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萧恪便吩咐寿南山前来跟裴瑛厘清了他这边私人的账目，裴瑛这才彻底明白，萧恪每年支出的这些银钱，不仅用在了自己亲卫营辉耀军的身上，还用在了偏远军营那些伤残病弱将士的救济上，难怪每年支出的费用数目会如此庞大。


    裴瑛一一将萧恪的家产和账目分门别类，准备等冬日闲暇时候再见一见管理这些产业的掌柜。再将各类账目归总，将她自己的嫁妆资产也单独做一本账簿清单，并将他二人的日常花销合并过来，整理在一起让整个账目更加完善。


    待她将账目整理完毕交给寿南山和萧恪过目时，他们二人很快就认可了裴瑛的账目管理方式。


    寿南山大肆称赞自家王妃，萧恪倒不是很意外裴瑛有如此本事。


    某日裴瑛提起叔父叔母邀请她去府里做客，萧恪想到已有许久未与叔父单独小聚，便让渠堰送信给叔父，说这旬休沐要去与他品鉴书画。


    说到品鉴书画，裴瑛想到前几日整理嫁妆单子时，祖父为她添妆的一匣珍藏，忙让榆芝将那件珍藏从库房里找出来给她。


    到了这日，萧恪和裴瑛携了礼品上门，叔父萧文仲叔母方氏二人已在相侯多时。


    萧紫音前两日听到嫂嫂裴瑛要来，高兴得一早就跟萧家夫妇一起等候他们。


    因为上次已给叔父寻到了名画《竹魄》，萧恪这次带的是普通的礼品便交给叔母方氏。


    见裴瑛命侍女绿竹一直抱着一方紫檀锦匣，便知裴瑛应准备的礼物应当是一幅画作。


    萧文仲听说裴瑛精通琴棋书画，而且见她带来是由上等绸缎包裹着的锦匣，便相邀萧恪和她一起去书房品画。


    没想去到书房时，叔父的儿子萧清也在。


    裴瑛在新婚第二日粗略见过这位萧恪的堂弟一面。他堂弟大约双十年华，相貌温文儒雅，身姿翩翩如竹。


    萧清见到父亲和萧恪竟然带着嫂嫂裴瑛进来，瞬时只得低头垂眸见过堂兄堂嫂，而后便默默跟随在父亲萧文仲身侧。


    绿竹在书房门口才将锦匣交给裴瑛，一进到书房，裴瑛便将锦匣谦恭地放到前方的案桌上，而后对萧文仲说：“叔父，听王爷说您喜爱品鉴画作，侄媳这里正好有一幅画作，相信叔父您会喜欢。”


    萧文仲性子清俊通脱，见侄媳投其所好，便也欣然接纳。他走上前轻轻扣开锦匣暗扣，从明黄绸缎软里中抽出一幅画卷。


    他和萧清将那一副画轴慢慢铺陈开来，等画卷中画作渐渐展露在众人面前，萧恪看到那幅画作的笔力意象，以及最下方的书名，不住惊讶地望向自家王妃。


    竟然是杜若贞的耀世三绝之一的《梅魂》。


    萧文仲定睛看到眼前的冰雪裂谷，红梅盛放，一时欣喜若狂。他忙将桌上的笔墨挪开，而后将画作小心翼翼地铺陈在案桌上，仔细欣赏研究起来。


    萧清也十分惊讶，匆匆抬眸看了一眼自家堂兄，然后又神色复杂地瞧了一眼明丽灿然的裴瑛。


    “当真是杜若贞真迹。”片刻过后，萧文仲激动地问向一旁的裴瑛，“敢问侄媳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幅名作？竟然保存得如此之好？”


    裴瑛抬眼先看了身侧萧恪一眼，而后才跟萧文仲解释：“当初在闺中时，我跟祖父提过王爷在为您寻找杜若贞的耀世三绝名作，祖父恰好在二十多年前收藏到此间《梅魂》一作，祖父便将此画作给了我，让我有机会转赠给叔父。”


    萧文仲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叔父虽视杜若贞之作为珍宝，但裴公之慷慨，这叫秀涛如何感受？”


    裴瑛微微一笑：“明珠配玉璧，好物配得赏识之人，最为恰当值得。”


    虽如此，但萧文仲知道这私藏有多贵重，还是不愿收。


    裴瑛没办法，只能悄悄伸手挠了挠萧恪手心。


    萧恪一把反握住了裴瑛的手，不让她挠痒痒：“叔父，瑛娘赠送给叔父的，便是我赠送给叔父的，后辈的心意您只管收下，不用考虑太多。”


    裴瑛忙连连点头：“还请叔父还快快收下，如此我才不算有负祖父所托。”


    萧文仲这才高兴地收下了这幅《梅魂》，并珍而重之地说：“今后若有机会，我定要亲自同裴公道谢。”


    裴瑛笑得眉眼弯弯：“一定有机会的。”


    于是这日上午，鉴赏这幅绝世名作便成了几人谈论不绝的话题，裴瑛没想到的是，萧恪的堂弟萧清，对诗画的造诣竟也如此之深，看来有望得其父真传。


    *


    用过午膳后，萧恪和裴瑛这才归来王府。


    二层楼阁高台上的黄梨木屏风之后，萧恪和裴瑛并排倚躺在各自的躺椅上赏景小憩。


    裴瑛将身旁叠着的绒毯散开给自己披上，然后问向萧恪：“王爷小时候一直跟着叔父生活吗？”


    萧恪轻轻“嗯”了声，像是不愿多谈。


    裴瑛便不好问原因。


    裴瑛想起方才席间叔母方氏说起萧恪小时候的事，又忍不住问他道：“叔母说王爷小时候怕打雷，可是真的？”


    萧恪没有回答。


    裴瑛就当方氏说的是真事，很难想象小时候的萧恪害怕打雷时是什么模样，心想他现在应该是不怕了，毕竟早已成为了身经百战的圣辉王。


    楼阁高台下玉桂花树已再到凋谢，但紫色的木芙蓉和橙红的紫薇花，金黄的各色进贡菊花等名贵花树正竞相绽放，哪怕是秋日，园子里依然是一片景色怡人，好不热闹艳丽。


    裴瑛又想起叔母说有一年王府借着举办春日宴的名义，实际上是想将都城的妙龄女子都邀请来，为萧恪选取王妃，但任凭那满园子里的姹紫嫣红，环肥燕瘦，然而萧恪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那情景直教一众前来待选的姑娘尴尬得很。


    可这确实很符合萧恪的行事风格。


    也不知大姑姐口中所说的那位郭家女娘又是谁？


    裴瑛偏过头看向萧恪那张冷凝如霜雪的面庞，也不知他究竟会对什么样子的女子动心动情？


    萧恪正眯着眼睛修心养性，感觉到身侧之人在打量着他，不住眉头蹙起。


    “王妃如何要盯着本王瞧？”萧恪并未睁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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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低沉。


    裴瑛屈着胳膊挡住楼给亭台外的光线，语声幽幽：“我在想叔母说的话。”


    “何话？”


    “叔母说王爷曾经吃过很多苦。”


    萧恪不以为意：“叔母只是心疼那时身为兵士的我，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苦。”


    裴瑛愿意听他倾诉，“那王爷能跟瑛娘讲一讲么？”


    萧恪拒绝：“也没有什么好讲。”


    裴瑛默然。


    果然，如霜雪冰冷性子的人是敲不开他那层坚硬的躯壳的。


    萧恪这种人，只有在床上时才会稍微露出一点柔软的心思，但那也是为了哄她听话，好满足他的渴欲。


    其他时候，他只同她相敬如宾。


    感觉到裴瑛不再凝睇他，而且有翻身的声响，萧恪蹙起的眉毛这才放松了下来。


    只是心中略微失落，裴瑛并不愿意再多问一句。


    只要她多问一句，他愿意告诉她自己小时候那些无伤大雅之事。


    *


    一日的时间过得很快，下午小憩过后，萧恪照常去了书房处理事务，而裴瑛则去了园子里和侍女一起摘花做花黄。


    晚上吃饭的时候，裴瑛便也不多语一句，她觉得和萧恪说话没意思，她愿意敞开心扉，但萧恪却不愿。


    萧恪屡屡望向自家王妃，也不知她一下午在和自己置什么气，中午他也是在等她再开口多问一句而已。


    看着她一张如明月冷然的俏脸，还对自己爱答不理，萧恪莫名有些生气。


    他率先开口：“王妃因本王之故，今日送了叔父那幅《梅魂》，本王会按照行价折算银钱给你，如果我没猜错，那应是你的嫁妆。”


    裴瑛嚼碎了嘴中的饭粒，肃眉颔首：“王爷做主就好。”


    萧恪挑眉问她：“王妃不觉得亏了？毕竟这种珍藏是无价之宝。”


    裴瑛微微摇头：“瑛娘早上便说过，懂他之人自会视之如宝，不懂之人只会暴殄天物，这幅梅魂能到叔父手中，也算是物超所值。”


    萧恪见她对他神色淡淡，亦无讨好之心，更无床帐之内那种柔媚乖巧，心下没由来地更为气结。


    他竟看不懂她的王妃究竟有何不满意？动不动就爱对他横眉冷对，他自认为对她已是很好。


    如今成婚快有一月，他已明白裴瑛只是表面看着温温柔柔，但她总在某个时点莫名其妙地就倔强反骨起来，刚成婚时他由着她耍脾气，偶尔也会借由床笫之欢哄着她消气。


    可今日，他却不想这般由着她。


    身为圣辉王妃，岂可时常如此小性？


    于是他迅速用完了饭，将碗筷搁置在案桌上，不等裴瑛吃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今晚本王和两位军师有要事相商，想必会到很晚，王妃不用等我。”


    不等裴瑛应他，萧恪说完这句话便甩袖而去。


    独留还在慢慢剥着虾壳的裴瑛怔在原地。


    屋外萧恪的脚步声已走远，裴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或许她当初便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