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秘境中。


    石头围着木炭圈成圈，篝火徐徐升起，徐青溪架着根树枝在烤鱼。


    他刚刚筑基，而徐凡虽然引气入体成功，但也不过练气三层，两人都还逃不开五谷轮回。


    柳柳儿化成耳坠，在徐凡耳朵上静静挂着，忽然又晃了两下。


    柳柳儿醒了，他打了个哈欠：【什么东西？好香啊。】


    徐凡不太想理柳柳儿，他还在别扭无忧的话，而且说到底兔子不是该吃素吃萝卜吗？


    柳柳儿也没问他，小兔子耳坠摇晃几下，忽地一闪，变成一只小兔扒在徐凡肩头。


    “变成耳坠之后睡得好累啊！”


    柳柳儿抹抹耳朵抹抹脸，从他身上跳下，直立起身子一蹦一跳凑到徐青溪身边。


    徐青溪正在往鱼腹中抹香料，处理好的鱼肉在火光里渐渐变得焦香诱人。


    他低头看看凑到左腿边的红耳尖小兔：“是叫……柳柳儿道友？对么？”


    柳柳儿耳朵一竖，兔脸上居然有点红：“叫我柳柳就可以了！你，你叫什么？我忘记问了。”


    徐青溪笑起来：“我名徐青溪，柳叶青青，溪水迢迢的青溪。不妨便也叫我青溪吧。”


    “青——溪。”小兔妖大大咧咧，看看鱼肉烤好还需要一会儿，就又凑到徐青溪右边，玩他的玉牌。


    徐凡手里在翻徐青溪给的功法。


    徐青溪一共给了他三本书，都是徐家内门弟子的基础功法，一本练气法门，一本养身法，还有一本剑法。


    其实这几本功法品质的确不如柳柳儿和墩墩儿日常学的那些，可徐凡还是在跟自己较劲。


    无忧平时教两只小妖修炼的时候也没避过徐凡，他也是要跟着炼体练剑的，唯一的区别无非就是他没有灵气。


    于是当他翻看起这些显然没那么精妙高绝的功法时，便觉得十分无聊，脑子里觉得这处乱了些，那处多了些，时不时还会觉得能添改上几笔才佳。


    便有些走神。


    柳柳儿在摸徐青溪玉牌：“这个玉佩看起来没有上一个好看。”


    徐青溪看了一眼，入了秘境之后他就把随身的玉佩换成了有通讯作用的玉牌，比起柳柳问过的那一个，这枚玉佩的确雕工没那么精美了。


    他笑吟吟，空出一手从储物袋里拿出随身玉佩递给柳柳儿：“上一个是我亲手雕的。”


    柳柳儿：“哇！”


    徐凡头也不抬道：“无忧不是给你也雕过么？”


    想起无忧那抽象二元几何体风格兔子雕像，柳柳儿哼了一声：“师父雕的可没有这个这么好看。”


    说来也巧，细看之下，这枚玉佩分为表里两层，外层浮雕着一串浅绿柳叶，内层则是一泓平滑的青色弧面，宛如一道映着柳树影子的小溪。


    柳柳儿双手举高，将玉佩对着篝火光芒一照，透光的玉质中，那“青溪”上透出着深浅不一的光晕，如同溪水的涟漪。


    “真好看，像春天刚化冻的小河。”柳柳儿把玉佩还给徐青溪。


    他遗憾道：“是你雕的，那就不能让师父给我买了。买也买不到这么好看的。”


    徐青溪觉得这小妖夸起人来分外直接豪放，没忍住笑出了声：“送给你吧。”


    柳柳儿高高兴兴拿起来。


    徐青溪补上后面的场面话：“也多谢你照顾小凡。”


    柳柳儿垂头丧气又把玉佩放回徐青溪手里。


    “我不能要。这是贿赂。”


    徐青溪愣了一下，然后扬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徐凡早知道两只兔妖脑袋各有各的奇怪，没懂徐青溪为什么笑得这么疯狂。


    徐青溪擦擦眼泪，把脸上蹭上一点烟灰，仍还有点憋不住笑。


    “柳柳！你真有趣，好多年没见过你这么有趣的人了。”


    他将手里烤鱼塞到徐凡手里让他接着烤，自己从储物袋里掏啊掏啊拿出一堆小玩意，放到柳柳儿面前堆成小山。


    他拿着一串玉佩木雕银质机关鸟等等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挨个向柳柳儿展示，介绍得十分仔细。


    “这个玉佩我雕过好多次了！我有一次做梦梦见这么一个玉佩，醒过来就想把它做出来，不知不觉就做了这么久了。”


    “你看这个桃子，看起来不是很像真的桃子对吧，但是这样一掰开——里面做的是一整个超级大的桃核！哈哈哈还有桃子香味呢。”


    “只是这些东西……”徐青溪有些不好意思，又笑了笑：“都只是凡物，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柳柳儿正在小心翼翼地玩机关鸟，闻言奇怪道：“玩有什么不对？”


    徐青溪笑而不语，把机关鸟的翅膀一拨，银色的小鸟儿就在柳柳的手中唧唧啾啾唱起歌来。


    *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


    徐青溪外出探索，柳柳儿很安静，应该在睡觉。


    很好，徐凡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


    他躲进崖壁上的洞穴，然后从乾坤袋里倒出一堆东西来。


    乱七八糟的话本和法诀册子，五花八门的刀剑弓兵，琳琅满目但徐凡其实根本不爱穿的衣服和配件。


    全是无忧给他的。


    那几本徐家的功法实在不怎么样，被无忧养的嘴刁的徐凡纠结半宿，实在不想学。


    他点着兵器翻找对应功法，心想就算你不当我师父又如何？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哼。


    他选出一本直觉里觉得不错的心法，左手按着书页，右手比划法诀，按照书中所言尝试运转灵气。


    闭五觉而得灵音，忘五色而得心目……气转三番扫灵台，念随意去自浸淫。天蒸地覆水流转，根生叶展木重生。


    功法晦涩，然而无忧早在给他这书时就细细讲解过一遍，徐凡读懂它很容易。


    没有灵气在身时，这些字句只是漂亮的玉石珠玑，念在心里叫人明白道理念头通达。无忧教他这些时，看起来也只是想叫他学着解闷。


    可今时今日，当他已正式踏入修行之门后，灵气啊灵气，第一次充盈他的身体。像是一条将字句穿引起的丝线，让那些朴实而和谐的法诀交织着碰撞出动听迷人的乐音。


    他无意识地念出了声。


    “气转三番……”


    灵气沿着经脉进入身体，柔和流转，心中的杂念与身体中的污秽被一同清扫出来。


    “念随意去……”


    寂静的山洞随着他练气定念渐渐入神，渐渐变得嘈杂起来，细碎的风声水声虫鸣声，遥远的嘶声呼声交谈声，渐渐大了起来，又在嘈杂过后低了下去，心中一片宁静，只剩下生灵内心轻轻的脉动之声。


    “天蒸地覆水流转，根生叶展木重生……”


    灵力在体内自然循环流转到每一根经脉尽头，又从每一条支流一一返回到丹田深处，将那缠绕着扎根的水木双灵根滋养得焕发光彩。


    被灵气波动吵醒的柳柳儿悄悄睁开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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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嘛，这小子偷偷念的还不是师父教的大观清净诀？


    他没发出声，顺着灵力漩涡的节奏调整气息，舒舒服服地又睡了。


    徐凡将法诀念过不知几遍，睁眼时通体舒畅，精神饱满，修为竟是已经一举突破到练气五层。


    他看着功法书上无忧的字迹，深觉神妙，又隐隐明白了些什么，有些感动。


    水流转……木重生……他正是水木双灵根。这是无忧特意给他的。


    想到无忧平时对他的种种好，徐凡又垂下头来，飞快的修为突破速度也没冲淡他心中的沮丧。


    我很聪明，我不笨，我修炼得很快，无忧，为什么你不要我？


    ——我功法特殊，座下只收妖修弟子。


    难道真就因为我是人吗？我没长两只长耳朵出来，所以你就不乐意再养我？


    ——徐凡现在也长大了，我无法继续照顾他。


    定是因为我渐渐长大不好看了，无忧天天看着师兄师姐便觉得可爱，看着我就觉得心烦，才会想把我赶走。


    可我又不能变小，更不能变成妖怪，我有什么办法？修炼得再快有什么用？无忧不要我了!等我从秘境出去，他估计巴不得看见我已经筑基已经结丹了呢！那样就再也不用管我了。柳柳儿是他的徒弟，肯定会跟在他身边，到时候他抱着两只兔子走了，我就被扔给徐青溪，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面……


    我呢？我没有师父，连师兄师姐也没有了。


    总说聚散有时，缘分天定，天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从前又骗我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能这么狠心？


    徐凡本就敏锐善思，换言之十分心思细腻，这样钻起牛角尖来更是发挥出穿山甲般的功力一发不可收拾。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绝望，等徐青溪提着半只野兽回来做饭，便只看到一个哭得睁不开眼的小猴子了。


    徐青溪想笑又不敢笑，给他擦眼泪。


    徐凡把一堆无忧给他买的玩意塞回储物袋，很想保持自己形象，然而抹了眼泪嗓子还在抽气，一嗝一嗝。


    徐青溪没问那一堆东西，只是摸摸他脑袋，说自己小时候经常生病，也是一疼就哭个不停，很正常的。


    柳柳儿则呼呼大睡，直到徐青溪做好饭了才醒过来。


    *


    用完饭后，徐青溪邀请徐凡一起出门探索。


    “原本想着你刚刚开始修炼，又没有练过武技，在秘境中还是危险了些。”


    “不过小凡，你的确天资过人，我从未见过进阶如此之快的修士，你的的确确是个天才。”


    徐青溪认真道：“不妨便随我一起出门探宝寻路，如此也能磨练武技，有我在身边也很安全。”


    徐凡点头，谢过族兄。


    他也想尽快变强。


    狼狈地哭过一场后，一种隐约的想法在心中萌芽，他不能永远当个乞怜同情的孩子，只有改变，只有变得更强才能……


    才能如何？其实徐凡也没有想太清楚。小时候的事情他都忘了差不多了，如今对那徐族也没什么感觉，跟着徐青溪回去看看倒是也不反感。


    至于无忧。


    徐凡依旧觉得很难过。


    但他心中也依旧有隐隐的希望，毕竟无忧答应过来接他的，不是吗？


    或许到了那天，他可以耍赖跟着无忧，告诉他自己修炼得很厉害，能帮上他忙的。缠着他让他收自己为徒，这样他也就能再一次叫出那一声……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