲的面容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可那些温婉的眉眼间,却多了一种她年幼时看不懂的情绪——隐忍、疲倦,还有不易察觉的退缩。
她心头微微发涩,脑海中冒出一个复杂的念头:为什么母亲会这样软弱?明明她出身江南柳氏,外祖和舅舅们手段狠辣,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甚至能与朝廷权贵周旋争利。
可她,却甘愿在这深宅内院里收敛锋芒,隐忍退让,连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都要小心翼翼地维系。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便被她自己狠狠按下了。
她知道,母亲的隐忍并非天生,而是为了忍让了很多。
她脑海中闪过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可谓无拘无束,锦衣玉食,她走遍四方,她见过天地辽阔,也见过人心诡谲,也正因如此,她才成为了今日的自己。
而这一切,都是母亲在这个叶府用忍耐换来的。
若非母亲当年苦苦支撑,换来了她随外祖生活的机会,她如今或许早已成为另一个“叶夫人”,困守深院。
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思绪,声音将哭未哭:“母亲放心,女儿回来了,往后,一定让您过得舒心。”
叶夫人闻言,怔了一瞬,旋即露出欣慰的笑意。
她抬手轻轻抚了抚女儿鬓边的发丝,“你能这么想,便好。”
叶夫人抬头看着她,眼中却透出一丝复杂:“你年纪轻,京城的事,不比外祖那里,那些达官贵人不好相与……规矩多,有无数眼睛盯着你,盯着你父亲。”
叶逢昭闻言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柔软:“娘,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母亲小时教我的事,我到现在都记着呢。还有外祖和舅舅们教了我很多,还有好多好多,这些年我可是学到了很多。”
正说着,窗外传来几声低笑,伴随着压低的窃窃私语。
“虽是平妻,终究是商贾出身,哪里比得上郡主娘娘那般高贵?”
“大小姐再气派,也不过是在外面养了才回来的,江南,说句不好听的在哪个乡下回来的?”
这些话轻得仿佛一阵风,却不偏不倚地飘进了窗内。
叶逢昭垂眸静了一瞬,随即缓缓起身,走到窗边。
她微微推开窗,露出一张清丽温婉的面容,看着院外站着聊天的几名丫鬟,语气严厉:“你们倒是胆大得很,在这里乱嚼舌根。”
几名丫鬟闻言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一跳,脸色瞬间煞白,慌忙跪下磕头:“大小姐恕罪,我们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叶逢昭轻轻挑眉,语气依旧柔和,“若让我父亲听见了,恐怕也要以为你们是我江南“乡下人”带回来的规矩。这样的话,传出去倒显得是我给叶府丢了脸。”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回头看向自己母亲:“娘,爹爹才让女儿回来,这些下人便敢品评主子的出身。看来府中的规矩,当真“严苛”。”
柳惜慧一怔,还未开口,便见窗外几名丫鬟连连求饶:“大小姐恕罪!我们再不敢了,请夫人开恩!”
叶逢昭看着她们,眸光平静,淡淡一笑:“不必求我。如今府中规矩,既然是夫人掌管的,就去夫人面前认罪吧。毕竟我没什么资格置喙叶府的规矩。”至于夫人是谁,在场之人都清楚。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表面看似无辜,实则将丫鬟的错处转嫁到了郡主方氏的头上,逼得丫鬟们不得不自请去请罪。
几名丫鬟脸色惨白,连连叩首:“大小姐息怒,我们立刻去请夫人责罚!”说罢,急急忙忙地退下。
窗外瞬间安静下来,叶逢昭轻轻关上窗,回到母亲身旁,重新坐下。她捧起母亲的手,语气依旧平静柔和:“娘,这些事以后不必费心了,女儿虽不能管事,但也不会让人随意欺您。”
柳惜慧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娘放心,我懂。”叶逢昭轻轻一笑,语气淡然,“规矩什么的,我会慢慢学,但你不能让别人欺负你啊。”
她抬起头,带着几分娇憨的俏皮笑意:“欺负你,等于欺负我呀。母亲,你也不想你女儿被人看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凑近母亲,挽住她的手臂,语气轻柔却略带撒娇:“所以啊,您以后要勇敢些,凡事别总想着忍着退着。就算为了我,也得强硬一些才好呀。不然别人都要欺负到咱们头上了,我岂不是要伤心死?”
柳惜慧闻言怔了怔,抬眼看向女儿。那张稚嫩却多了些沉稳的面容上,眉眼间仍带着少女的狡黠与天真。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逢昭的发丝,声音温柔中带着几分自责:“是娘不好,叫你担心了。”
“不是娘不好,是娘太好了。”逢昭捧着母亲的手,眸中带笑,“母亲温柔贤惠,是人都会喜欢,可惜人心难测,有些人却要仗着您的好欺负人。”
她低头握紧母亲的手,甜甜一笑,眼底却有一抹冰冷掠过:“您放心,女儿已经长大了,谁敢欺负咱们,女儿替您出头!”
柳惜慧听着这话,鼻尖微微一酸,握着叶逢昭的手用力了些,低声叹道:“昭儿,娘只盼着你一生平安,不必为这些事情操心。娘的日子,过得去就好。”
“过得去?”逢昭挑了挑眉,佯装惊讶地瞪大眼睛,“那可不行。娘,您生得这么好,性子又这么温柔,怎能委屈着自己?再说了,咱们母女俩的日子,得过得让所有人羡慕才对!”
她故意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母亲可不能让女儿担心呀。不然,我可要哭给全府的人看,让他们都知道,咱们叶家的大小姐是个小哭包。”
柳惜慧被她逗得无奈又心疼,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孩子,什么话都敢说。”
逢昭握住母亲的手,甜甜一笑:“女儿的话,娘可要听进去哦。咱们可不能再让别人欺负去了!”
柳惜惠看着她,原本压在心头的沉闷似乎散去不少,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容:“好,娘听你的。”
人定时分,夜色深沉,叶逢昭自母亲院中出来,手中提着一盒糕点。
盒中的糕点原是带给母亲的心意,可母亲看着她推辞道:“最近积食,甜腻的东西吃不下,倒是你父亲整日操劳,你若愿意,倒可以带去书房,让他尝尝。”
她抬眼望向书房方向,烛光仍然亮着。
心头忽生一计,她倒是想去会会这个父亲了。
走至书房门口,应有的值守却未见踪影。
周围太过安静了。
她没有表现出异样,在门前捏着嗓子喊道:“父亲!女儿从江南带了糕点回来,娘说您整日操劳,特意送来给您尝尝。
门内沉默片刻,随后传来应声:“进来。”
叶逢昭微微一笑,伸手推门,掌心贴上门板的刹那,指尖微顿。
门内的气息,似乎并不只有父亲一人。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思绪,推门而入。
叶逢昭不动声色地快速扫了一眼房内,书案上一枚用过的茶盏,旁边却摆放着另一副未动过的茶具,显然,这里不止一个人在。
叶尚书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似是不耐,然而在逢昭垂眸的一瞬,他却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声音淡淡:“放下吧。”
逢昭毕恭毕敬地把盒子放在书案上,仿佛对父亲这般冷淡的态度毫无察觉。
然而,她注意到桌角摆放的那一张洒金拜帖,这形制似是宫中所用。
她垂下眼帘,装作一切懵懂无知的样子道:“母亲今日见女儿带了些江南点心,想尝一尝,可她挂念父亲近来事务繁忙,便让女儿带来给您。您是一家之主,又是国之重臣,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叶杭水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叶逢昭身上。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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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九年前这个女儿不过是怯懦的孩子,说话声音轻得像蚊子,跟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如今再见已是亭亭玉立。
叶逢昭静静站着,似乎没有擦觉叶杭水的打量目光,她也在打量他这个父亲。
与她记忆中模样并无太大变化,虽年近不惑,周身一股文人的儒雅之气,但难掩那双利目中的精明。
他们父女,十年未见,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的热络,惊讶对方的到来,更像是萍水相逢的两人。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极其隐晦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像在黑夜中被猛兽盯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逢昭一再垂眸,脸上依旧是乖巧柔顺的模样,手指不经意间轻轻拢了拢垂下的袖口。
她的嗓音依旧柔软,像是不经意间带着一丝忧虑:“父亲,您为官素来严谨,如今女儿刚回府中,府中许多事情对于女儿来说是陌生的,唯恐不久将来惹您不快,心中难免不安。”
她语调稚气,带着些许天真无害的诚恳,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父亲的小女儿,在努力讨好家中权威。
叶杭水听着她的话,微微抬眸,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语气仍是淡淡:“昭儿,府中的事自有郡主照料,你现在回来,不必太多担忧。你母亲和你的懂事为父心领了。”
他的语调柔和下来,甚至带了几分安抚之意,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向书房一角的屏风。尽管掩饰得很好,那一瞬间的不自然,还是被逢昭捕捉到了。
有种若有若无的香味浮动,叶逢昭觉得这个味道她在哪闻到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她眨了眨眼:“是女儿多虑了,打扰父亲处理公务,糕点便放在此处,还请父亲劳累之时尝一尝。”
她动作轻柔,将盒子推到书案中央,随后缓缓后退一步,盈盈一礼:“女儿先告退了。”
叶逢昭转身离开书房,她不知道的是屏风后有人将她一举一动看尽。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屋内的灯火已被阿棠点亮,书案上整齐放着一封印着飞鸾阁鸾鸟标记的信笺。
“阁主信?”她低声喃喃,轻轻拆开信封,熟悉的潦草字迹跃然纸上——
“丫宝,师父我决定和你师娘再去游山玩水一阵子。飞鸾阁交给你了,不用多想,你绝对能行!听说洛阳最近不太平,你自个儿小心些,有什么需要用的,阁里的资源尽管拿。别舍不得花,师父家底还是有的!师父留。”
信末还有师父歪歪扭扭画的一个大笑脸,像是怕徒弟心里骂她,特意用画逗趣。
逢昭看着信中内容,额角一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两位师长一向潇洒惯了,从江湖大事到飞鸾阁事务,总是能甩就甩,甩得干净利落。
她坐在书案前,随手将信扔到一旁,目光落在桌上的另一封密信上,那是惊隼传来的京中情报。
信上言简意赅地写着:
“京中近来风波不断,各方势力涌动,尤其宫内消息频繁流出,恐与皇储争位有关。另,尚书府近期动静颇大,疑有宫中势力接触。”
她手指轻敲桌面,脑中飞速思索。飞鸾阁是师父一手建立的情报组织,虽然规模不小,但各堂口一向独立,规矩不严。如今这烂摊子突然扔给她接手,她不处理也得处理。如今回京,再加上京中局势诡谲,宫中势力风云变幻,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刚好对上今夜的事,这个宫中势力会是谁?
她目光落在案上的飞鸾阁京中分堂的旧图上,上面画着曾经的据点分布。京城中一片空白,周围分布的情报据点却密密麻麻。
“从京城发达,却又全线迁出……”她低声自语,语调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师父当年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能让堂堂飞鸾阁彻底放弃京城。”
她将图纸放在一旁,抬手取出另一份密信。这是从师父留下的资料中找到的一段旧记:
“京城虽富贵险中求,但非我等久留之地。欲驾轻舟行深水,需绕道而行,莫与宫门再扯牵连。”
逢昭盯着这行字,嘴角微扬:“怕与宫门扯牵连?可如今这京城,就是一片浑水,再绕也绕不开。”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图上的京中空白处,眸光深沉。她心里很清楚,京城不仅是权力的中心,也是信息的集散地。她若想让飞鸾阁真正壮大,不可能永远避开京城。
“鸟儿总归是要广阔天地才能飞起来的。”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