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衣终于走出茅草屋。


    茅草屋是阿婆和三娘的栖居处，若是引元珩来此，等同于把老底全透露出去，阿婆自是不同意。


    计划由阿婆设计，妙衣负责欺骗环节，即把元珩引来。


    商讨之时，万事皆定下，只不过最终环节，阿婆还是放心不下：“如何完成交易？”


    “我亦有此疑问。”


    她和阿婆只能算是各取所需，彼此之间并无信任可言。妙衣挖心必死，她不可能会在没有杀死元珩前九就把心交出去，她承受不住二人反悔的代价。与此同时，杀元珩是一件艰难的事，即使设计了骗局，但能不能达到、能不能成功，这都是问题所在。


    阿婆作为杀元珩的主力，同样面临生命危险。毕竟这场战斗，无非四个结果：阿婆死，元珩死，二人皆死，二人全活。


    “阿婆，你真的会那么傻，明知事态不对，还硬杀元珩吗？”


    阵法是阿婆设计的，她又是如此惜命，绝对不可能把自己坑死。阵法之中，必定留有一线生机。


    “阿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相处的这段时间，即使不算知己知彼，至少了解有大半吧。我们的这笔交易，能不能成，全看诚心。我付出的是我的命，你付出的是你的命，你不信任我，我不信任你，若真互相被刺，最后能保住命的，同样说不准。”妙衣微笑，“我们已经押上这么多，为什么还要玩心眼呢？”


    “谁知道呢。”阿婆枯朽的目光沉沉盯着她，“今日今时你谈诚心，明日此时，那就未必了。”


    “你想怎么样？”


    阿婆掏出一个小木盒，丢到妙衣的桌子上：“这是一只能食人心的蛊虫，如今正在休眠期。进入你的身体之后，她会融入你的血液之中。若你背弃交易，我会催动它，叫你尝受嗜心之痛。同样，你会陷入昏迷之中，而它会一点一点蚕食你的心脏，让你在睡梦之中，慢慢死去。”


    “我若不答应呢？”


    妙衣拿起木盒，只揪起盒盖看了一眼就放下，手按住盒子，摩梭着，越捏越紧。


    “小姑娘，这段时间我想得很清楚。你能拿捏住我的，无非是我等不起而你无限长的时间。你找我杀元珩，同样是因为元珩难杀。凭你的天赋资质，杀他很难，你在进步，元珩也在进步，他进步比你更快。你甘愿舍命，而我呢，其实我也不一定非要活着。”


    “阿姊，你乱说什么话呢。”三娘忙反驳，她握住阿婆的手，“你说过，你不会放弃希望的，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的。”


    阿婆轻轻拍着三娘的手背，看到三娘眼中的不舍和闪现的泪花，她同样心痛。阿婆拭泪，枯朽的指腹滑过的是白嫩的豆腐，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三娘，这二十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找救命之法，二妹也因我而死。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只能拼死一搏。不瞒你说，与元珩之战，是死是活我难以预料，我只能去拼那一线生机。”


    三娘摇摇头，早已泪流满面。


    妙衣冷眼相看，不为所动。


    阿婆冷下心，把三娘赶出屋：“这蛊虫，要么你自己放进去，要么我给你放进去。”


    看来阿婆的确已下决心。若是她突然反悔，决定不去拼死一搏，静静等死，就代表她们已不需要顾忌她的死活，妙衣的结局只怕好不到哪里去。


    看来若真成了亡命之徒，顾忌全无之后，做事尽可潇洒了呢。


    妙衣打开木盒，把食指放进去。指尖一阵刺痛，血肉处传来痒痒的感觉，是那只蛊虫在蠕动，顺着她的臂膀往心脏处爬去。


    妙衣摊手，展示给阿婆看，“如何？”


    “很好。”


    计划落定，阿婆把杀阵布置完成之后，开始催动玉符，再以气息为指引，指定联系元珩。


    “清蘅君，久仰大名。”


    “关妙衣呢？”


    “这么关心你的徒弟啊？”


    阿婆瞧了眼妙衣，同样，在元珩出声的时候，妙衣也看向阿婆，与阿婆那轻飘飘的一眼对视而上，似乎是在嘲讽她。


    “说话。”


    妙衣故作不情不愿，闭嘴不发声。下一刻，妙衣大叫，断断续续地呜咽，却还是不说话，但她的声音还是被玉符对面的元珩听见了。


    “你的徒弟生了一颗玲珑心，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你想说什么？”


    “我的要求很低，我只要她半颗心。剩下那半颗心只要修复得当，凭借清蘅君的能力与衡阳宗的资源，还是能保关妙衣一命的。关妙衣不愿意挖心，所以我需要清蘅君替我养心。是半颗心，还是一条命，清蘅君自己想一想吧。”


    玉符对面无声。


    阿婆继续说：“所以，如果你想救她，今月十五月圆之夜单独奔赴玉山。玉山方圆百里我皆设下了阵法，它能觉察出清蘅君的气息，你若带了别人，就等着给关妙衣收尸吧。”


    “师傅，不要！”


    妙衣才喊完这句话，阿婆就掐断了玉符的灵力。


    “演的不错。”


    妙衣明明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嘲讽，阿婆的确这样表达她的看法：“你师傅果然疼爱你啊，可谁能想得到，他如此疼爱的徒弟，竟然会不惜一切要你的命。”


    “承让承让。”


    目送阿婆走后，妙衣冷哼，还真是个老狐狸。玉山是癫疯道人曾经的居所，癫疯道人择山而居，还打算占山为王，驱赶附近居住的村民，不走者，全杀光。


    村民寻求附近的小宗门的保护，谁成想，小宗门的掌门与诸位长老不敌巅峰道人，反为道人所杀。宗门避祸，搬迁走人，村民为了求生，一夜之间全部搬走。


    巅峰道人在玉山设下杀阵，防止外人入侵。她们霸占玉山百年，在巅峰道人死后，人们又嫌避讳，不愿搬回来。百年间无人住，这玉山彻底成了荒芜之地。


    阿婆当初闯山花了一月多的时间，自个还因此受伤。幸运的是，她把玉山的阵法融会贯通，形成了自己的阵法脉络。纵然元珩习得神通，要闯玉山的杀阵，怕也艰难。


    不仅如此，她还特意选择月圆之夜诅咒发作之时，叫她疼得走不动道，还给她下蛊，只为控制她。


    月圆之夜将临。


    月黑风高，万鸟惊飞，寂静的玉山上，唯独鸟雀的鸣叫。


    阿婆出去会人，三娘躲在阵法之中，一遍留意玉山动静，一边看押妙衣。


    不死咒印发作，妙衣躺在地上，疼得浑身冒冷汗，翻来覆去地打滚喊痛。


    三娘被她叫得心烦，尤其是阵法之外，她的阿姊如今正面临生死大关，脾气也上来了。


    “叫什么叫啊，有那么痛吗？”三娘不耐烦大骂，“上一次没见你这么痛。”


    “我……我不知道……”妙衣浑身颤抖，她顶着淋漓冒汗的脑袋，以及一张咬破出血的嘴唇，无助地看着三娘。


    “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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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了！”


    三娘大喊，直接变出锁链，彻底把妙衣锁住，还变出一团布堵住她的嘴，叫她翻滚不能，喊叫不能。


    “……”


    “好好呆着去！”


    “呜呜呜！”


    妙衣朝她疯狂摇头，眼中溢出泪水。


    三娘变没布团，妙衣连连纳气，抖着声说：“你把我敲晕吧，这样我还好受些。我知道你在担心你阿姊，把我敲晕，你不用顾忌我了，你还能去看看你阿姊。说不定，此刻她正缺你助她一臂之力呢。”


    三娘一听，犹豫之中，只频频往山顶看去。山顶中阵法频频波动，灵力如海浪，直接向山顶下扫荡。连在山顶下、在保护结界内的二人皆有所觉察。


    三娘走动得愈发频繁。


    妙衣躺在地上，尽管嘴巴被布团捂住，细细的呜咽声还是不时传开。在这寂静的阵法内，它就像是一种毒药，虽量微，亦能把人体搅得天翻地覆。


    三娘承不住，在第三次灵力扫荡之后，干脆地把妙衣敲晕，随后加固结界，独自跑了出去。


    妙衣睁眸，眼神平静。诅咒发作的确很痛，但依她现在的境界地位，诅咒所引起的只能算是密密麻麻的阵痛，还不至于翻滚大叫，那只是她演给三娘看的。


    三娘还是太过于担心她阿姊，随着阿婆和元珩的战斗迟迟不结束，这样的她是绝对坐不住的。


    蛊虫又如何？


    蛊虫发作之时，不过是再添一份疼而已，况且蛊虫还能解，至少比不死咒印容易解。即使真因蛊虫而死，她还能再活，但她的性命绝不能掌握在别人手中。


    否则，若玲珑心随她的再生而再生之事成真，等待她的，只会是生生世世的囚禁。


    “怀玉。”


    妙衣轻喊。


    怀玉当即现身。天玄玉是极品灵玉，生而蕴含灵玉，锻造的剑在认主之后，随主人修为的提高，可与主人通灵。


    妙衣灵力被封，她却可以借助不属于自身修为的不死咒印的力量来催动宝剑。那是她在幻境试炼中斩杀二阶妖兽时意外得知的。虽然阿婆从不知是谁处得到了关于她的消息，尽管事无巨细，但谁都没有妙衣更了解自己的情况。


    催动咒印会给妙衣带来无法估量的后遗症，此时此刻，她已无暇顾及。


    诅咒的力量冲破三娘锁链，妙衣无限借助这股力量，握紧怀玉，使劲砍破三娘和阿婆设下的禁锢。


    妙衣猛然吐出一大口血。


    她擦干嘴角的血迹，把怀玉变大，随后跳上去，御剑飞行。


    妙衣回头，正见三娘跑下山的匆匆身影。她仰望天空，与妙衣遥遥相对，似乎非常不可置信。


    “关妙衣！”


    三娘欲追赶，妙衣却放出一道声音，向方圆百里扩散开去。


    “玉山之巅，元珩已夺得玲珑心。”


    玉山的动静这么大，肯定会引起诸多人的注意，尤其是一些高境界强者。玲珑心好抢，也不好抢，最大的困难在于若主人不是心甘情愿交出，约等于白抢。


    元珩抢得玲珑心，至少证明，此心可用。尤其是元珩曾叩开神印台，别人不一定会怀疑他的手段，毕竟我没有，不代表他没有。


    玲珑心难求，他们应该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三娘一时怔愣，妙衣这一招是祸水东引，是想把高阶强者引过来对付元珩。


    元珩，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