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颀长的身姿将窗外的皓白月色和屋内的微暗烛火隔绝开来，裴瑛眼前一片昏暗。


    可她眼前心底却涌出明亮欢喜。


    “王爷如何这大半夜回来了？”裴瑛坐起身，高兴地抬头凝望着萧恪。


    萧恪方才已回房将鳞甲换下，简单冲洗了下后换了身柔软的织锦长袍，整个人凌厉的气质在皎皎月光的笼罩下被冲淡了些许。


    他在裴瑛身前坐下，听见她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又挨近她仔细看她的脸，发现她眼角还残存着泪光。


    他如何忽然在这大半夜归来？往日里，他在军营里听到那些将士谈论自己在家里等待他们归去的妻子，心里毫无波澜，可今夜再次听到将士说那些话，心中隐隐就想到此刻在王府里孤单伶仃的倩影。


    又想到庞腾云早前跟他笑说，“王爷刚刚成婚就要让小王妃独守空闺，也不怕她难过生气？”


    当时萧恪还嗤之以鼻。


    但当他中军宴饮结束，立在帐外看到那一轮光辉圆月，他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第一次他遇见裴瑛的情景。


    那时的她泪眼迷离，两靥含愁，单薄可怜。


    便是在那一瞬间，他心底生长出今夜一定要回到王府，万不可让妻子孤独寂寞的念头来。


    于是他立马策马从西郊军营星夜驰骋赶回王府。


    他的妻子果然受不住这清冷寂寞。


    他抚摸妻子的面庞：“下午陛下传话，让我明日一早入宫面圣，我只好改了回府时间。”


    果然不是因为她。


    裴瑛失望地“哦”了一声。


    萧恪见状，又补了句：“之前我答应过你，三月之内决不让你独守空房，今日险些失信，是本王的不是。”


    裴瑛心里好受了一点，面上却说：“王爷公务重要，原也没什么打紧。”


    萧恪却揶揄她：“那瑛娘如何落泪了？”


    裴瑛没想到他竟发现自己独自垂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在想念我爹娘。”


    萧恪促狭浅笑：“只是如此么？”


    裴瑛忙羞窘地低头。


    萧恪伸手将她搂入怀里，嗅到她身上清淡的酒香味：“如何还一个人饮酒了？”


    裴瑛将脸贴在她肩窝，瓮声瓮气：“中秋赏月，喝了点青梅果酒，不是什么烈酒。”


    萧恪想到她昨日对自己欲言又止，这才明白过来她昨天真正想说的话。


    “昨天你是想邀请我今天一起赏月同饮，共度佳节？”


    裴瑛：“是，不过现在也不晚。”


    “嗯？”


    裴瑛：“还有一壶酒没喝呢，王爷要不要尝尝？”


    萧恪蹭了蹭她的面颊，“好。”


    裴瑛掀起被子下了榻，从柜子里拿出一对酒杯，回到案几前为二人斟了酒。


    二人便围桌对饮起来。


    裴瑛想起，上次他们一起饮酒，还是第二次画舫见面那次。


    萧恪想到她说从前总喝烈酒，便问她：“从前瑛娘总失眠可是因为谢渊？”


    裴瑛执杯的手一顿，想了想才说：“开始时是，后来就不是了。”


    “怎么讲？”萧恪心里泛酸。


    “开始时是伤心难过，后来想通了，就只为自己的以后担心，我不希望嫁给一个风流薄幸的夫君。”萧恪忽然抬起眸子看向萧恪。


    萧恪蹙眉，问了一直想问的话：“那瑛娘心底可还有谢渊？”


    裴瑛反问：“王爷是以为我心底还有他？”


    萧恪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裴瑛察觉到他的在意，忙放下手中杯子，握住他的手腕，眸光闪烁：“我对谢渊，早已无任何留恋，王爷以后莫要凭空吃味儿了。”


    萧恪深深瞥了她一眼，“本王哪有这样的闲心。”


    裴瑛给他斟了杯酒，将酒杯贴到他唇边，满是温柔，“是，王爷根本不在意，但瑛娘还是要跟您讲清楚，以免徒生误会。”


    萧恪饮了杯中酒，然后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将她虚虚圈在怀里。


    窗外月色温柔，他目不转睛地凝看着裴瑛，冷锐的星眸此刻也染上了一层温情。


    “只要瑛娘不再为不值得的人神伤，本王便不会误会。”


    裴瑛忙辩解：“自我嫁给王爷后，我可没有为谢渊神伤过。”


    萧恪不置可否，只是低头在她下巴处咬了一口，“王妃最好是。”


    “疼。”


    “这就疼？”萧恪又咬了一口，“今夜有你喊疼的时候。”


    裴瑛：“……”


    萧恪咬她的时候，最爱露出老虎的獠牙。


    “王爷不是明早还要进宫面圣？今晚又星夜兼程，不如早些歇息？”


    萧恪的手已经不是很安分，在她身上各处点火。


    “我与王妃还肩负重任，岂可随意懈怠？”


    裴瑛一时没反应过来，略微皱了皱眉头。


    萧恪扯开她的衣带：“我可是答应了母亲要让她早日承欢膝下的。”


    听得此话，裴瑛心中生出隐隐的不安。


    她一把按住萧恪的手：“王爷也很期盼瑛娘早日为您生孩子？”


    萧恪：“本王若未成婚便无所谓，但既成了婚，王妃为我生儿育女，也顺理成章。”


    裴瑛明眸生怯：“听说生孩子会很痛。”


    萧恪吻她的怯生生的眸子，“待王妃有孕，到时我会请宫中最好的太医来为王妃安胎，不用太害怕。”


    裴瑛只好问他：“那王爷喜欢瑛娘么？”


    萧恪一愣，片刻后才望向她：“瑛娘是本王的王妃，自是喜欢。”


    这不是裴瑛想要的答案。


    *


    这一夜，萧恪对她温柔而澎湃。


    她被他禁锢在这一方小小的美人榻间，二人仿佛置身于一叶小小的扁舟，在汹涌的大海浪潮里浮浮沉沉。


    裴瑛从没去过海边，但却在各朝列国游记和诗歌里读到过文字里的大海与海浪。


    可就在今夜，在此刻，她觉得自己眼前总浮现出波涛汹涌的海浪，令人觉得危险又沉醉。


    小小的扁舟如同微末浮萍，虽有舟楫，可却被人折取扣在手心捣弄，不让小舟有逆流而上的挣扎时机。


    海上时而风平浪静，时而又波涛汹涌，几欲要将小舟击碎，可他却又在小舟即将承受不住时涌现出平时都没有的温柔悲悯来。


    大海上有柔风吹过，一寸寸轻抚着小舟的桅杆和船身，让小舟暂时舒服地在海上漂泊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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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就这样在温柔里海浪里沉浮了多久，小舟似乎看到了前方的灯塔和烽火。


    可便在此时，海上忽然下起了暴风骤雨，这一次大雨席卷着海浪，彻底将小舟击沉到无尽海底。


    小舟以为自己就此粉身碎骨，可却不想，海底竟然那般如梦似幻。


    海底有珊瑚宝石，斑斓绚丽，小舟想伸手去触摸，却又被翻滚的浪涌卷起，去到另一处五光十色的境地，简直令它快乐得快要死去，只觉美妙无尽。


    小舟拼命想要大海带她去更快乐更远的地方，因为这种感觉实在令它痴迷。


    它已不怕自身的破碎不堪，只想让大海上的风浪更汹涌激烈一些，能够将它送至这大海的每一个角落，与他共生共看。


    但大海似乎总有自己的脾气，有时见不得它这叶小舟这般脆弱不堪，将她高高举起，却又不舍汹涌撕毁，他总是不让水波真正入它舟中那一领地。


    但伴随着大海的垂怜，是更汹涌的快要涌至峰顶的浪潮。


    小舟承受不住这种澎湃撞击，忍不住反戈相击，忽而有腥咸的味道袭来，小舟似乎看到海浪汹涌里有道道红痕斑驳，他听见大海在笑，只能心生闷气，也不知它如何就这般乐在其中，只能没有脾气地任它再次将之卷起淹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浪终于渐渐变得快要有规律起来，只是在小舟终于要见到那半壁海日之前，潮起潮落，小舟再一次被击得魂飞魄散。


    ……


    裴瑛抓着萧恪的肩膀，拼命在他肩头撕咬了一口，可伴随着最后一点力气，萧恪终于停歇了下来。


    等回过神，见妻子仍在低低啜泣，他将她搂抱进怀中安抚温存。


    裴瑛双手抵着她的胸膛，似乎在生闷气。


    他将她额前汗湿的碎发拨开，声音温柔低沉：“王妃不知道，你每次香兰泣露时有多动听。”


    裴瑛捶打他的胸膛，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王爷混蛋。”


    萧恪低笑：“那王妃可还满意本王这个混蛋？”


    她能说不满意么？她感觉自己都快散架，可内心却又是那般快活恣意。


    但她仍抱怨他：“王爷就不能怜惜瑛娘几分？”


    萧恪掌心摩挲她那处好看的蝴蝶骨，心道他的王妃定不知她沉浸在渴欲时有多妩媚诱人，他若不使出浑身解数，又怎能见到她每一刻的曼妙风光？


    “下次一定。”


    她一听就知道他在敷衍自己。


    裴瑛又恨恨咬他一口，惹得萧恪又一阵颤栗，她方才也这样撕咬他，直叫他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


    萧恪低头吻她的眉心，“小猫儿发恼起来倒也可爱。”


    裴瑛在他怀里哼唧唧：“王爷像只凶猛的老虎，对瑛娘凶残得很。”


    萧恪高兴起来，“瑛娘喜欢就好。”


    裴瑛轻嗔薄怒：“谁喜欢了？我只喜欢温柔的小老虎。”


    萧恪将手心放到她平坦柔软的小腹：“那我俩好好努力，争取多生几只小虎崽子给王妃耍玩。”


    裴瑛无语凝噎，这是一回事么？


    “孩子又不是用来耍玩的。”


    萧恪只清浅地笑了笑，心里却也当真期待起他和裴瑛的孩子来。


    裴瑛心里却在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