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作品:《折腰》 青州边境,氤氲的浓雾几乎凝成实体,冷冷地扑在灶边,将火扑息。摊主暗骂了一句,重新架起炉子炒板栗,阿木槐伸手接过自己那份,“谢谢。”瑜狸摸出八枚铜钱递过去,往自己租的旧舍走去。
街上的人走得很急,多为生计困乏之人,不像京城里的人闲庭漫步,附庸风雅,这里实在,民风淳朴,甚至比朔州更舒服。小摊贩见她的模样,一眼便知是外地人,将那条发黑的汗巾子搭在肩上:“姑娘,你可是刚来青州城没多久吧,我们这儿地方穷,比不得你那边了,不过好在人老实,地方官又是个公正的,若你上别处去还找不到我们这儿这么闲适的地,虽然离京城远了些,可这里要什么也都能寻到,瞧姑娘年纪尚轻,还没有嫁娶吧,我家中有两个儿子,都在青州营当兵,那两个浑小子打从娘肚子里爬出来,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但好在身强体壮,经常在军中立功呢,人长得也赋阔气,姑娘我见你也是个实诚孩子,不若考虑考虑。”
瑜狸笑着拒绝,奈何摊主盛情难却,忙换了话题:“哎,为什么城中这么多士兵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城中悄没声儿的,家家门窗紧闭,街上除了被踩得满是泥泞的积雪,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聚集在鼓楼下的怨军兵士鼓噪着挤在一条两里路长的街道上,闹哄哄密匝匝如同赶庙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的愣怔,有的观望。
摊主马上转移了注意力,颇为怨愤:“哦,听说京里逃了个死刑犯,上面正下令搜查呢,也不知那死刑犯怎么得罪了上面,竟这样大肆在各州间查一个人,也真是稀奇,姑娘平日里小心些出门,若是真遇上这死刑犯,指不定有什么祸端呢。”
他再抬眼,瑜狸已经不见了。
瑜狸飞快地收拾起包袱,打算驾车前往更远一点的地方,而她前脚刚离开,贺泱后脚便寻了来,桌上还有包尚且热乎的炒栗子。
“人呢?”他不耐烦道。那炒栗子的摊主在黑暗中露出一张惶恐惊慌的脸:“怕是收到消息跑了,不过栗子都尚且是热的,应该跑不了太远。”
“快追!”
贺泱策马前行,冲在前面领路。到了那面栗树坡,勒住马头,禀道:“皇上,瑜姑娘就是从这儿出发的。”
商驻衡翻身下马,朝栗树坡走过去。在关沟西面,几乎都是悬崖峭壁,唯有这面坡稍缓。商驻衡朝坡上走了几步,俯下身子观察,但见坚硬的积雪已经被杂乱的靴印踩烂,稍稍带土的地方都变成了泥浆。商驻衡仔细辨认了脚印,然后在一块侧立的石块底下找到一只完整的靴印。这只靴印五六寸长,踩在雪地里陷得很深,脚掌与后跟上,都有近乎马蹄铁一样的印迹。
瑜狸做好心理预设,不多时,正当她转身,一只长箭划破长空射中了她的左肩!肩上一阵炸裂般的疼痛,切肤入骨,这种事她忍住剧痛,自己把箭拔了出来,甚至没有哼一声,这件事的全部过程只经过极短促的一个顷刻,她将箭掷在地上,看向持弓的商驻衡,看他目眦欲裂。她骂了他一句:“恩将仇报的东西。”
“那你呢?耍朕很好玩?朕有哪里对不住你。”他再次抬手搭箭,正在瞄向她的心口。瑜狸平静极了:“是你派人杀了林婉儿,好让林甫仪承认我,你再派人将林婉儿的死告诉我闭门不出的阿母。”
商驻衡笑了笑:“那又如何?朕明明是为了你好,能光明正大地活着,为什么还要选择待在阴暗里,朕瞧你是傻了吧?”
“那也轮不到你来决定!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瑜理向后退了两步,这时商驻衡的箭不动声色地移向瑜狸的左膝,他虽在耐心地劝,声音却已经有些微微地发抖:“跟朕回去,朕既往不咎”。
瑜狸怯着继续往后退,她回头看了一眼,毅然绝然地往下跳了下去!而在这瞬间商驻衡的那支箭射偏了,没能阻止她的动作,他伸出手来拉她,甚至要一同跳下去,却被在一旁的贺泱和夜穆拉住了:“陛下!”
“给朕将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夜幕像一块大黑布似的把他们的行动都覆盖遮蔽起来,只有人和马搅动水波时,才发出一点声音,表明这里有情况。瑜狸艰难从溪上爬起来,全身湿漉漉的,腿肚子上都沾满泥浆。前面的庄上悬挂着几盏灯,微弱的光芒,在大片的黑暗中,显得非常突出。
有人挑着一筐洒了水的青菜和一大筐豆腐气喘吁吁往镇上赶,瑜狸想向他求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可他似乎还是看见了她,瑜狸却体力不支,一时昏了过去。再醒来时自己已经处在一间挂着棉帐的庑房里,瑜狸被安置在一角,进来的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孩,给她喂了水,面上是同情与不忍。瑜狸干涩的喉咙终于舒服了些,眼睛也迷混着睁开:“这是哪儿?你是谁?”
女孩借着月光从自己的行囊中掏出一大块肉干,然后蹑手蹑脚溜进了月色里。月光如水一般泻在满是驴屎马粪的院子里,整个地面如同被染了一层霜,柔和,漂亮。四野里很静,偶尔有蟋蟀的叫声从院子角落里传来,涩涩地,好像被秋风吹伤了嗓子。
离家数日,瑜狸发现自己已经非常非常想家了。临行前那点流浪的喜悦荡然无存,此刻藏在内心深处的,只有对家的深深思念,一点灯光吸引了她的注意有人掀帐进来,这是个中年妇人,她穿了件灰色的麻衣,肩上却嵌了一片银色绸缎,只是因为风吹日晒,那绸缎早已失去原有光泽,变得白中泛黄,仿佛上面浮了一层土。她的脸黑黑的,瘪瘪的,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馊臭味道,闻到鼻孔里几欲让人作呕。
随她进来的那位男人瞥了瑜狸一眼,径自向那妇人道:“王婆子,您仔细验验货,你说她这样好的牙口样貌,价钱上是不是应该……”
“我先看看。”她瞥了他一眼。
男人出了帐子,先从骡背上卸下酒肉,絮叨着向院子里去了,然后牵着青花骡子去后院马厩,把缰绳拴好,又给所有的牲口添了井水。
王婆子面无表情地拨开瑜狸脸上的发丝,用烛火衬着将她里里外外认真地看了个遍,随后满意道:“的确是好姿色,让宋平那家伙捡着了便宜,我瞧你给姓徐的那户做媳妇倒是很不错,他们家的儿子病到快咽气,正需要合适的人冲喜,他们徐家可不是普通人家,你嫁过去了是要享福的。”
王婆子拨弄着炭火,有一句没一句的答应。瑜狸心里都沉甸甸的。有人为了生存,不惜付出一切作为代价,这里有暴风雪、战乱、仇杀。中原的村庄上头则压着皇帝、贪官、恶吏。阳光下,每一个生物的成长都要历尽风霜。可每一个生物,每一个家,依然会顽强地生存下去,即使是在残害别人的人生。
瑜狸瞪着她:“你们这是在犯法!我有丈夫!他在衙门里当官,劝你们不要动我!!!”王婆子却不屑一顾冷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做这行,我手里卖掉的人不计其数,还真不怕你这一个。”
王婆子招呼上来两个人,狠戾道:“带走!”
瑜狸的手脚被捆缚着,两个人合力将她扛上了马车。
过了青州,官道就彻底消失了。脚下的道路变成了一条商贩们用脚踩出的小径,羊肠子般粗细,连两骑并行都容不下。周围的山也越发陡峭,巨岩垒垒,几乎就挤在路边上。而路的另一侧则经常变成不可见底的幽谷,白茫茫的雪把人们的视线遮挡住,让你无法探究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只能听见淙淙的水声和山风吹过枯枝时发出的呜咽,也有可能是马车上其他姑娘的抽泣。
山,一座挨着一座,没完没了。人和牲畜都慢慢开始麻木,分不清自己是在上坡还是下坡。说是下坡吧,连骡子这种强壮的大牲口都得伸直了脖颈,一小步一小步向前捱。说是上坡吧,周围的高耸的山峦却告诉你,你的位置在一点点向下降。
马车里除了瑜狸还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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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其他的女子,都害怕地瑟缩在角落,马车里留了个不太烧得暖的炭炉,瑜狸无奈地仰着头。良久,瑜狸才从眩晕状态中解脱出来,肚子里的饥饿感终于将她拉回了现实,一路上风餐露宿,瑜狸半跪在马车上,用手指掀开一点窗纸,刚好看见朔州府的界碑。
她又回到了朔州?
朔州天寒地冻,每日都会有人来换马车上的炭火,瑜狸咬咬牙将手靠近炭盆,疼痛烧灼使她不自觉地将肩收缩起来,弯成夸张的弧度。烧烧停停,最后燎断了手腕上的绳索。终于燎断之时,她本白皙无暇的手腕一片皮肤当场就被烫出了大大小小的燎泡,痛的冷汗不断,人眼前发黑,几乎就要晕厥过去,等缓过了神,解开脚上绳索,她趁了众人夜中熟睡空档逃了出来。所幸黑夜掩护,瑜狸最后找到上风口一个偏僻的山谷,把自己暂时藏了起来。天稍微亮起时,她才敢离开山谷。
她一路朝城外正北的官道上冲去。从昨夜开始一直没有停止过的暴雨像一道纱屏似的障住他的视线。但是透过纱屏,她看见官道上迷迷蒙蒙地挤满着人、马和各种车辆。官道原来是两朝使节往来的修途,从白沟河到城门口三四十里路都修筑得十分齐整。这几年使节不通,逐渐损坏,它承受不住这一夜暴风雨的冲击,已经失去原来正规化的形式,和两边的沟洫、野径、田畴都连接起来,连成一大片。人们在号叫着、叱骂着,马在低低地嘶鸣着,不安地挥动着它健壮的四肢,挤在人马之间的斜斜歪歪的车辆也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随时就要被摧毁了似的,让人心里发慌。瑜狸早就看到城楼,可是一直没有走到它的脚跟。
正面的官道上实在挤不下人了,有人策马或徒步穿到野径上和还铺着一些枯焦的庄稼的田地上乱跑。官道和附近地区早已失去原来的界线,从中间分散到两边来。
瑜狸捂住受伤的手往前走,不知给谁推搡了一下,倒在泥地里,她被人拖拽起来,看见了远远而来的军队,他们身上的冷甲经雨水冲刷看起来极为笨重。瑜狸在模糊的雨幕中看见了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眉眼间都是阴郁之气,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黑沉沉的朔州官兵,瑜狸心跳漏了一拍,反应过来后疯狂地往后退,想要将自己掩在人群中,不能回去,他一定会折磨她的。
对上她视线的那刻,商驻衡没办法不承认自己的心情不是欣喜的,但看见她惊慌着往后退时,他这几个日来的积懑突然就爆发了,他完全失去平时特有的自制力和冷静思考的能力,只想冲上去将她撕碎,她毅然地背叛他跳下悬崖,仿佛是一把刀子在他心里镂刻下一条的创痕,一想起它,他就情不自禁地去抚摸那疼痛的地方。他在她眼里就什么都不是,冒死也要逃离的人么?
瑜狸被人群阻着,甚至还牵扯了左肩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沾了脏污的泥水,又痛又痒,可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的处境,她只能拼命往前逃。
“弓箭”。
商驻衡没有了继续陪她耗的耐心。贺泱叹口气将御了从腰上解下来,递给商驻衡,商驻衡盯住那个不断移动的娇小身影,毫不留情地将箭射出!
瑜狸指不及防受了一箭,背后一阵炸裂般的疼痛,狠狠地摔在地上,她这回是真的没有力气再跑了,内里的气儿滞在胸口,实在绝望极了。周围的民众很快散开,瑜狸的视线中是一双玄色蟒靴,她听见他极其平淡地说:“既不肯领受朕的好意,那就领受领受朕的怒意。”
瑜狸甚毫没有力气再与他叫嚣,或许他们就不该相遇,她只是讨厌虚伪的皇宫,他为什么一定要将她拘在那里?
瑜狸被他抱在怀里往马车上走,见他额前垂发,胡茬未清干净,行为举止颇为落拓,她的伤口发了炎,疼得她直掉泪,因为害怕他将自己扔下去,所以两只手紧紧地捆着他的脖子,在受昏沉沉中,她听见他语气不善:“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掖庭中最下等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