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鱼谷(七)

作品:《平城诡话

    一条条硕大的白鱼扑腾着尾巴企图从坑里跃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带着血的惊心动魄的弧线。崔冉心中万般不忍,出手尽可能地接住身边的白鱼,并把它们放在湿漉漉的土地上。


    “你救他们有什么用?”许惠娘看见了便从树上一跃而下,“救了还是会死。”


    地上的白鱼睁着眼,由明亮到浑浊,它们扑腾的力度越来越小。鱼人受了重伤就会变成普通的鱼,鱼在地上根本活不下去,它们身体被草丛贪婪地包裹着、吸收掉,成为这里的肥料。


    “万一呢?既然我能救就救,师父叫我多做好事。”崔冉并不在乎,坚持去接那些鱼。


    “好了,别这么无趣。”许惠娘见她不理自己,撇撇嘴,“种地名录上没有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对崔冉很有好感,毕竟只有她能够在书院跟自己讨价还价,她对此一直念念不忘,并且她答应了自己要替她复仇。想到这里,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兴致勃勃地绕着她走了一圈,摇头晃脑问:“你是来杀逍遥子的,真是说话算话。”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崔冉侧身避过一个追杀白鱼人的影子,顺便拉了一把白鱼人,避免他不小心冲进前面的坑里。


    白鱼人匆匆一瞥,看见崔冉对他微笑致意,满脑子浆糊,这人怎么这么悠闲?


    “好说,我让他们都走。”许惠娘打了个响指,天边出现一群纸扎的黄鸟,遮天蔽日般飞下来叼走了那些或逃命或对抗的白鱼人。等黄鸟再次飞走,这里的惨叫已经完全停止,吸饱了鲜血和人命的草丛间爆发出一簇簇鲜花,风吹花摇,尽力向崔冉展示出它们的善意。如果这真的是善意的话。


    崔冉让自己不去关注花蕊中的三只滴溜溜乱转的眼珠,拿出她的身份玉牌,朝许惠娘眼前一晃。


    “还是你有本事。”许惠娘伸手欲捉,崔冉却收回了玉牌,害得她幽怨地看她一眼。


    “这枚玉牌能让我不经过黑鱼的许可出入薄膜,我昨晚研究过,这东西是一个能够进入任何地方的法器。”玉牌在她手中发出温润的光。


    “你的意思是,你要靠这个暗杀逍遥子?”许惠娘兴致又起,她也曾经尝试过杀了逍遥子,在她恢复神智的顷刻,她操控着自己全部的力量朝他倾力一击,却被轻松挡下。


    “不单单靠这个,这只是一个筹码,我还需要很多人的帮助。”崔冉直直地盯着她,意思很明显。


    眼前的许惠娘已经完全脱离了曾经的那副傻子模样,穿着鹅黄长裙,头顶两枚发髻绕着一圈紫色小花环,看起来活脱一个十五岁的天真少女,“他可一点都不好杀,连我都无法得手。”


    “你曾经杀过他?”崔冉反问。


    “刚清醒的时候杀过,越想越来气,凭什么让我过得这么惨,结果就被他扔到这里来了。”许惠娘说起来还一脸不满。


    许惠娘能够把有草的地方变成她的陷阱,还可以操纵学院里死去的人的影子,天上还有黄鸟瞭望辅助,这样都没办法杀了逍遥子。崔冉又对逍遥子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你想不想再杀他一次?”崔冉抛出“橄榄枝”,“这里对你来说应该很没有意思吧,捣逍遥的大本营,你也能够获得自由,想去哪里都可以。”


    “捣毁他的大本营啊……”许惠娘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那你去捉一条鱼给我吧,如果你从那里活着回来的话我就答应你。”


    崔冉心想许惠娘果然没那么好说动,她小儿心性,只想变着花样的捉弄别人,所以喜欢跟人打赌,这次也不例外。但是捉鱼这个活计,即使许惠娘不说她也会去,因为在断室的这几日,她除了打听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外,还意外发现了很多秘密。


    比如捉鱼所在地方从来不对外开放,因为那里面关着一条龙。


    崔冉没见过龙,她只见过离化龙只差临门一脚的蛟。可惜那条叫翠翠的蛟不敢离开人间,不愿化龙去,心甘情愿地被困在蚌壳里。但是翠翠将自己的一滴血给了她,现在那颗血就存在她的身体里,等待一个机缘被炼化。


    “就这么说定了,十条八条我也能捉来。”崔冉道。


    “我知道你有帮手,所以这次你只能自己去,否则不作数。”许惠娘对上次三人联手打败她的事耿耿于怀,趁机又提出赌约。


    崔冉自然也答应。


    趁着种地这个活计所需的时间还没有结束,崔冉又问了几个问题。许惠娘现在颇有一种摩拳擦掌做一番大事的感觉,因此也对她知无不言,竹筒倒豆子一样都说出来。


    她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即将举办的仪式。


    许惠娘也有些迟疑:“你说得是每十年举办一次的鱼祭吗?”


    “或许?”崔冉说,“鱼祭是什么?”


    “鱼谷中的人信奉鱼神会给他们带来好运,所以要每十年祭祀鱼神。传闻鱼神以竹为骨,以水为鳞,在谷中巡游三日便可赐福给谷中人。逍遥子来到鱼谷之后就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了巡游的鱼头,他会领着鱼灯队走遍鱼谷,最后由神子跳一曲鱼龙舞,意为鱼神化龙,鱼祭就结束了。”许惠娘简单地说了她道听途说过的鱼祭。


    崔冉若有所思,这整个鱼祭看起来过程繁琐,仪式庞大,应当有很多能够浑水摸鱼的机会。逍遥子既然很早前就成了鱼头,一定在其中做了许多手脚。


    “之前的鱼祭也有神子吗?”崔冉又想起来那个刚刚找到的一直存在于众人口中的“神子”。


    “我怎么知道,我一次鱼祭都没去过。”许惠娘耸耸肩,脸上还有些惋惜,她最爱凑热闹,却被困在方寸之间,“不过既然他们说有就是有吧。”


    “不过我听说神子是天降的,因为承载了鱼神的力量,所以衰老死亡的很快,仪式之前逍遥子会亲自去找他。”许惠娘又从自己脑海中繁杂且模糊的记忆中扒拉出一点儿。


    “恐怕这些神子不是因为鱼神的力量死的吧,”崔冉冷笑一声,“多半是逍遥子搞得鬼。”


    她回想起她见过的妖怪傀儡,那些人不都是像神子一样,承载了逍遥子的妄念所以扭曲成了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英雄所见略同。”许惠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冒出没头没脑的一句。这是他跟着父亲学的,可惜现在她的父亲早就化作一捧黄土,影子也成了她的手下。这般颠倒乾坤的感觉还真的让她着迷。


    “哪里来的英雄,不过两个倒霉蛋。”崔冉指指自己,又看看许惠娘,她正玩弄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而这影子苍老的模样让她有些眼熟,“等我把鱼捉来,再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许惠娘挥手与她作别,见崔冉身影从薄膜后消失,她才主动从另一边豁出一个口子来,放进来两个黑鱼人头,那两只头一胖一瘦,争先恐后地叫:“小姑奶奶,你可算完了。”


    许惠娘懒洋洋地哼了声,招呼黄鸟过来把白鱼人一一丢下,转身离开。


    两个黑鱼人捡走了幸存的人,心中纳闷,往日种地这个活计都要死上一大批这小姑奶奶才肯罢休,今天怎么转了性了。


    崔冉正好从另一侧边与他们擦肩而过,去领今天的食物和水。她虽然没做活,许惠娘却慷慨地给了她一把花,花在断室很值钱,不是寻常耕种就能种出来的。


    她领了食物,恰好在队尾看到高出来一截的沈天野。他脸上受了点伤,几道血痕凌乱地挂着,平添抹野性,衣衫下摆也被撕烂了一截。


    “天野。”崔冉绕过去,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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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拍了一下他。


    沈天野闻声回头,原本软趴趴的耳朵唰的一下立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也在这儿。”


    崔冉一下子被他逗笑了,这么个高兴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上了什么好事。


    “我们两个是嫌犯,当然都被流放到这里来了。”崔冉凑过去要说些悄悄话。


    沈天野连忙弯腰低头,把自己的耳朵送上去。崔冉没忍住,摸了一把又说到:“不要吃肉,也不要喝水,等我回来带你出去。”


    既然见到了沈天野,崔冉就不得不将捉鱼提前一步,她担心沈天野喝了断室里的水第二天一早变成了鱼人。


    这与他刚进来时那个白鱼人说得有些不一样,但沈天野毫不迟疑地选择听崔冉的。崔冉比他进来的早,又比他聪明,肯定知道的比他多。并且他也没有完全信任那些白鱼人,他行走江湖若是将信任放在前面,而不是防人之心的话,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你要去做什么,要不要我跟你一起?”沈天野依依不舍,他直觉崔冉要去做危险的事,自然不肯放任她独自面对。


    “我去屠龙。”崔冉声如蚊蚋,说出的话却重若雷霆,她摇摇头拒绝沈天野。有些事只能她自己去做。


    捉条小河里的鱼算什么,她要做就要做到最后,她要杀了那条龙,毁了这间断室。


    沈天野阻拦不得,又见身边白鱼人逐渐朝他们投来目光,无奈只得放弃说:“我会等你回来。”


    就像他每次走镖临行前父亲母亲对他说的那样,总有人在原地等他回来,所以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绷紧脑筋,不轻易让自己陷入险境,才能够从险远道路上安然回来。


    崔冉点点头,她其实现在有些腹中饥肠辘辘,但是她依旧坚定地朝许惠娘所说的捉鱼之地而去。


    那里并不对断室中的白鱼人们开放,只有偶尔寥寥时机会有黑鱼人将那些十恶不赦的白鱼人投进去,喂食恶龙。所以并没有人知道捉鱼之地的龙究竟有多可怕,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个什么景象。


    崔冉好不容易避开众人耳目,用自己的玉牌打开了薄膜进入捉鱼之地,刚进去她就被浓郁的腥臭味冲击得喘不上气来。曾经在深林里,最凶恶邋遢的妖怪也没有这样的巢穴,崔冉非常怀疑这里面的龙是否真的是那传说中的神异模样。


    进去之后入目是一片灰黑色,稠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天低云暗,狂风阵阵。天地之间模糊一片,看不清具体的事物。崔冉踏出一步,出乎意料地踩上了坚实的土地,她再落下一步,行走之间竟有铿锵有力的金石叩击之声。恍若她是一块岩石敲击在另一块光滑的花岗岩上,而并非是肉身踩上土地。


    而在狂风之中,快速地穿梭过一片片影子,他们呼啸着,扭曲着,变换着。崔冉依稀辨认出它们是拖着长尾的野雉、头颅硕大有力的野牛还有蜿蜒起伏的蛇。崔冉仿佛置身书卷之中描绘的上古世界,这些远古异兽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同族,因而肆无忌惮地诱惑着她加入它们。


    崔冉孤独地行走着,一步又一步,渐渐的土地变得湿润了,花岗岩变成了硬土,硬土又融化成了污泥。崔冉仿佛开辟天地的盘古,艰难地在混沌之中行走,顶着罡风向前。


    终于,她闻到了水汽。


    而映入她眼帘的,并不是涛涛无垠的大海,而是喷涌咆哮的山峡。嶙峋的山峡犹如人狰狞的骨架,横卧在江水中。浑浊昏黄的江水顺流而下,几乎要将她卷入其中。


    崔冉又前进了一步,她站在一个凸起的石尖上,屹立不动。狂风吹起她的头发,她在等待,等待恶龙出现,江水停歇。


    突然,一切骤止,安静下来,天地之间云层翻涌,乌色更加厚重,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出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