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莱尔是一名年迈的老者，他身穿棕色的老旧圆领长袍，长长的衣摆拖到地上。卷曲的半白胡子长满了下半张脸，圆框眼睛架在鼻尖，面容和蔼。人坐在摇椅上，腿上盖条毯子，一点也看不出这个普通的老头就是萨丁城的城主。


    “恩阮来了啊，什么事？”老人开口了，语调慢中带笑。


    恩阮上前几步，将莱尔从摇椅上扶起来，“莱尔爷爷，这位是救了爱玲的赵合姜小姐，想拿基因稳定液和我们城谈笔生意。”


    赵合姜也笑着上前一步，手里亮出一瓶莹绿的液体。


    “基因稳定液？”莱尔坐起来，扶好自己滑落在鼻端的眼睛，神色慢慢有些激动起来：“小姐，您这瓶液体能拿给我看看吗？”


    “当然。”赵合姜应允。


    莱尔把玻璃瓶小心翼翼接过来，对着屋外的日头仔细地辨认，又拔开塞子闻了闻，一丝回桑花的甜蜜气味钻入鼻腔。


    恩阮适时地为赵合姜说话，语调平缓而富有说服力：“莱尔爷爷，托爱玲的福，合姜小姐已经给我试了一些，原本因为兽化引起的头疼现在已经感受不到了。我想这应该是真的基因液。”


    赵合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会疼，那当时为什么还要把基因液让给别人。要不是她态度强硬，还真不知道恩阮什么时候能用上基因液。


    “是基因液没错。这和我年轻时候见过的一样。”莱尔浑浊的眼睛难得放出光芒，他摩挲着瓶身，拄着拐杖起身把瓶子还给赵合姜，苍老的嗓音种带了点急切：“小姐，请问你有多少基因液呢？”


    “目前还有两瓶，不过我的同伴找时间还可以给我送过来。”赵合姜面对陌生人时总保留着一些警惕心，哪怕路上她已经观察过，这个城的民风淳朴，百姓友善，是个蛮适合交易的城市。


    但总归防人之心不可无。


    莱尔又问：“您需要我们以什么来交换？”


    不管是吃食、土地、盐巴还是别的什么，基因液在这个被遗忘的星球上实在是太珍贵了，珍贵到小小一瓶能挽救许多人的性命。


    野兽基因的狂化在萨丁几乎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以往运气好的人可以撑到80岁，可近来好像上天也在和他们作对。


    埃利奥特星球上唯一能稳定基因的回桑花越来越少，极端天气却越来越多，寒潮使得萨丁不少人的基因崩坏。现在的人们如果能活到50岁还没有狂化的迹象就已经是上苍莫大的恩赐了。


    什么都好，只要能挽救那些饱受折磨的子民。


    莱尔想起族人们，心中便有些沉痛。他定了定神，看向赵合姜，默默希冀这位小姐能开出一个他们能承受得起的条件。


    恩阮走到莱尔城主的身旁，安抚地拍拍城主佝偻的背。


    曾何几时，那个带领萨丁战无不胜的英雄也苍老到这个地步了。


    “我要你们城里的棉铃子种子。以及，来年春天，你们要派人帮我种田。我可以包饭。”赵合姜直截了当。


    莱尔和恩阮都有些愣住了。


    恩阮试探着开口：“没有别的了吗？”


    赵合姜想了想，耸耸肩，诚实地说：“不知道，可能以后还会有吧。”


    这得看004这个冷酷的系统会发布什么任务。


    激荡的喜悦充斥在莱尔的心间，随着年老节奏减缓的心脏又似活过来了一样，“咚咚”地在胸腔种跳个不停。


    恩阮看着背光而立的赵合姜，她平静的脸庞好像分外容易让人鼓足勇气去信任她。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赵合姜和他们约定好来年的二月再相见。


    莱尔费力撑着拐杖走到赵合姜面前，双眼已有水光。喜悦来得太突然了，千言万语的情绪无法表达，最后只能凝成一句无比郑重的感谢。


    赵合姜伸手搀了他一下，有些受不住老人家这样的感激。


    她摸摸鼻子，转移话题：“要不先带我去看看种子？我有点急。”


    莱尔捋着胡子称是，赶快吩咐让恩阮带她去仓库挑选种子。


    *


    罗伊正带着队伍狩猎归来，这次的收获颇丰。昨日牙突的袭击着实让队伍忙乱了一阵，不过好在罗伊赶回得快，牙突闻见萃木符的气味后逃走了，没出什么事故。


    今早城里有人来报，爱玲已经找回，着实也让寻找了一晚的大伙儿松一口气。


    只是蒲和道伤得很重，他不愿意牙突被人伤害，于是硬抗着拖延时间直到罗伊回来，这也就导致了他的整个肩胛几乎被牙突咬断，伤口见骨，不知道还能不能挺过去。


    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蒲和道苦寻良久的牙突就在昨日冒出来，给了他血淋淋的创伤。


    罗伊的思绪飘远。


    原本牙突和蒲和道是青梅竹马，两人已经成家。一名是萨丁最勇猛的猎手，热烈奔放；一个是城里小有名气的医生，温和谦逊。


    两人本是一对人人艳羡的佳偶。


    只是蒲和道年纪比牙突大一些，今年逐渐有了兽化的倾向，每到晚上就分外痛苦。


    牙突看不得爱人如此，便将那份辛苦挣来的回桑花给蒲和道服下，想着自己年轻的身体还能再熬几年。


    可惜一次狩猎中失误让她受伤严重，身体虚弱加上没有回桑花能巩固基因，兽化的速度反而比蒲和道还要快上得多。


    牙突苦苦撑了六个月，还是没能对抗崩坏的基因，她长出了锋利的獠牙，瞳孔变得尖细，脸上逐渐长出细软的毛发，整个人渐渐失去了理智。


    终于，在某天所有人都已熟睡的深夜里，她趁着意识尚还清晰，独身前往绿厄山，便再也没有回来。


    蒲和道常去绿厄山附近看看，希望能寻见她的踪影，可往往都是无功而返。


    这次的袭击对旁人来说或许是一场血色的灾难，可对于蒲和道来说，是他想过无数次的重逢。


    即使需要鲜血的代价。


    罗伊收回思绪，停下脚步，让迪恩把虚弱的蒲和道送回家好好养伤。自己则带着其余的人往仓库走。


    路上有不少人和他们打招呼，很是热闹。


    队中渐渐聊起天来。


    “唉，还是回城里好啊，想吃我老婆做的饭了。”


    “可不是，昨晚在山林里住了一宿可把我冻坏了。这天气真是叫人遭罪啊！”


    “没办法，这两天还得去呢！粮食和肉总得攒够，不然今年冬天可没法过。”


    “攒够了也不一定好过……”有人丧气地说。


    气氛稍显消沉。


    罗伊打断他们：“好了，聊够了就干活。把猎来的肉都放到仓窖里去。”


    “知道了——”众人拖着长长的语调。


    他们刚走到仓窖边上，就见一群人匆匆往这边跑来。


    有好事的探头出来问：“熊婶，你们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


    熊婶挠挠头，也有些迷茫：“城主叫我们帮一位小姐挑些棉铃子的种子出来，也没说是为什么。”


    罗伊凭借着高挑的个子往人群后看去，果然看见有一名面生的女子在后头跟着，旁边是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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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


    城主做出的决定大都错不了。罗伊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管，伸出手把两个在外面看热闹的人揪回来干活。


    熊婶把赵合姜带进棉仓，里面堆的全是采摘下来的棉铃子。铃铛似的棉球白皑皑地挤在一起，照得人眼前一亮。


    她走进去，用手指往棉球中间一捏，两颗缠着棉丝的种子就落在了掌心里，黄澄澄的很是好看。


    其实萨丁也不是没有棉铃子种子的储备，只是那些大多都是去年留下的了，种子都已经有些干瘪了，要新鲜饱满的还是得来仓库里找。


    “熊婶，这些种子都麻烦您帮我摘出来，顺便能请个人帮我挑出品相好些的种子吗？”赵合姜想省点鉴定的费用。


    “行！我去叫东城的格林来，他会看种子！”熊婶爽快地答应下来。


    “不用找人了，我来吧。”一旁静静的恩阮开口了。


    熊婶一拍脑袋，爽朗地笑起来：“哦！把恩阮这小子忘了，他啥都会，找他看也行！”


    熊婶说完就忙去了，临走前拍拍恩阮的背，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样。


    待在仓库里不干活的两个人被赶出去，里面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棉花的细絮扬起，漂浮在拥挤的仓库中。


    赵合姜站在仓库外，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少年：“你真会？”


    恩阮笃定地说：“对。”


    “可你好像才刚成年呢……”赵合姜端详着，觉得恩阮青涩的脸一点也不像是有老道经验的样子。


    在这个平均寿命130的时代，成年的界定也提高到了25岁。被赵合姜视作成年的恩阮其实才刚满20岁，真真切切还是个未成年。


    于是恩阮巧妙地绕开了这个话题，没有纠正。


    他有些无奈：“刚刚熊婶说的格林叔就是我舅舅，相看种子的要点他都教过我了。”


    赵合姜还是不信，遂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之前鉴定过的棉铃子种子，问他哪一颗品质最好。


    恩阮借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笃定地挑出三颗来。


    “这三颗都各有优点，你看这颗红色的表面圆润有光泽，种眼紧实，耐寒抗旱，出苗也早，结出来的棉绒丝比较长韧。这颗黄色的种子较小，但有一点香气，虽然种的过程需要耗费些心力，但是结出来的棉更柔软，也不易断裂……”


    赵合姜震惊地看着认真向她说明理由的恩阮，他说的竟然和系统鉴定出的形状八九不离十。


    遇到能省积分的大宝贝了！


    赵合姜猛地握住恩阮的手，激动地上下晃晃。


    恩阮的话顿时哽住，看着两人亲密无间交握的手，感受到赵合姜掌心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一时间有些慌神。


    “恩阮，以后我能经常来找你吗？”赵合姜一脸诚挚，“你太厉害了，真的。我不该质疑你。”


    “可以，你什么时候来都行。”恩阮抽回手，企图靠中止握手来降低脸上烫人的温度。


    “太好了！那以后还需要请你多多帮忙。”赵合姜这下十分高兴，觉得自己给的基因液着实不亏。


    爱玲啊爱玲，真是个让人幸运的小天使。


    “没事，你能来我很开心……”


    恩阮话还没说完，熊婶就拿着一盆种子从仓库出来了，赵合姜的注意瞬间被吸引过去。


    熊婶擦擦脸上的汗，说：“仓库里还有，这些先拿来给你们选着。”说罢又匆匆回到仓库里去。


    恩阮只好吞下话语，按照赵合姜产量高、生长快的要求仔细看起种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