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死在了冰河里

作品:《死对头哭着求我活下去

    黑羽卫。


    “黑羽卫出现在这里,是不是……”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明明温确在说些什么,可沉寂中他只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有种诡异的割裂感。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放慢了无数倍,他能清晰理智地看清黑羽脚边的弯刀血进了多深。


    黑羽佩刀是双刃的,背身血痕短于弯刃,这一刀是向下刺的。


    若非对手蹲下被偷袭,那便是矮上半头。


    他的猜测在脑海里早已过了百遍,可最合适的可能偏偏就是他最想避开的。


    褚严清想说些什么,只是那股寒冷的空气从喉咙间倾泻溃散,如同喉咙被切断,他什么也说不出。


    温确掩不住地有些僵硬,“大人,若是那位要杀江姑娘,我们……”


    是不是赶不上了。


    人群中有些骚动,即便是那二十黑羽卫也不动声色的作疑,黑羽所诞本就为了天古,即便各为其主,可若是这几位大人干起来了,他们最终的主人只会有一人。


    明堂上的那位皇帝。


    黑羽各自所属并非秘密,除了那失踪的二百人。


    既并非褚指挥所为,这怕是陛下出的密令,毕竟如今能调动黑羽的也不剩几个了。


    “不对,温确,这不是陛下派来的。”


    褚严清强迫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却还是一塌糊涂。


    男人话间喘息声有些压不下的痛苦,却仍一字一句清晰。


    “太子离世后,黑羽都改过甲制了,心口铁罩连到了脖颈,不再是这种。”


    “这是那批失踪的黑羽。”


    他脑子里的弦即将崩断,在失控的边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此刻不能深想,也不能乱,他若乱了,在这青州便没有人会帮江翌了。


    褚严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敢扣留黑羽的人,大抵是皇族,亦或是南倭遗党,可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留下江翌这条命。


    一想到他最恐惧的那个可能,他便有些不受控地窒息,“找到江翌。”


    “要抢在所有人之前,找到她。”


    江翌体弱并非虚话,即便没人与她动手,她在这寒冬的一夜也是受不住的。


    莫大的恐慌感涌上他的心口,逼得褚严清几近想吐。


    四肢百骸无一不冷,褚严清微微抬起了眸,目光停驻在身后的二十黑羽卫上,似乎是无意,但黑眸流出的杀意凛然四溢。


    “若遇黑羽,不留活口。”


    周围空气仿佛凝固。


    同为黑羽,是不可兵刃相见的,但握着长剑的黑羽卫们站在一旁,没有人敢质疑这句疯得不亚于造反的话。


    温确头皮发麻。


    他不知晓大人猜的结果为何,但绝不会是什么好的,看大人这明显不太正常的状态便知晓了,他后撤的脚步不由得有些沉重,他是真怕出事。


    但若是能早些寻到江姑娘,应当便会好了。


    温确收回思绪,开口领命,“大人,属下去南边。”


    “玄营黑羽二十人领命,此行若遇我天古逃兵,就地斩杀。”


    黑羽统领抱拳,清晰传令,随后握着刀柄,眼神不容置疑。


    “逃兵不配活着。”


    褚严清收回视线,翻身上马朝着东方飞驰而去。


    翌日的太阳,永远会在东方升起,万山无阻的彻底升起。


    “江翌,江大人。”华汉春捂着渗血的指骨,用来止血的好似是云织锦的帕子,她已看得不是太清了。


    有些失焦,江翌眯着眸子想。


    他温和地笑,径直地朝着江翌跪靠的河边走。


    看着江翌反应慢了半晌的模样,才好似心情大好,“江大人骑射应当是顶好的?瞧一下给我这手伤的。”


    江翌眼前昏黑,只能看清他翕动不止的嘴唇,她盯着瞧,苦思一阵,才理解清他问的是何意。


    “自然是好,我要学便是学最好的。”


    这一声即使微弱,却依旧气势不减,仍是那副从容平静的模样。


    好似要死的不是她一样。


    其实她的唇色已是一片惨白了,只是她不知晓。


    看得出已是强撑着溃散的思绪听了,因为她大抵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味的,否则也应不出这般蠢的话。


    日光暖融,照在二人的半身上。


    华汉春抬眼看着高悬的日,直至瞳子不得直掠天光后,才朝她看了一眼,眼角轻抬,好心提醒她,“你快死了。”


    这一句来的莫名,江翌思索片刻,语气平和,“常有人这么跟我说,但你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补了一句。


    “还挺奇妙的。”


    她额顶的血已经顺着发丝流下来了,华汉春视线不由得跟了过去。


    “你待我那儿子还挺好的,他是来杀我的吧,怎么还把他支开了?”


    他看着血朝下滚动,粘稠的轻飘飘的,滚热又刺骨,顺着走着,直到安静落在地上,陷入泥地里,直至不见,好似要与无数的真相一同埋没才好。


    这次好像真的把自己玩死了。


    这一刻江翌是敏锐的清醒,清醒地知晓自己失温了,她能察觉到自己的躯干,乃至颈侧都有些发热。


    江翌努力抬眼看向太阳,眨也不肯眨,即使盛光照得眼里泛着水。


    她好似有些难过,却又想不明白难过什么。


    华汉春也跟着她看太阳,二人一时间有些安静了。


    这莫名有些悲伤的味道,华汉春想嘲笑,半晌也没笑得出来。


    过了许久,他捡起地上的弩箭。


    云织锦的帕子细细擦拭着弩箭的利齿,扫去了落在地上多时沾上的血,水,尘土和万物。


    “我带了五十人来,你杀了我二十七人,人是我带出来的,我得给个交代。”


    这个一箭指着少女明晃晃露出的脖颈,她没回头,仍看着日,目光缱绻。


    即便是几年前黑羽的配弩,如今依旧穿风过云,穿皮破骨。


    江翌软绵绵地砸在地上,倾下去的瞬间被鲜血染遍了的青衫也显露了出来,是无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是猝不及防倒下的缘故,那弩箭擦在她的腰侧。


    华汉春抬手,搭上了一支新箭。


    可那抵着的力好似彻底溃散,女子滚落进了身后的河,血衫洇出了水波,额角因为极速坠落的惯性,极为大力地砸向河中凸起的樵石。


    血色顷刻间染了半条河。


    力道之大,是绝活不了的,华汉春怔然,举着弩箭的臂松懈了下来。


    三十六归人道,只证人道不证心。


    “俯仰流年十二春。”华汉春喃喃,可没人能回应他,他便也不想困在原地,索性踏了出去。


    他与那条血河愈发的远了,又说了些什么,见他孤身一人,山水万物便偷入了耳。


    俯仰流年十二春,可倒否?


    当然不行。


    褚严清这一路看了无数的尸体,几乎是尸山血海,马蹄也湿了个透,叫人辨不分明是何来的潮意。


    那些尸体有一击毙命的,也有满身刀伤的,他用特意去看,只是踏着马时扫了一眼,几乎是明晃晃的。


    前方血腥味愈发的淡了,好似一切都是他想多了,这里并没有他的小江大人,可马却不愿走了,直在原地绕着鬃尾,不肯向前一步。


    褚严清身体紧绷。


    “大人!”见褚严清要向前,温确急忙道。


    “指挥使大人!”


    众人纷纷。


    “指挥使大人,林中应是没有你要寻的人,这些叛军死了都有一会了,那人或许出去了。”


    黑羽卫统领已勘查了遍,林中连呼吸声都没能多出一道,他斟酌着劝说。


    “这里通向哪。”


    他恍然未闻,只看着东方高升的日。


    统领也跟着看。


    那条路人迹罕至,连生草都未曾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最里头的那条河还是当年青州贪墨修缮有误,以至于不能站人,几乎是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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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弃了的。


    “一条废了的河,是死路。”


    人往这条路走是不会有生路的,黑羽统领并不认为他们找寻的人会蠢到往死路上走。


    “是的大人,况且江大人受不得寒气,平常都恨不得钻在太阳下的,那河边江大人才不会去。”


    温确也急,他不明白大人怎么在犹疑这压根不可能的河。


    褚严清又迎着日,只是那双黑润润的眸子里毫无情绪,只是在认真的想着什么。


    好似是天光碎了一瞬,照在他的瞳孔上,眸子随之清浅了几分,近似与一种浅色琥珀,只是倏地好似被天光烫了一下。


    只这一瞬,他疾步向前飞奔,顾不得半分颤地厉害的心口。


    江翌喜欢晒太阳的,那条河才是迎着日出而流淌。


    他的时间也好似就在这一瞬间停止了,那双漂亮的琥珀珠子里毫无温色。


    他又抓到江翌了。


    已是寒冬,他的小江大人就这么毫无声息的躺在河里,面色苍白,几乎是要融进这河水,就此余途搁浅。


    可那流瀑般的乌发却张扬的散开,一圈圈往外扩去,一如往日少女笑意盈盈的恶劣。


    恐慌与不安在人群里蔓延,那二十黑羽惊疑他们费力寻找却不见踪迹的江大人,为何悄无声息死在了这冰河里。


    只是周遭万般声响褚严清恍若未闻,眼前的黑白明目张胆卸下他的力,不论是面上的冰凉还是埋藏的晃荡,都是在阻拦着他。


    或是他踏了河的缘由。


    波纹很快没过她的鼻尖,又隐了下去。


    褚严清好似疯了一般扑了过去,拼命地把江翌往怀里塞,不再让这刺骨的凉再碰上她分毫。


    可他的小江大人比这冬日的冰雪都要冷上半分,惯来轻轻软软的身子也不知晓在这冰河里藏了多久,已有些发僵了。


    冰水攀上了他的乌发,他全身的力气像是被隔断,好似老天真的在戏耍他。


    “江翌。”褚严清发着抖。


    日明天清,风雪回响。


    只有褚严清未能得到一瞬他想要听到的。


    没有。


    褚严清寻不到一丝一毫的呼吸声。


    山崩雷啸,流连困苦,旷野间凛冬澎湃。


    褚严清紧紧抱着她,把人往身上藏,妄想这样便能染上几分温热,只是托着少女颈子的手心很快便是一阵湿润,有些微弱到难以察觉的黏腻。


    他猛地抬手,似是要看清这触目惊心的湿润是什么。


    沾了血的手掌止不住的颤抖着,血液已经冰凉,与这望不到边际的风雪好似并无区别。


    只是手心实在灼热,滚烫如岩浆,分明是要他命的。


    这血已几乎是要凝了,只还有几滴混了水落在地上,很快便散了,再寻不见。


    这好似彻底刺激了褚严清,他黑眸紧紧地凝视着她,眼尾红的厉害,猛烈又干涸。


    “救人,救救江翌。”


    “救救她……”


    褚严清抱着人,有些踉踉跄跄,好似一不小心便会摔倒在地。


    “温确。”一向从容淡然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却仍谨慎吩咐着,“温确,把府中所有的炭都燃了……”


    “棉被,还有所有的棉被……”


    温确看着大人怀中的江大人,看着已是与尸体并无二样了,心下有些沉闷,他并未按这胡言乱语的令而行。


    许是风雨欲来,许是西山将暗。


    “属下这就去为江姑娘寻医师。”


    温确未等褚严清应答,疾步离开,朝着城中狂奔而去。


    不论是大人还是京城。


    温确知晓,这场冰雪不会停了。


    若今日江姑娘不得活,他家大人自此是要完的。


    从离那河边三尺时,江姑娘露面之时,旁人是不知的,可他是清晰瞧见自家大人断了力,几乎是跪着爬去抱住人的。


    他从未见过大人如此狼狈,若神佛愿保佑江姑娘,从此是海晏河清的。


    翌,乃新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