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鱼谷(十六)

作品:《平城诡话

    无意中看到自己手腕上的斑痕,逍遥子眼中划过一丝厌恶,但是很快那抹厌恶又被怀念所取代,他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这具身体是师父给他的,用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很多地方都已经出现裂纹,就像没有烧制好干裂的泥俑一样,这是他跟常人最不同的地方。但是也正是这具身体承载着他的前半生,承载着一些美妙的回忆。


    他曾跟着师姐一起上山,看着她在水里扑腾,溅了一头一脸的水拼命地扯着他的衣摆往下拽。清澈的河水映照着她同样清澈的眼睛,几乎让他无所遁形。不小心触及到河水的部分已经变软,他的双脚无法像师姐一样真正的踏入水中。但是他又不愿承认他跟师姐不同,他咬着牙像往常一样笑着安抚师姐,手中用力将她从河水中拽出来。


    他们双双跌倒在岸边,师姐湿漉漉的少女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身上的热气清晰地提示着他,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一时间愣了神,忘记自己不能沾一丁点水,呆愣着任凭师姐压在他身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充满歉意地给他施了一个净衣术。


    他慌忙推开师姐,怕她看到自己的窘状,背过身去将自己的身体烘烤干。他很擅长用火,转眼间他也跟师姐一样暖融融的,只不过他的身上还残存疼痛,那是泥巴化开的感觉。


    “我的净衣术比你用的好,师姐。”看着师姐错愕的脸,他还是欲盖弥彰地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解释了一句。他暗中祈祷师姐没有因为自己推开她而感到恼怒。


    不知为何,无涯松了一口气,她脸上的红晕早已褪了下去,只不过灼热的耳垂还有淡淡的红意。这出卖了她,他脑袋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是紧张的却是他自己,他的心越跳越烈,无法平息。他想他的这具身体大概是坏了。


    回道观的路上,无涯一反常态没有围着他说话,甚至也不看他,一路上看看树看看鸟,甚至连掉了朵花她都会惊讶地跳起来,仿佛只是一个没出过门的小女孩,而非一个前一天还降妖除魔的道长。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却又不敢信真的是这样。于是他也沉默了一路,好像在跟人较劲一样。他能跟谁较劲呢,除了师父和师姐谁都不会在乎他,他在跟自己较劲。他有些讨厌他自己了。


    最后无涯踏入道观的院子,终于没忍住发出喟叹:“回家了啊,好累。”


    其实她怎么会累呢,她是一个有护体金光的道长,无所不能、坚不可摧,能追着妖怪翻三个山头气都不喘一下。


    “是啊,好累。”他如蒙大赦般回了一句。


    他们一起推开门,无涯要回去换衣服,在她转身离开时他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丑吗?”


    无涯诧异回身,将他上下打量:“你脑子坏了,全天下没有人比你更好看。”


    你看,师姐总这样夸他,将他夸到盲目,盲目到以为这幅光彩夺目的皮囊能够一直保持下去。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发现我变了,变丑了你会不要我吗?”他又问。


    他觉得自己很愚蠢,愚蠢的像是凡俗中陷入爱恋的凡人男女,等待着心上人的评价,问一些虚无缥缈的事,企图得到一个誓言。


    “算了,当我没问。”他又改口。


    “说什么呢,”无涯皱着的眉还没有松开,“最近没人给你送花你不开心?”她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理由。


    逍遥长得俊,胜过仙人,每次下山都必引起旁人驻足,有胆子大的会朝他扔果子扔鲜花,堪比潘安在世。他什么都不接,板着脸也不笑,躲在她身后,最近干脆不出门也不见客。现在是……不习惯了?


    无涯实在难猜透少年心思。


    果然,逍遥眉眼间浮现一抹生动的怒意,他也拧起眉,剜她一眼拂袖而去,并放言:“师姐什么都不懂!”


    “哎哎哎,别忘了煮饭,今天师父不在。”她在身后连连呼唤。


    傍晚,还是他冷着脸挽着袖子作羹汤。他不能碰水,所以洗菜刷锅是由无涯做的,她边洗边举着一根油绿的黄瓜凑过来看他。


    “还生气呢?”


    师姐脾气好,被他莫名其妙地甩脸子都不恼。但其实他不知道,无涯觉得美人含怒也颇有一番风情。她只当逗他玩的,从小到大她最爱干这个。


    “我没生气。”他解释道,开口还是有些委屈。难道师姐觉得他在意那些凡俗女子的仰慕?


    “逗你玩的,我知道你怕人多,喜欢清静。”无涯洗完掰了一节黄瓜尾巴放嘴里嘎巴嘎巴的咬,“那个谁,山下小书不也是这样,白白净净的,不爱说话。”


    逍遥默默翻了个白眼,“人家小书不是不爱说话,是怕你。”


    小书今年十八岁,早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斯文男子,多少人没见过,唯独不愿意见她。还不是因为她小时候抓毛毛虫吓唬人家,大了带他去别人家抓鬼玩。


    他怀疑小书也欢喜师姐,要不然小时候被吓过长大还死性不改跟着她去抓鬼,吓得高烧三天。只是他又爱又怕,又觉得男子汉大丈夫丢脸了。


    想起自己干过的“缺德事”无涯就嘎嘎乐,“对啊,他们都怕我,就你不怕我。”


    对啊,就他不怕她。


    “所以师姐,你只能对我好,知道吗?”逍遥子接过黄瓜手起刀落,刀身凛冽间折出一道白光,映亮无涯讪讪的笑。


    “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对你好。”无涯边说边比划出一根手指,“今天让你多吃一碗。”


    逍遥子继续做饭了。


    师姐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他根本不需要吃饭,只是看她喜欢才学着做,看她吃得开心才假装也开心。


    吃完饭无涯翘着脚在院子里乘凉,目光追着乱飞的萤火虫跑。无意间她突然发觉熟悉的身影在屋后颤抖不止。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窜过去却没看到逍遥。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毕竟这边常有树影婆娑造成误会。屋后漆黑,只有零星几只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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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虫和一线月光吝啬地游荡,她看了看,没看到逍遥于是又回去了。


    等她走后,逍遥才从另一边转出来,他刚把吃掉的食物再吐掉,吐得恶心,他刚才是有意叫师姐看到他这幅狼狈样子,可是当她的脚步真的近了,他又突然后悔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她终究要知道。


    于是逍遥想了个胆大妄为的计划,他拿活人做实验,给他们炼一具新的身体,他把一切他能找到的材料全用在了他们身上,看哪一个效果最好。


    他想要造出永生不死的神。他要在上界先一步等着师姐,与她长长久久。


    可是师姐却说她不想成神。


    怎么会呢?逍遥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世间修行者千千万,他们到处奔波,降妖除魔,行善积德,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飞升上界,成为与天同寿的神仙?


    怎么会有人不愿意成神?


    “你骗我!你骗我!你答应我的要跟我永远在一起!”逍遥第一次形象全无,不顾一切地朝无涯大吼。


    无涯被他吓了一跳。她正在擦拭自己的桃木剑,那上面沾了妖物的血,乌黑一片,正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她手一哆嗦,就碰到了血,满手腥气。


    “你怎么怪怪的,被妖气入体了?”无涯紧张起来,以为小师弟着了道,魔障了。


    逍遥此时已经很不对劲,他双眼通红,原本冷静的仙人面仿佛快要支离破碎,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别开玩笑了师姐,”他凄然地笑起来,“难道你要跟凡人一样,只活短短几十年,就白了头?”


    “有何不可?”无涯反问。


    “我这一辈子已经够了,再继续下去,等我翻完了所有能翻的山,我的生活里就什么都不剩了。”这是无涯最近一直在想的事,她发觉自己好像永远在做同一件事,奔波在同一条路上,妖是除不尽的,鬼也是抓不完的,可她生活的终点在哪里呢?


    你还有我啊……逍遥想说,却又说不出,他哑然失笑,发现原来无涯并不爱他。她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哄着他、骗着他,让他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让他以为天地之间之后他们相互依靠。


    无涯擦净了手,见他没有其他异状就也没有下束缚咒,只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心跳。


    很正常,正常到有些怪异,他这么激动,心跳却还是不急不缓,一下下跳动着。


    突然逍遥捉住了她的手道:“师姐,这只妖是好妖。”


    “我们都被骗了。”


    无涯惊愕回身,发现她刚才苦苦追杀的狼妖竟然慢慢变成了一只同等大小的狗。它还枉然地睁着眼,眼里清亮透明,盈着一汪没有留下的泪。


    她杀错了妖。她被障眼法骗了!


    无涯心痛难当,惭愧非常,她也顾不得什么,挣脱逍遥的手,重新蹲在狗妖尸身前。


    真的不是狼妖。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