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夜风裹着潮湿的腥气，雾礼攥紧外套领口，快步穿过路灯投下的光斑。


    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剧组收工后她本该直接回酒店，却鬼使神差绕到回家必经的那条黑巷子。


    “滴答。”


    鞋跟踩过水洼的声响在空巷中格外清晰。


    雾礼的余光扫过墙根，突然僵在原地——月光下，一道细长的影子正从水泥裂缝中蜿蜒爬出，像被拉长的沥青，贴着墙面无声蠕动。


    她屏住呼吸后退半步，那道影子却突然立起，显露出人形轮廓。


    “陈老师？”雾礼脱口而出。


    眼前赫然是那天白天在欢云舞蹈室见到的形体老师，只是此刻他的皮肤泛着死灰，脖颈处的掐痕青紫发黑，浑浊的眼球几乎要挤出眼眶。


    “雾小姐……”陈老师咧开嘴，牙龈渗着黑血，“瞬姐让我给你……补课……”


    雾礼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黏腻的拖拽声。她摸到口袋里的符咒，却发现符纸早已在舞蹈室化为灰烬。拐角处的路灯突然爆裂，黑暗如潮水吞没巷道。一双冰冷的手扣住她的脚踝，腐臭味扑面而来。


    “叮——”


    铜钱破空声擦过耳际，陈老师的惨叫骤然撕裂黑暗。雾礼跌进熟悉的雪松气息里，闻录单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诀悬空，九枚铜钱悬浮成阵，将鬼影困在金光中。


    “闭眼。”闻录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


    雾礼感觉他胸膛剧烈起伏，温热的血珠溅上她的侧脸。


    “别怕，它还是那天安化不了的小鬼。”


    金光大盛时，她偷偷掀开眼睫，正撞见闻录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血珠凝成的咒文烙在鬼影眉心，那东西瞬间化作黑烟消散。


    巷子重归寂静，闻录却踉跄着撞上砖墙。雾礼这才发现他后背洇开大片血迹，黑色衬衫被利爪撕出三道裂口。


    “你受伤了！”雾礼慌忙扶住他，掌心触到黏腻的温热。


    路灯重新亮起的瞬间，她看清他苍白的脸色——这不是她熟悉的游刃有余的闻录。


    “小伤。”他扯出个虚弱的笑，指尖抚过她脸上的血渍，“倒是你……”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溅在雾礼袖口。


    “别说话！”雾礼扯下围巾按住他伤口，指尖发抖地摸手机要叫救护车。


    闻录却按住她的手，冰凉的掌心贴着她腕间脉搏：“不能去医院。”


    雾礼这才惊觉他的体温低得不正常。月光漏过梧桐枝桠，她突然发现他的影子淡得几乎透明。


    “你是魂魄……，所以受伤会……”雾礼哽住，想起那晚他说过相机里有他的魂魄。


    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冷，她慌得声音发颤：“告诉我怎么帮你！”


    闻录靠在她肩头低笑，气息拂过她耳垂：“这么担心我？”见雾礼急得眼圈发红，才收起玩笑语气：“回你的住处，客厅的时钟有朱砂和黄纸。”


    什么——


    电梯数字跳动时，雾礼感觉肩头重量越来越沉。


    闻录半阖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凌乱的黑发蹭得她颈窝发痒。他后腰的血迹在地面拖出断续红痕，雾礼咬紧牙关撑着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刻。


    门打开的瞬间，浓重的檀香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客厅挂在墙上的复古时钟也一同响起：“蓝牙已连接——”


    “那个后面。”闻录正是指着时钟的方向，声音越来越轻。


    “怎么会……”雾礼将他扶到榻榻米上，震惊自己家竟然藏有闻录的东西，翻出朱砂时指尖发颤，混着矿泉水的动作泼洒大半。


    “笨手笨脚。”闻录不知何时睁了眼，握住她发抖的手腕，“朱砂兑酒，比例三比一。”


    他虚虚环着她研磨朱砂，冷白的手指与她交叠，血珠滴进砚台时，雾礼发现他的血竟泛着淡淡金光。


    画到第七道符时，闻录突然闷哼一声。雾礼转头看见他后背伤口涌出黑气，腐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怎么会这样？”她扔下毛笔要去捂伤口，却被攥住手腕。


    “跟你借个东西。”闻录额角沁出冷汗，嘴角却挂着笑，“可以吗？”


    没等她回答，他突然扣住她后颈吻上来。雾礼瞪大双眼，唇齿间尝到血腥味，有金光顺着相贴的肌肤流入体内。


    她揪住他衣服边缘，捂着嘴大声问道：“你早就认识我！”


    “2025年红毯那晚，给我算卦的是你对不对？相机快门按下时你在现场，所以我的穿越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闻录眼神微闪，抬手将她潮湿的碎发别到耳后：“现在才想通？”


    他指尖抚过她殷红的耳垂：“当时我说你命有大劫，可没骗人。”


    雾礼拍开他的手，眼眶发酸：“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看我像个傻子一样……”


    “因为我要确定。”闻录突然敛了笑，眸光沉沉地望进她眼底，“你值不值得我赌上最后这点魂魄。”


    他抬手，相机凭空出现在掌心，裂纹中流转着血色的光：“我的魂魄被困在相机里，唯有至纯之人的血能破开封印。那晚在红毯，我在万人中选中了你。也许因为我还未完完全全成人形实体的缘故，让你多番遭受鬼魂的骚扰，这里我很抱歉。”


    “我需要你帮我魂归。”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雾礼强忍住极大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发问，“是神仙都会有魂魄吗？那你的魂魄为什么会破碎？”


    只见闻录低头垂眼：“我本是掌管‘时序’的灵，靠那台相机维持人间时间流动。”


    “五年前，欢云为篡改某个顶流明星的命运线，与恶鬼交易，强行启动禁术逆转时空，导致时间锚点崩解。我为修补裂缝，不得不将魂魄拆解成365枚铜钱，将大部分魂魄封印在相机里。”


    “冥冥之中，相机遇到你了，只有你感知到了它，也就是你最初消失在颁奖礼那夜。”


    但闻录没说的是，他曾与她立下了血契：以吾魂为舟，渡你归时。这份契约让他每拯救雾礼一次，魂魄便碎裂一分。


    雾礼的手微微颤抖，她凝视着相机，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抬手将相机拿了过来，顷刻间，相机发出微弱的光芒，端详了半天，只见外观刻着一个“時”字。


    当她摁下了开机键，强光吞没整个空间，雾礼看见无数金色丝线从相机涌出，将闻录破裂的魂魄织成完整个体。


    再睁眼时，闻录已恢复如初，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光。他看着雾礼，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雾礼还沉浸在刚刚得知的真相中，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欢云？”雾礼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闻录轻轻点头：“嗯，他们的所作所为打乱了时间秩序，也让我陷入了这般境地。而你，误打误撞被卷入其中。”


    雾礼咬了咬嘴唇，心中涌起一股愤怒：“可恶！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闻录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放心，本神仙可不是大度的人，这笔账我会慢慢跟他们算。”


    “要回去找到他们才行。”雾礼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后说：“那你想到怎么回去的办法了？”


    说话间，雾礼手上的相机正不受控制地一张又一张播放相片。


    “这，这是怎么了？”雾礼问道。


    闻录走近相机，目光凝重地注视着屏幕：“看来，它在试图告诉我们些什么。”


    仔细看相片上的内容像是某部剧的杀青照，再后一张又像是什么广告拍摄中的花絮照……


    当照片轮播一轮后自动熄灭了，任雾礼怎么按键也没找回方才出现过的照片。


    “怎么回事啊？”


    “不清楚。”


    “这相机不是你的吗？”


    “东西不是我的，我是被摄魂进去的，现在我已魂魄归位，自然不算得。”


    “摄魂？真是新鲜事新鲜词。”雾礼雾礼瞥了瞥嘴，显然对闻录的回答并不满意。


    “相片上的事我会去查。但你现在的处境比较危险。”闻录沉思片刻后说：“首先，我们要搞清楚欢云到底在谋划什么。他们安排你客串仙侠剧，肯定不只是简单的工作安排，背后一定有其他目的。”


    雾礼想起在欢云公司里遇到的种种诡异之事，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不会又想害我吧？”


    “有件事我必须跟你坦白。”闻录略带一丝尴尬，“之前在舞蹈室的事，那些小鬼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我的魂魄当时不全，对鬼魂来说是美味补品。”


    “但你放心，之后没有这样的事了。后面我都会以实体状态跟着你。”


    雾礼比起前面的害怕更有些担心：“可是你说过切换状态很耗能量，这样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闻录微微一笑：“现在魂魄归一，我乃堂堂时灵，这都不是事。”


    转天回到了《有仙则灵》剧组的拍摄现场，雾礼和闻录一同出现，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唐瞬看到闻录时，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常态。


    “雾礼，这位是？”唐瞬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雾礼还没来得及回答，闻录便抢先说道：“您就是我们雾礼的经纪人唐瞬吧？经常听她提起您，久闻大名。”


    唐瞬挑了挑眉：“哦？以前没见过你啊。”


    闻录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是雾礼的朋友兼助理，负责保护她的安全。以后还请唐小姐多多关照。”


    唐瞬笑了笑，没有再多问。但雾礼能感觉到，唐瞬对闻录的出现有些在意，眼神中时不时透露出一丝警惕。


    拍摄现场的气氛依旧紧张而忙碌，演员们穿着繁复的古装，在导演的指挥下，一遍遍地重复着动作和台词。雾礼换上戏服，准备投入拍摄，而闻录则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四周。


    “这场戏你要注意情绪的表达，要表现出角色的内心挣扎。”郭导对雾礼说道。


    雾礼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完全沉浸在角色之中。随着镜头缓缓推进，她开始演绎起那段复杂的情感戏。


    到收工的点已是凌晨，雾礼把手揣在兜里快速往前走，闻录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前段时间形体老师小鬼的事仿佛一场错觉，只有他袖口残留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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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掉的淡淡血渍提醒着真实。


    “你确定不用去医院？”雾礼第三次回头确认，路灯在他眉骨投下阴影，衬得轮廓愈发深邃。


    闻录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擦伤而已。这都过去多久了。”他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倒是你，刚才抓着我哭的时候……”


    “谁哭了！”雾礼猛地推开他，耳垂在夜色中泛红，“是沙尘进眼睛了！”


    闻录低笑一声，指尖擦过她眼尾：“现在还在红。”


    雾礼触电般后退，后背抵上冰凉的砖墙。闻录却突然伸手撑在她身侧，目光掠过她凌乱的鬓发：“唐瞬让你客串的新剧，推了吧。”


    “凭什么？”雾礼别开脸，喉咙发紧，“这是我第一次拿到头衔最高的一次角色。”


    “那剧本有问题。“闻录从风衣口袋抽出皱巴巴的剧本，页边密密麻麻标注着红圈，“第三场吻戏要你吊着威亚从三楼跃下，第七场爆破戏的安全预案至今没备案——欢云根本没把你的命当回事。“


    雾礼盯着他捏皱的纸页，忽然伸手扯住他领带：“你这么关心我？”


    闻录喉结滚动，任由她拽近：“你说呢？”


    暧昧的距离被急促的铃声打破。雾礼摸出手机，唐瞬的号码在屏幕闪烁。闻录抬手要按挂断，却被她抢先接起。


    “明早八点来公司补签保险协议。”唐瞬的声线裹着电流，“剧组那边我打过招呼，爆破戏改成替身。”


    雾礼怔住，抬眼撞进闻录骤然冷冽的眸光。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唐瞬补了句：“对了，你那个保镖助理叫闻什么的，要是是有空不妨一起来。”


    通话切断的忙音中，闻录突然握住她手腕：“别去。“


    “你以什么身份阻止我？”雾礼挣开他的手，“助理？保镖？还是……”


    未尽的话消散在夜风里。


    闻录垂眸，路灯在他睫毛下投出小片阴翳。再抬眼时，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当然是怕你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你！”雾礼气得踢飞脚边石子，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伴着他讨嫌的轻笑：“当心崴脚。”


    次日上午，欢云娱乐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冷光。雾礼推开会议室的门，唐瞬正对着电脑敲击键盘，闻录懒洋洋倚在窗边，指尖转着枚铜钱。


    “这是新拟的补充协议。”唐瞬推来文件，“爆破戏用替身，你的戏份集中在文戏部分。”


    雾礼刚要落笔，闻录突然按住纸张：“第二页第七条，乙方需无条件配合甲方安排的商务活动——具体指什么？”


    唐瞬笑容不变：“常规通告而已。”


    “比如上个月林悠然被迫参加的游轮晚宴？”闻录的铜钱“叮“地扣在协议上，“或者上周简娜‘自愿’签署的代言对赌？”


    会议室陡然死寂。


    雾礼笔尖顿住，墨迹在纸上洇开小团阴影。


    唐瞬合上电脑，珍珠耳钉闪过冷光：“闻先生对欢云倒是了解。”


    “不及唐经纪手段高明。”闻录俯身撑住桌沿，阴影笼罩雾礼，“用新人的前途当筹码，这局棋下得漂亮。”


    雾礼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响：“我要考虑……”


    “考虑什么？”唐瞬打断她，“剧组明天开机，替身已经就位。”


    她忽然放软语气：“小礼，这可能是你作为新人现在唯一有的机会了。”


    雾礼攥紧钢笔，金属外壳硌得掌心发痛。


    闻录突然握住她手腕，体温透过布料传来：“我在车库等你。”


    门扉合拢的瞬间，雾礼看见闻录最后的口型：别签。


    签字笔摔在协议上，溅出的墨点像只振翅的黑蝶。唐瞬轻笑：“你以为他真是来帮你的？上周有人拍到他在晴晴的私人诊所……”


    “我不在乎。”雾礼抓起背包，“但我在乎自己能不能站着走出片场。”


    “你是欢云的艺人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能接受安排。”唐瞬末了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电梯数字跳动时，雾礼盯着镜面倒影。


    额角还贴着闻录昨晚硬要给她贴的创可贴，卡通兔子图案傻气得要命。


    车库角落传来引擎轰鸣，闻录倚在黑色越野车前，手里抛接着什么东西。走近才看清是袋热腾腾的糖炒栗子，油纸袋上印着老巷口的百年logo。


    “你怎么知道……”雾礼咽回后半句。


    “某人在片场念叨了三天。”闻录剥开栗子，金黄的果仁递到她唇边，“唐瞬跟你说什么了？”


    雾礼咬住栗子，含糊道：“说你是晴晴派来的卧底。”


    闻录突然靠近，鼻尖几乎相触：“那你要不要验验真假？”


    糖霜的甜香在呼吸间纠缠，雾礼慌乱后退，后脑勺却被他掌心托住。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闻录指尖捏着片栗子壳：“沾头发上了。”


    手机在此刻响起，场务发来明日通告单。雾礼低头翻看，没看见闻录眸中闪过的晦暗。


    爆破戏用替身的条款被单独标红，然而替身演员的名字赫然写着——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