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通空窍时，无忧有一种微风拂面的错觉。


    这里的灵气浓郁得如有实质，他像一个对着陵墓打通盗洞的贼一样小心翼翼，因为隐约地，他也不想贸然惊醒这片寂静的主人。


    无忧没有发出声音，借着18300的光芒估量了一下洞口与下方湖面的距离。


    然而周围太过黑暗，闪着光的小球像是一个在黑色屏幕上缓缓移动的像素点一般，几乎照不出任何东西。


    这光芒被黑暗驱散了。


    想了想，无忧御起法诀强化躯体，然后松开手臂，从洞口坠入湖泊。


    其实按照原轨剧情，只要能使灵气波动，应该就能唤醒那位剑灵。


    不过一是借助徐凡的年龄为坐标来看，此时尚还没到剧情发生时间；二是无忧与徐凡不同，两人的修为与处境都大相径庭，天不时人不和的，实在是很难照搬原轨的方法。


    嗵。


    无忧落入湖水中，控制得极其精确的灵气如丝线般在水中向着四周飘散，成为他探索世界的指尖。


    无忧快速游到湖底，摸到了东西。


    触碰到坚硬的礁石时，无忧听到一声极轻的呼吸声。


    然后他反应过来，是灵器。


    探入一根细细的灵气丝线，灵器中的器灵却像是一个睡不醒的小孩般没有反应，只是回应着那轻轻的宛如呼吸般的灵力波动。


    是一只玉瓶。无忧见无法沟通，便继续探索其他位置。


    玉瓶器灵的“呼吸”便又一点一点地微弱下去。


    下一根丝线探索到一柄金摇铃，当中的器灵却更加懵懂，无忧刚刚把灵气探入灵气内部，轻轻晃了晃，器灵的气息就像水波般散去了。


    下一根丝线摸索到一颗鲛人灵珠，不可沟通。


    下一根丝线摸索到一柄沙金剑，不可沟通。


    ……


    鹤羽拂尘，不可沟通，


    无忧松开手中第五十六个灵器，停下探索。


    这湖底的灵器若大部分都是这个样子，那倒能解释得通了。


    大概当徐凡随着暗流被推进这片地湖中时，一瞬间翻滚暴动的灵气潮涌吹过，这湖底大部分的器灵不是已经醒不过来，就是虚弱到一吹就散。


    那把剑不是唯一愿意回应徐凡，和他走的器灵。


    而是唯一还能回应他的器灵。


    那么……


    无忧手掌一翻，一瞬间，无数灵力丝线如风卷中的漩涡般自掌心狂涌而出。


    旋转，延伸，探索，选择，向外生长！


    他并不是要暴力筛出那唯一的器灵，而是决定一次性检索过整个湖泊。


    轻轻的呼吸随着灵力丝线的振动传回无忧掌心。


    然后是第二道呼吸。


    细微的回应此起彼伏，在这片沉默的湖底掀起一场无浪的风暴。


    “谁？”


    “啊……”


    “救救我……”


    “什么……”


    “嗡……”


    “是谁。”


    细细的嘈杂的回应在无忧的神识范围内响起。


    被吵醒的器灵们远远地发出了第一声，问好。


    “是谁？”


    无忧用灵力丝线继续检索，极有耐心，沿着颤动的灵力丝线挨个回应过去。


    “我是无忧。”


    “我来地洞中找一柄剑。”


    “通体黑色的剑。”


    “你有见过吗？”


    器灵们纷纷沉默，似乎在思考。


    “看……”


    “看不见……”


    “不知道。”


    “没有见过……”


    “带我…走…”


    器灵不会说谎。


    18300飞快地来回检索有意识的器灵，它极快速地闪烁着，简直有点像在发抖。


    “老大，这些器灵都失去了大部分灵性，它们最少的也在这里待了一千年……”


    无忧皱着眉，继续进行着用灵力丝线检索并问话的扫荡工作。


    继续。


    没有见过，是很正常的，这地下暗洞的岩壁有着吸纳灵力的特性，灵器们被埋在这里后很快就陷入了沉眠，层层叠叠经年累月，恰好见过这其中一柄剑才是巧合。


    湖波轻漾。


    湖底最上层的灵器被无忧扫荡过一遍。


    埋在更深处的灵器只会来自更久远的年代，越往下，灵器保有灵性的可能就越发微小。同时，检索的难度也越发大了。


    可他仍没找到那把关键的墨剑，更头痛的是，如果那把剑被埋得很深……


    无忧手下灵力丝线停下探索。


    18300：“老大，要把这些灵器捡回去吗？我们带了储物袋。”


    无忧取下储物袋，将其中无用之物尽数丢掉，清扫出一片空间来。


    “这储物袋倒是能装下不少，只是此处灵器大多消磨了灵性。器灵尚存的，到了外面倒还有机会养回来，能带走的便带出去吧。”


    无忧将神识沉入灵力丝线，向着能交流的寥寥数十个器灵发出邀请。


    “要和我走吗？”


    有些器灵回应了无忧，静静等待着他来打下灵识印记。


    有些器灵则拒绝了，继续回到沉眠中。


    无忧并不打算劝，他在心里回忆原轨剧情。


    【秘境有条隐秘通道通向外界，由于是偶然形成，一直无人发觉……使得这一片小小的封闭洞窟之中灵韵聚集，物华天成，也极其适合修炼】


    【在湖底的黑暗中一年又一年地沉寂着，此处无风无光无生灵，唯有浓郁到如有实质的灵气。】


    【极偶然地，还活着的徐凡被暗河冲入湖底……】


    关键词：封闭无人打扰，主角幸运捡漏，并且极其适合修炼升级。


    创世者创作原轨剧情时往往只写上关键之处，世界意识却会自发补上逻辑细节。


    那么，无忧在思索，此处空间空气并不流通，灵气也沉郁凝集，暗河为何还能将徐凡冲来呢？


    他曾经也见过与地下河流联通的洞穴，须知若空间完全封闭，水流是无法流动的，空气也不会有所更新。


    是什么样的力量控制着暗河向外，挤入这个地下空窍中？


    忽然间他灵光一闪，这四周的岩壁有吞噬灵力的特性，或许这并非灵力长久滋养产生的特性，而是天生的岩层特质。


    它在偶然中与月尘秘境的空间相连，便如同一只附在野兽身上的虱子，紧紧地与其相连，又隐藏在无人发觉的暗处，一遍又一遍地吸吮着鲜血——月尘秘境的灵气与资源。


    嗯……主角和器灵其实是被寄生物吸出来的废料，哦这垃圾场的生死契约……好吧，还是原轨剧情比较好听。


    无忧尝试与器灵沟通，发现最上层的器灵也在此沉睡了千年之久，说起话来磕磕绊绊，颠三倒四，几乎像个茫然的疯子。


    于是无忧想起曾经在总局里听过的星际八卦，有个星球的碳基生命在采矿时挖出了千年前的祖先，结果因为交流障碍完全无法沟通，于是把复苏的祖先当宠物养。


    还好神识沟通没有种族和语言障碍，这个世界的语言体系也没进化的太快。


    不过这些最上层器灵的神智尚且难以沟通，也不知道为什么原轨剧情里的墨剑剑灵却有足够的神智。


    如何更快地找到它？无忧思考。


    无数的器灵，当中黑色的古剑会有多少？有着剑中传承的黑色古剑又有多少？


    不……它的特点，最特别的地方……唯一的属于主角的那把剑。


    它的传承是能成就未来无敌剑尊的传承！


    它的传承是决定世界线轨迹的传承。


    世界意识会很在乎的。无忧的唇角勾出一点笑容。没错。


    他不再用秘法掩盖周身灵力波动，曾经属于这具载体的主人，经过无忧数年修炼后愈发强大的灵力开始锋芒毕露，在湖中掀起波浪。


    【检测到世界意识排斥，请执行员注意调整行动路线。】


    万米之上，在比地面更高的极高禁空。


    劫雷开始凝聚，比起数年前无忧自土里出现时更加浓重。


    亮蓝色的粗壮劫雷犹如绸缎般从天空落下，似缓实快。


    无忧忽然出声道：“抓紧我。”


    他用灵力丝线向着每一个正在发出呼吸的器灵发出呼唤。


    “来，抓紧我。”


    灵力的丝线在浪潮中缓缓弥散，再次凝结时形成一张地下菌丝般的巨网，链接起整片湖底，维持着器灵们的意识不被扰动吹散。


    巨网中心的无忧往东方方向快速移动。


    劫雷似缓实快，舒展开致命的光辉。


    无忧往西挪挪。


    劫雷似缓实快，不紧不慢从高空下落。


    无忧往南挪挪。


    劫雷骤然变快！猛然劈下轰击整个地面，蓝色的雷光带着毁灭气息，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检测到世界意识排斥，请执行员注意调整行动路线。】


    隔着深深岩层，万米之下的无忧眨眨眼，立刻加快速度向前方游去。


    劫雷快速轰击，深刻轰击，猛烈轰击……劫雷轰击减弱，劫雷似缓实快，劫雷不紧不慢。


    无忧调整路线，照旧按照天雷的轰击频率最快，反应最剧烈的方向定位。


    天道牌雷达，纯人机，真敬业，好使。


    无忧离墨剑传承越来越近，灵气丝线巨网也在此处链接得越来越密集，终于他停下动作，注视着下方。


    那把剑大概就在此处了。


    无忧向下挖，却始终没遇到什么隐藏的沉眠的强大剑灵传承，最后也只是从黑暗的湖底勉强摸索出一把黑乎乎的剑。


    其实四周极度黑暗，他根本看不见器物的色彩形状，还是靠有着迷你作弊器性质的18300在贴心地照亮，才能确认。


    无忧皱眉。


    世界意识在头顶发疯，没错。


    漆黑古剑，形制也和原轨剧情里描述的一样，没错。


    所以，剑灵呢？


    所以，我灵性强大，意志坚定，拥有理智可以沟通，自带绝世传承还可以帮我带孩子的，剑灵呢？


    无忧眼角抽搐，将神识沉入黑色古剑。


    这柄剑中的确带着某种隐藏的传承，然而并没有器灵的迹象。


    18300焦急的闪烁：“老大！剑里的确没有剑灵，我们是不是来早了？”


    无忧沉吟道：“统统，你可以读取内部的传承信息吗？”


    18300再次闪烁几下：“报告老大，好像不能，我们的转码加密方式不能共用，系统建议你找符合世界原轨逻辑的方式解码。”


    无忧心道难道真要把那小子再扔进秘境自生自灭，等着被垃圾场吸到古剑面前？


    太蠢了些，也太被动了。


    身周灵力丝线轻轻颤动，在最末端，有几个器灵正在发出灵力波动。


    器身已损，灵性枯竭，意识混沌的器灵们沿着灵力巨网弥散意识，用最原始的属于灵的方式交流。


    无忧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原轨中那剑灵是唯一能保持灵性的器灵？


    为什么那器灵经历漫长岁月与生机消磨，却不像身边这些器灵们一样失去了灵性与理智？


    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眼前的灵剑没有剑灵？


    剑灵去哪了？


    一个答案正在湖底醒来，浮出黑暗，来到他面前。


    随着器灵们渐渐相交相融的意识，无忧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剑灵还在。”


    “剑灵，就在这里。”


    当徐凡被浑浊的暗河带入湖底时，灵气与生机惊扰了这片死地，沉眠的器灵们纷纷醒来。


    徐凡还活着，但已陷入昏迷，奄奄一息。


    器灵们将他托举到湖畔。


    但它们没有信心能带他出去。


    这个孱弱的小修士，他又如何能带它们出去？


    那些在漫长黑暗中枯竭的灵性与残缺不全的神智……决定汇聚到一起。


    在湖底，有一柄剑，寄居此上的器灵早已不知所踪。


    但那柄剑里有一个只有器灵和他的主人能读懂的传承……绝世的……能铸就无敌的传承。


    无数的器灵守在徐凡身边，注视着那把沉默无灵的剑，注视着沉湎千年中唯一的希望。


    无数的器灵进入其中，成为唯一的剑灵。


    沉默之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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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中，沉默之剑待他醒来。


    剑灵会问他：“你愿意接受我的传承，再将我带出这里吗？”


    此时此刻。


    无忧平静高举墨剑。


    不巧，在找到传承之前，他就已经决定带走它们。好在，他也不需要一个不能控制的传承才能离开。


    18300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大，拿到剑之后世界意识反应得有些大。”


    无忧道：“来得好。”


    被小小人类挑战威严的天道愤怒地劈下雷电。即使那罪人藏在万米之下的深渊中，祂也决心送上惩罚。


    蓝色的纯净的雷光如同一片自天穹挥洒下的瀑布，冲刷着地面裂出深深的丘壑。


    方圆百里已经没有生灵气息。


    劫雷宛如一根神明的手指，点在大地的肉.体上，烙出一个深深的疮疤。


    它轰击着土层，融化了岩石，地层的颤动穿过数千米石层，震得地穴中嗡嗡乱晃，出现了千年未有的嘈杂声响。


    然而无忧没有一丝惧意。


    比起宏伟而残暴的劫雷，无忧的身形不过是小小的蝼蚁。


    但比起整个人族十九州，比起这个天圆地方有着亿亿有灵众生的大地，劫雷留下的痕迹也不过一根毫毛轻轻扫过尘埃。


    比起宇宙，这个修真世界不过是……


    什、么、都、不、是。


    无忧握紧墨剑，举向头顶，直指劫雷来处，向着岩壁一挥而过！


    剑出无声，法则玄默。


    直到岩壁上出现一道巨沟，土石簌簌落入湖中，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才从空窍中传出。


    劫雷在上方轰击，越来越近！


    无忧挥出下一剑，将与空窍连通的通道向上又开拓出数十米距离。


    劫雷不断向下，无忧手持墨剑，不断挥剑不断向上。


    来吧！来吧！


    当劫雷沐浴我身，这深渊中将再次出现光，出现风。


    身后暗湖之中，水域涟漪渐起。


    沉寂千年万年的器灵次第苏醒，沿着一根灵力丝线寻找到向上的方向。


    它们冲出水域。


    来吧！来吧！


    无忧身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灵器。


    铃音幽幽形成保护罩，净瓶挥洒玉露补充灵力，镇妖塔护住周身将土石挥散。


    更多的灵器冲上前，汇出刃光如电。


    千年万年，囚身于暗，煌煌天道，今日一晤。


    18300的光芒淹没在蓝色的世界中。


    无忧举着那剑，身周自发保护着他的灵器们发出重重嗡鸣。


    一切声音消失在那惊天动地的撞击中。


    *


    三日后。


    聚集在此处的重重劫云散去，众多被吸引来的修士聚在云端山间，好奇地观察下方的渡劫地。


    “是魔修吗？天劫威势如此之大，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似乎没有见到没有心魔劫的幻象……”


    “怎么有不少无主灵器？这人忒也富了。”


    “哪家的老东西，这是渡的哪个境界的劫啊。”


    “说到底，你们看见那修士在哪了吗？”


    被劫雷击穿，直达万米地底深穴的洞中，涌出了汩汩水流，伴随而出的是浓郁的灵气与无数奇形怪状的灵器碎片。


    很快，这里出现了一片宽广的湖泊，覆盖过因天雷轰击而失去生机的土地。


    灵器碎片将湖底铺满，折射出奇异的光芒，使得这山岭间新生的湖泊如同一面闪光的镜子。


    无忧正在湖底漫游，18300跟在旁边：“老大这里好亮我感觉我要被闪瞎了。”


    无忧背着双手:“你没有眼睛，模拟视觉重新加载一下就好了。”


    18300哦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出演电视剧：“啊啊！我美丽的模拟视觉！”


    无忧点评道：“满分。”


    他看看湖底无数灵器残骸，忽地蹲下来，举起手比耶：“统统，拍个照？”


    18300立刻飞到上方：“说：‘兔兔！’”


    照片很快传送到无忧脑海里，无忧再一次感叹穿书局埋没了一位宇宙级摄影大师，直把18300夸得害羞到埋在他头发里不肯飞起来。


    镜头由上而下，背景是俯拍视角的苍绿山间，晶莹如一泓水银的湖泊倒映着浅浅云影，在其中一片云朵上，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在比耶。


    无忧道：“回去把你p上去怎么样？这张挂在档案室里。”


    18300道：“好耶！”


    “奥，找到了。”


    无忧从湖底重新拔出那把墨剑，轻轻挥了挥。


    “本来想了些导流缓冲和屏蔽雷电的方法，虽说这具躯体改造后的电磁响应级数还是不够，但也多少可以一试。”


    不过没想到，把剑举在头顶后，劫雷居然避之不及般纷纷刹车绕过了这把剑，使得无忧的应对轻松了不少。


    也更加好奇起这剑里的传承。


    不过现在更要紧的是……


    无忧提起另一手中握着的手臂和脑袋：“这怎么办啊。”


    其实无忧进入世界加载行动载体后，自身处于一种可以说界乎生死之间的状态。驱动载体活动的不是生命循环系统，而是无忧的意识和灵魂能量。


    可是这个世界里，被天雷劈完不死后，修士们就会重获新躯。


    无忧也搞不清楚这算自己的身体还是载体原主的重生，但早就离开的灵魂倒也没有在载体里回魂，这让无忧多少有点庆幸。


    庆幸不用说：“嗨你好，上回借你的尸还了下魂，现在还你具新的啦。”


    更麻烦的是原来的这半具身体也没劈坏，扒拉扒拉总感觉能用。


    “而且这具原身很不错啊，和山里留下的那半个身子一拼，不就多了一具载体备用？”


    虽然感觉结算世界时会被后勤部骂，但18300决定夸老大勤俭持家深谋远虑。


    无忧忽然道：“不行，还是回去那个身体里吧，墩墩那小屁孩鼻子多灵啊肯定瞒不住。”


    等等。


    好像忘了什么。


    “我去！！”


    无忧飞身而走，回去找被自己忘在家里整整四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