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腔调
作品:《死对头哭着求我活下去》 江翌有了些笑意,“若陈长史死于凶杀,你出现在青州倒是也能跟陛下狡辩一番。”
听她这样说,他也学起了她的语调,也慢悠悠地笑,“狡辩这词,我真是冤枉。”
江翌没搭理他,掀开帘子看了看,挑眉看他,“往府衙去?你把尸体送去府衙了?”
“旧尸作新尸送去府衙停尸房,倒是能光明正大的查,褚大人,好计谋。”
褚严清不置可否,没与江翌细说。
“大人,要到了。”
江翌闻言起身,却被男人拽住了袖口。
“衣裳穿上,太阳要落了。”
江翌只莫名了一瞬,便抬手拿那件疑似白狐毛的斗篷,只是那人声音几乎是响在耳侧。
男人勾起黑袍,隔着斗篷落在她的肩上,他既起身,江翌整个人都被拢在他的阴影之下。
而褚严清微微俯身,指尖灵巧地在她脖颈处打了个结。
他的手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脖颈,有些发痒,江翌便朝后退,却被男人一拉住。
“别动。”
两人间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鼻间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茉莉被冲淡了些。
“好了。”
褚严清一触及离。
“怎么拿了这件。”
江翌眸光微动,若有所思看着他。
“黑色盖血,穿这个。”他开口解释道。
“你要剖?”
听到她这语气,褚严清一顿,意味深长道,“或许呢。”
“……”
江翌看了他一眼,思虑几瞬后,建议道,“要不你还是回京吧。”
“想什么,走了。”
褚严清无奈叹气,抬手替她救出压在黑袍下的乌发,动作轻柔。
今日府衙值守应都是被吴长史打过招呼的,知晓今日要来位大人查案,特意放了些机灵的当值。
为首的大个见轿辇渐近,直至缓缓停住,便急忙上前姿态恭敬地对马车内的人躬身。
“大人。”
马车内,一只手撩开车帘,男人青衫黑袍,长发如墨以玉簪冠起,满身风姿。
男人微微俯身,便从马车内踏了出来。
府衙外本就寥寥无几的喧尘,也几乎要湮没在这般光华里。
褚严清淡淡地嗯了一声,却未向里走,而是侧身看着车内,声音清冽柔和。
“下来。”
一时间,有些乍然的寂静。
见马车内未有动静,褚严清也不恼,只是指骨弯曲,敲了敲车窗。
见车帘晃动后,规矩伸出一只手,手臂染上了几分温度,他便将人托住带了下来,依旧端方。
待江翌站定后,褚严清这才看向值守一行,声音冷清,“麻烦前方带路,仵作房不必留人。”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回神,只是回话间还是偷觑了江翌两眼。
那下车的姑娘,好似晨露一般不染纤尘,天上的仙子般,若非一身黑袍压下这股不似人间的疏冷感,怕是能入了天境。
他们也不知晓,江翌离天境也并不遥远。
褚严清立于庭院,莫名有些不悦,眉梢眼角尽是疏冷。
“带路。”
“好的大人,这边请。”
褚严清侧身,目光淡淡扫过她,眸中未见异常,只是缓了步子,始终与江翌一齐。
不新鲜的尸体并不好闻,江翌早就知晓的,只是此刻还是被上了一课,青州临海,水气要比京城更足些。
陈尸便显得多些腐烂的。
但这是江翌第一次与褚严清一同办案,寻常吃穿用度皆挑剔的褚大人在此时却毫无不耐,只是认真摆弄着这具勉强维持人形的尸体已两个时辰了。
前大理寺少卿,自然是极为聪慧的。
“恭喜褚大人,不用剖了,腹部的刀伤足以致命了。”
只是这并非贺言,陈老长史本就年长,腹部皮肉已有些松弛,再加上掩埋许多时日遭了深土的水汽,伤口的形状早已发生变化,只可见上深度。
“这很糟糕,江翌。”
他抬起头来,面容清疏,虽说糟糕,可他依旧波澜不惊。
“过了今夜,陈老长史就该入土了。”
褚严清眸光温和,望着她笑。
“辛苦小江大人,陪我过一夜。”
直至天光乍亮。
今日光风正好,孙宅黯默了几日的格窗都打开着,金透的光直直洒了下来,落在青年人青色官服领袍上,胸口鸳纹也借着天光,好似要化鹤飞上。
“孙大人,那边来信了。”
鸳纹与青袍,是用于天古七品文官的官服绣制。
今日孙时满休沐,却着一身官服,只送信小厮好似见惯不惯般,并未有所惑,规矩捧着信。
孙时满靠着躺椅,把玩着手中光润的玉,并无言语,良久见主人不接信,小厮才抬眼偷觑。
男人躺靠着美人塌,朝着格窗的侧脸沾上了光,俊秀的像个仙人,嘴角带着笑,好似心情很不错。
小厮低下头,却不解,前几日大人早朝惹了圣上不快,被罚了一年俸禄,罚俸这般事本该无人知晓的。
陈院长竟去找圣上讨了罚俸的旨意不够,还带着大监亲自来孙宅宣了旨意,这一举动把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他孙时满得罪了天启学宫的陈院长。
人走后,大人便满屋砸了个遍,而后闭门不出,早朝也告了假。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心情这般好。
“来,将信拿来。。”
小厮闻声再抬眼看去,对上的是一双含着凉意的眸子,还藏了些不耐。
并不知他看了自己多久,小厮难掩惶恐,快步上前捧上信。
不知信上所写为何,孙时满只是放声大笑。
一堂寂静,唯有笑声,甚至笑累了丝毫不在意鞋上的脏污,蜷着腿盘坐在美人塌上。
“褚严清啊褚严清,欺君之罪你要怎么逃啊。”
孙时满捏紧了手中的信,直到崭新的纸张成了团,他毫不在意地扔在脚边,朝着小厮抬了抬下巴,吩咐道,“收拾了。”
小厮急忙上前,捡起了孙时满脚边的纸团,弯着腰一步步往后退去,朝着高位之人告退。
堂内只余风声,孙时满含着笑又躺了回去,平了平兴奋的心脏,对着空气喃喃。
“人和信,解决掉。”
“是。”
随着起的还有轻巧的风声。
褚严清告病休假如此之久,他就怀疑人已不在京城,没想到竟是真的,他真如此大胆欺君离京。
天子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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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君这般罪,待他明日早朝,便是他褚严清的死期。
待褚严清落了罪,他孙时满的仕途便是平步青云。
若是陈鹤想指望姜玉峥那个不成器的废物,那天启学堂以后便算是那戏班子了。
还是有些期待的。
孙时满慢慢抬眼,看着外头的温光,想到了褚严清几人曾带来的羞辱,唇边带着讥讽。
天启学宫这几届,有杜回彻褚严清二人在,几乎是人人都成了他们的陪衬,上下三届,人人蒙尘,现在想起还是噩梦般的无人在意。
可既入天启学宫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
秋闱两年一举,杜回彻为第一年状元,褚严清是第二年,他孙时满是第二年的榜眼。
一序之差。
他开始祈祷二人针锋相对,只是也不得见,若是文治,朝堂之上杜回彻这个年岁的官,无人可与他相比,又说谋策,褚严清此人极为善攻入心。
他想看到的王不见王永不得见,这二人几乎是剑与剑鞘刚巧碰了面。
杜回彻,老首辅之子,虽说此时只是个五品司丞,但他将来大概率是要入这内阁接这首辅之位的。
那褚严清,还未及冠,圣上便破例提了他做正二品指挥使,更是在他及冠后放权镇国司,可他分明不会武。
学堂人人敬佩,朝中百官讨好,就连一向严苛的陈鹤院长也无比纵容。
他等了许久,熬到了杜回彻离京,熬到了褚严清放话不入青衣路,他做到了典簿。
国宴大事,迎使之事宜,他提议了三回,眼见圣上要允了,他的陈院长只轻飘飘一句话。
──老臣觉得此事可交于江少卿与褚指挥来办。
轻飘飘一句话,便好似回到了在学宫的日子,无人在意他的才识,他的谋策。
那时他不知险恶,下了朝,他便追去问陈院长,却得了那人一句,你不够聪明,
这便想把人打发了。
恰逢陈院长送姜玉峥去大理寺,他便顺着去了。
他问,我若算不得聪明,怎能入这学堂。
其实他至今也难以想通。
那人看他的眼神极为复杂,他不得解,只是入耳这句他至今难忘。
“就连百年难遇的天才,我们天启学宫三年便出了四个,甚至择不出第一,与之相比,老夫夸不得你聪明。”
陈鹤这老东西像是终于疯了。
这是他那一瞬的想法,后抬眸想确认一番,见到的却是他们。
褚严清,江翌,姜玉峥,除去早已离京的杜回彻。
都在,一个不少。
破天荒,他居然听懂了陈鹤的意思。
杜回彻褚严清,江翌,姜玉峥,都是第一。
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一个是将来。
而他,算不得聪明。
可是这并无关系,陈鹤已满盘皆输了,他所依仗的几人,辞官的辞官,离京的离京,就连那日光华的褚严清,过几日也要死了。
只要这几人没了,他不聪明便不聪明吧,这般无人看见沦为陪衬的感觉,他此生不想再有了。
好可惜,今日还未过一半,离褚严清死要等上许久。
孙时满捻着指尖莹润的葡萄,眸光不含一丝温度,即使是透着光的格窗,也暖不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