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作品:《折腰

    这日瑜狸收拾好自己住的寝殿,因为商驻衡派人去接自己阿母了,既然不能出宫,她便主动接受了。瑜狸找宫人要了好几套新衣裳,届时都留给阿母穿,虽然她看着这座寝殿的油漆丹膛、天花板上的藻井图案以及金碧辉煌的琉璃瓦筒太过奢华,但她也没什么好矫情地去拒绝,毕竟自己是真真切切地照顾了商驻衡小半年的,不过从早等到夜暮,挟阳宫依旧静悄悄的。


    瑜狸站在殿外张望着,宫人欲言又止,只道:“大人别在外面站了,夜里风大,仔细还是伤了身体。”


    瑜狸心情太过迫切,以至于连宫女的异样都没有发觉:“不碍事,对了,膳食准备好了吗?切忌不要过于油荤,清淡些便可,暖褥子去抱一床来,我担心阿母夜里睡不暖。”


    宫人不忍心,却顺她目光看过去,商驻衡的圣驾已经到了这挟阳宫,官人缓缓地举着琉璃灯,依次排开走在商驻衡的两侧。商驻衡一身玄衣,披上件白色的孤氅,眉目间是散不开的郁气,后面有两个小内监抬着具尸体,瑜狸脚步不稳,绊下了台阶,商驻衡来扶她,瑜狸忍着心中那油然而生的恐惧,哑着嗓子,努力扯出笑意:“你……你抬具尸体来我这儿做什么?”


    商驻衡沉默不语,好像镰刀斫在岩石上一样,他明白的阐理和锐利的词锋丝毫不能把瑜狸身上的顽固性切削一点下来。瑜狸看起来他是毫无反应的,从他的深沉不露的表情中根本无法揣测他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蓝雷暗闪,云层越压越低,那雨看起来根本没有停下来的预兆,所有宫人都垂下了头,甚至有的在抖颤,


    瑜狸死盯着商驻衡,要他给出一个答案,但他始终不说,瑜狸便拨开他的手,往前跑出去,掀开了那白布,自己的母亲躺在那儿,心口被人刺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血如泉涌,被雨水冲涮,竟引得一片血腥,许多人看着都白了脸,胃中有些不适。


    有人喊了一声:“瑜大人晕倒了!”


    商驻衡起身将瑜狸抱了进殿,他目光凉薄:“把尸体处理了。”他仍旧没有挪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宫人甚至讶异于他竟会有这样看起来极恐怖也极悲伤的时刻。


    ……


    瑜狸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送老地回忆起一切,不愿意承认这几日放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门外站着一人,正是林甫仪,或许因为痛失爱女,他已经比之前看起来苍老了十岁,瑜狸突然怒极,上来就要提刀杀死林甫仪:“是不是你!阿母的死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你为何就这么不能放过我们,我们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配做一个人么?我为何会摊上你这样的父亲!”


    林甫仪在十年前将她们赶出京城,直到现在却依旧不肯放过她们,难道她和母亲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吗?面对她的质问,他却的脸,嗓子干涩:“你不知她犯了何错!你本是我林府长女,她却将你和婉儿调包,昨日她来找我赎罪,我才知真相,本也不欲追究她的责任,她自己想不开,一头撞死在林府门前!她不让你回京,更是因为她害怕事情败露,而亲女已死,她也活不下去!”


    有一股冰冷陡然从脚底漫上来,切割开她的寸肌肤,变成了血淋淋的伤口,她不能相信疼爱自己多年的母亲竟只是陌生人,利用她,偷走了属于她的人生:“你在胡说什么!”


    林甫仪正要再开口,商驻衡却止住了他,语气很沉:“丞相!你先下去。”


    林甫仪悻悻颔首,犹豫着退出门去。“等一下!你先说清楚!你是不是在骗我!你说!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太狠心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瑜狸正要冲出去拉扯林甫仪,商驻衡却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禁锢在怀中,瑜狸扇了他一巴掌,质问他:“你为什么要阻我?你是不是和所有人一起骗我?”


    商驻衡怔了一下:“放肆!”


    大殿内所有宫人跪倒在地,连气也不敢出,可能不知道下一刻谁就要人头落地了。


    敌人冷森森的刀锋,不断地在瑜狸耳根发出清脆的响声,带着血污的闪光在瑜狸眼前闪耀。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冷箭仿佛长着眼睛、嘴巴和翅膀,急速地劈开长空,愉快地呼啸着、飞奔着,然后一下子就钻进瑜狸心里的罅缝。他们毫不在意地拔出箭矢,轻蔑地看一看刻在箭筈上敌将的姓名,随手就把它掷在地上,好像掷去一根烂稻草一样,他们的心也没多跳一下。


    瑜狸盯住他深沉的眼睛,颤着声音:“到底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商驻衡抚着她的脸,微凉的手指轻轻揩去她的泪痕,“别担心,以后还有朕,朕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他们欺你辱你,朕会杀了他们。”


    她到底是谁,到底会有谁在乎过她,这个意外突如其来,她承认自己是懦弱的。


    商驻衡的眼角染上欲色,完全是副昳貌之色,倾绝众生的那种,他对她的渴望埋在内心深处,而这个潜意识在不知不觉间又积极起了作用。


    瑜狸将唇贴附上去,商驻衡抬起手,揽过她的后颈,吻得喉结轻滚,他温软的薄唇紧紧贴着她,如逢甘露,舌尖缓慢舔舐过她的唇齿,他们厮磨纠缠,他们难舍难分。瑜狸觉得自己是他豢养的黄莺儿,而她只有一立方尺的空气可供呼吸实在闷得透不过气来,巴不得要飞出樊笼,她到底是谁,她能飞到哪儿去?


    商驻衡闭着双目,纤羽般的睫毛像鸦羽似地的垂落到下眼睑,时不时轻颤,眼尾尽是欲色,是眷恋的红尘,是观音额间的一点朱砂,他时时睁开眼,她就动手捂住了,让他总觉得缥缈,让他总觉得不切实际。腰上一紧,她伸手扯开了他的玉带,冰凉地的指腹摩挲着,继续交缠,继续地深入,正是所谓唇齿相依,舌尖可缠。


    初晨醒来,他将她抱在怀里,值夜的内监盯着皇帝手边的那盏灯,灯火跟着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窗边倚着的杏花像用一幅冰绡雪穀,轻轻叠成数重,裁剪而成,却淡淡地化开一层红晕,可是这若有若无的一层又不像从外面敷上去的胭脂,只能是从里面化开来的薄晕才能化得这样习称,这样恰到好处,而瑜狸侧躺在里面,缬眼生春,薄晕含花,受到室内盎然的暖意所烘焙,眼若春水,荧煌烛光所映衬,勾得他心念一动。


    到了四更天时,内监罗廷借着进来添发的功夫喊陛下起床上朝,很久以后,瑜狸才感到背部的压迫感消失了,接着响起一阵阵窸窸的穿衣服的声音,瑜狸从她的角度看去,好几个身影在帷帐外面,正当她再次闭上眼时,额处传来温暖湿润的触感,她只觉得烫,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还是想睁开眼,结果他又亲了下她的眼角,正如昨夜数次她受不住时一样,温柔又不容抗拒。


    “晚些朕陪你用膳。”他笑着道。


    瑜狸点了头,看着商驻衡出宫,却在他转身那刻,她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从枕下拿出他腰间的令牌,她收拾干净匆匆往宫门去,顿时心跳如擂鼓。这时城头上清楚地传来凄清而单调的梆子声,它由远而近,接着又由近而远地逐渐消失在寂寞寒冷的长空中,最后只留下一缕缕绵绵不断的回声在黑夜中颤抖。周围点了多得数不清的灯,这使紫禁城表现出比白天看来更多的娇艳和妖娆。几百朵含苞待放的、正在盛放的以及稍稍有点开得过时的花儿形成一座泛着光彩和香味的小小的山丘。


    她换上的是宫女衣服,没人觉得她像个不该走的人,她不会甘愿成为林甫仪的女儿,也不想当什么宫妃,把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牵挂在一个男人身上,她做不到。他以为她把身子给他就是甘心留下,可她却从不这么决定过,这是一种报复,让他明白自己有多么自以为是,至于谢朝恩,说实在的,凭商驻衡的现在处境,他一时还动不了根深蒂固的谢家,而谢朝恩估计也不会在谢家待太久。宫门的守侍看了她的宫令,成功放行,瑜狸忽而生出喜悦,飞快地走出南熏门。


    已过未初一刻,毕道上重新出一大队的禁卫军,正在巡护皇城,宫门外是在候着准备上朝的大臣,他们头戴乌纱,身穿青色斓衫,他们面前都有一块朱藤衔牌,表明他们的官衔、身份,同时穿着的绯色和青色朝服也表明了他们不太高的品级,末尾站着的正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崔汶,他被商驻衡罚杖了二十板子。


    青灰色的天空下,他个子不高,年纪很轻,如果不是仆仆风尘之色在他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他完全可以称得上弱质风流,然而他穿着绿色的袍服表示他的品级很低,远远够不上挤进这个穿紫色袍服的侍从大臣的行列。谢朝恩站在为首的行列,他正是一袭紫色袍服,他的表情是自然而大胆的,没有因为自己年纪轻而跻身在这个高级行列中感到自傲,他前程光明,即将成为长公主驸马,同时又是朝中的一品大员,有谢家和公主,商驻衡能为难他到哪儿去?


    瑜狸暂落下心,离那朝臣的队伍越来越远,她要赶在商驻衡发现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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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出京城,虽然她也不知往哪儿去,但是哪里不是自由广袤的天地,她还年轻,她哪里都可以去。瑜狸看了眼手中的玉佩,随手丢在了路边,皇室的东西,她带在身上只会给自己招致麻烦。


    她先去了绣坊找到沈沉月,结算了上个月的工钱,沈沉月颇为好奇:“你不在这儿做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瑜狸提醒她道:“沉月,届时有人问起我,你便装不认识,以及与我关系极其不好的样子,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若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只是此去经年,我们也不能何时再见了,你要保重”。


    “不是?到底怎么了?”沈沉月担忧道,“前几日绣坊的姐妹们都还说你过的不错,我正想问旧你自从那日你进宫以后怎么就不回绣坊了?可是有人欺你?你有事要同我说,何必自己硬扛,你是不是招惹上什么人了,我可以帮你周旋…”


    瑜狸却道:“也不全是,我本就是要走的,你不用担心。”沈沉月目送她离开绣坊,叹息着回屋。


    ……


    渭河早已冰冻,舟楫不通,他们只好走陆路。但是东去的官道也被漫天大雪封锁起来了。大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银子般地闪着亮光。所有光秃秃的树枝,都好像盛开的梨花,这千树万树梨花不仅点缀了树枝,也在漫天飞舞。


    那似乎很遥远,又似乎近在眼前,一招手就会落入他们车马之间的山谷丘陵,飞扬着浮动的黄土尘埃,连白雪松松覆盖着的干枯的涧沟,很容易让人跌得头破血流。因此在这日子里,除了绝对必要以外,很少有人出门。


    雪几乎独自垄断了这条官道,稀少的辙痕,又被新的白雪遮没,只有经过好半天,才偶尔听到一连串清脆的铃铛声和吆喝声,逆着她的方向慢慢过来。人口大减,商旅止步,涑水河谷中星罗棋布的山庄,也成了蛛网尘封狐兔出没的座座废墟。每当明月高悬,河谷里的虎啸猿啼随着习习谷风远远传开,即便是猎户世家,也不敢在夜间踏入这道河谷。


    瑜狸挤在颠颠簸簸的大车里,一任那几匹喘着气、口中不断冒出热气的牲口拖着马车艰难地前进。进程显然是缓慢的。有时车辆一歪,半个轮子就陷进坑洼,这时赶车的和坐车的都得下来,费了很大的劲,托起车轮,端正车身,才能继续前进。有时大车转过一个山坡,正好迎着风口,朔风怒涛般地狂吼着,把浮在表层的干雪重新吹入天空,和天空中的飞雪混在一起,模糊了赶车者的眼睛。


    入得关沟,打着呼哨儿的风愈加肆虐,仿佛粗重的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受到刺激的沙州马昂起头来咴儿咴儿地长啸几声,踢踢踏踏跑得更欢。嘚嘚的马蹄踏在封冻的碎石路上,发出敲金戛玉的声音。大车却不得不顾着风势暂时转过来避避风头。只有碰到风势较弱,又走在还没有被破坏、比较好走的官道正中,肯定不会岔出去时,赶车人才活跃起来,大声吆喝着,把马鞭在天空中甩得噼啪作响。这不但为了赶车,也为了活动活动身体取暖。大车周围用粗毡围起来,拇指大小的雪花飞舞进来,刀子般地割痛着瑜狸的脸、脖子和手。瑜狸呼吸一口清冷的新鲜空气,她的眼前延展着的无穷无尽的银色道路。


    车夫无聊得与她搭话,瑜狸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你们这些小娘子就是容易闹脾气,前些阵儿还有京中贵人来亲自捉私奔的女儿回去,结果那男的当场抛下那小娘子逃了,小娘子回去以后被毒打一番,听说没几天便去了,所以呀,土之耽存,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前边都是苦寒之地,哪有京城那样四季如春,小娘子还是听老夫一句劝,乖乖回去罢,这世道,有情不能饮水饱。”


    瑜理:?


    ……


    此时紧宸殿的气氛沉郁,商驻衡恨不得将紫禁城翻个遍,正当众人都觉得自己要人头落地的时候,才有宫人来禀报说看见瑜姑娘拿着令牌出宫去了,商驻衡默然坐在座隅,他再也无法压住阵脚,摸到自己空荡荡的腰间,他突然笑了,又似在哭泣,众人吓得胆战心惊,这时头顶上一道冰冷沉哑的声音传来,在寂静中显得如此清晰,却又暗藏着不可压抑的痛苦:“把人找到,杀了,朕不想再看见她。”


    贺泱发现他终究不能放过背叛自己的人,无论这人是否对于他是重要的,可若真杀了,他怕是以后会更偏执罢,那时候又该怎么办?最终,贺泱也只是下令先将人找到,交由陛下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