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鲤醒来看见窗台上灿烂的阳光，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还能再睁开眼来。她的身体变得虚弱无比，像是中了毒刚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爬起来就在床边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下看见床底盘成香盘的黑蛇。


    她是在乡下长大的，对这种东西很熟悉，说不上害怕。蛇对于乡下来说，毒蛇乱棍打死，无毒抓去卖银子，用来煮蛇羹也不错。


    她看那蛇脑袋圆圆的，像是山上常见的乌梢蛇应该没毒。探身过去一把掐住蛇脖，蛇尾本能的缠住她的手臂勒紧。


    沈鲤身子不舒服，有些头晕，使不上劲。她怕蛇跑了，卯了十二分力气掐。提溜到厨房的时候，蛇已经快不行翻白眼了。


    她把蛇交给掌案的厨子，“师父，院子里跑进来条蛇。看着挺肥的，应该是没毒。您把杀了处理赶紧，正好做锅蛇羹汤。”


    厨房管事的张师父正剁鸭子呢，看见她手中都直溜没劲了的黑蛇吓了一大跳，“我的姑奶奶，您这蛇搁哪儿抓的？府上禁止杀生，吃的家禽牲畜都是外面宰杀好送来的。”


    “这......这样吗？这蛇，我在房里抓的。”


    张师傅仔细一看沈鲤脸色不对，“少夫人，您这脸色怎么那么差？”


    沈鲤摸摸自己脸，“我也不知道，昨夜好像发烧了，早上起来脸色就特别，手脚也没力气。”


    俩人正说着话，门外青鸾来给萧老夫人取药，看见沈鲤半死不活的黑蛇吓得脸色大变，“少夫人，您这蛇哪儿抓的？”


    “房里啊，我醒来它就在床底下趴蛇，我伸手就抓到它了。”


    “那您的脸色？”青鸾赶紧抓起沈鲤的号起脉，担忧问道：“少夫人，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头有些痛，手脚无力，其他没有了。”


    “那就好，少夫人想吃蛇羹，奴婢一会儿让庄子上曹叔送几条新鲜的来便是。少夫人身子不舒服，奴婢送您回去歇息吧。”


    青鸾一手捧着黑蛇，一边引沈鲤回房。离开了厨房走到游廊下，她才道：


    “少夫人知道这是谁吗？”


    她这样问，沈鲤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萧棠。


    对了，一早上都没见到他的身影。按规矩成亲第一天，他不是应该领着她这个新妇给他爹娘敬茶吗？


    她不安的试探问道：“不会是大人吧？”


    “嗯，大公子变身后就是一条黑蛇。少夫人见过大公子不少样子，还没见过他变成蛇的模样吧？”青鸾笑道，“不过少夫人，大公子这可是一条毒蛇，变成这个模样是一点人性都没有的。您看样子应该是被咬了，不过少夫人竟然没事。”


    “没事吗？我感觉只剩下半条命了，感觉跟去鬼门关走了一趟一样。”


    沈鲤进房歪坐在妆台前喘大气，青鸾找出蛇笼熟练的把黑蛇放进去。沈鲤看着轻车熟路的动作，一边担忧一边问道：


    “青鸾姐姐，那个大人没事吧？这个事在老爷和老夫人面前，您能不能先提我保密一下。我怕这成婚第一天就闹出这样的事，惹得他们不痛快。”


    虽然是假成亲，但她的行径简直如同谋杀亲夫。要是叫爱子心切的萧老夫人知道，定是要对她这个新妇不满了。


    “大公子应该没事，正好也是挨少夫人一顿打，蛇身虚弱了，用不了多久他自己就会恢复了。老夫人那边少夫人不用担心，她早有预料了，怕吓到少夫人特意交代奴婢来接公子。待大公子恢复了再回来，这两天就要委屈少夫人了。”


    青鸾盈盈一笑，怕新妇委屈又善解人意道：“不过少夫人知道，大公子为什么突然变成蛇了吗？”


    沈鲤不知道，她走到妆台举小铜镜。沈鲤看见里面的脸，唇瓣上破了一个伤口。


    “因为娶到您，大公子很高兴。他就是这样，高兴了也变，不高兴了也变，性子千变万化。这其中性子最不好的就是蛇了，所以应该是您无意中做了什么叫他不高兴的事，他才会咬您。大公子性子最好的时候，就是变成小羊的时候，特别的温顺可爱。”


    她拉住沈鲤的袖子，挽起她的袖子露出手腕至胳膊上通红的勒痕，认真又诚恳道：“少夫人，大公子真的很喜欢您。您不知道，他从来不近女色的，唯独对您。”


    这样一说，沈鲤立刻想起昨夜的怪梦浑身起鸡皮疙瘩。对萧棠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印象瞬间崩塌，原来他就是那个话本里会亵渎小姐的□□精怪。


    她还从青鸾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艳羡的神色，仿佛她身上红色勒痕是什么荣耀勋章。


    “喔.....”沈鲤淡淡的应了声，表现得很是平淡。


    青鸾有些尴尬，拿起妆台上的润脂膏涂在沈鲤的胳膊上，“少夫人不知道，从前大公子刚知事时，老夫人还有意让大公子收奴婢做通房。结果大公子闹了好大一通脾气，因为自己的怪病赌咒发誓此生不娶，叫老夫人好是头疼。如今想来，只是没遇见自己心仪的姑娘罢，您看大公子现下娶了您多高兴。”


    沈鲤似没太被安慰到，却不禁暗暗揣摩。


    这是什么意思啊，青鸾曾经做过萧棠的通房，既是有人愿意给他娘圆愿，他直接娶了青鸾不就好了。看她这个样子肯定是愿意，怎么非得要娶自己？


    不会这个怪物真的喜欢她吧？


    不会真的上贼船了？


    而且沈鲤发现萧棠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他的性子会随着他的身份变化而变化，会像兔子一样温顺可爱，也会像毒蛇一样冷血阴狠。昨天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招惹他要咬她呢？


    她完全想不起来了，满脑子都是那个怪梦。如今也想明白了，梦里的条黑色绸缎就是萧棠变得黑蛇。她以为是春梦，实则他变成钻进她的被子衣服里了。


    依照青鸾的话他变成蛇完全没有人性的，他能钻到她的被子里，哪天也能钻到别的姑娘的被窝里。而且他还是条毒蛇，成亲第一天她连小命都快没了。


    沈鲤想着隐隐约约觉得好危险，以前萧棠还一直说想要吃掉她。如今看来，当初是不是太冲动了。为了一个赵文倾，点头就和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怪物成亲了。


    几天沈鲤都在想这个问题，萧棠变成蛇没办法领着她去见公婆，连回门也要沈鲤一个人回去的。萧棠因为被她掐的一下险些被掐死，被接回了东院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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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沈鲤害怕，孔芸在她面前从来不提萧棠。只是关心她在府里习不习惯，有没有什么想要添置的，给她添置各种小玩意玩。


    回门的日子因此从成亲后第三日推到第六日再到第九日，沈家都忍不住来人打听了，萧棠还是没恢复。


    沈鲤只好打算自己回家了，再这之前她早就偷偷潜回家了一趟，把萧棠给的那五百两银子拿回了萧家。翻墙回来时，沿着墙根走，她听见了屋内的说话。


    “大公子觉得怎么样了，可还是受得住？！”


    “没事，继续吧。”


    沈鲤蹲到窗下偷偷瞄去，看见萧棠失控扑到青鸾，掀翻的椅子下是一根又长又大的尾巴。沈鲤其实早就想到萧棠会是现在这副半人半蛇的模样，能够理解萧老夫人和青鸾害怕吓到她，特意把萧棠接回去。


    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只是和她并不是一路人。


    从前沈鲤不觉得害怕萧棠的怪模样，但是她也没想到如今成亲了又是另外一番心境。她不怕他，却似接受不了这样的怪物做自己夫君。


    她想她可是连瘸腿的有妇之夫都敢肖想，想来自己终究是不爱他罢。


    沈鲤听着屋子里的说话声，蹑手蹑脚的离开。回房铺纸研磨，真诚又认真的写道：


    大人，卑职同您说实话，我后悔同您成亲了。此事是我毁约在先，银子还给您，我回家了。至于我爹娘那边，我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不会让您担责任的。对了，其实您想要完成你娘的心愿，其实青鸾姐姐是个特别好的人选。你们知根知底，她又真心喜欢您。所以说您找错人了，其实最合适的就在您身边。


    写完，沈鲤鱼整整齐齐的叠好放进信封里，用镇纸压在最明显的地方。简单收了一下自己的包袱，安心的躺到小榻上睡去。


    夏夜晚风穿堂而过掀起屋子的纱幔，她才闭上眼睛，屋子里的蜡烛就被吹灭了。屋内响起沙沙的声音，有东西在地下蠕动，坚硬的鳞片刮着冰冷的青砖。


    沈鲤倏地睁开眼，看见书桌前站着一个黑色身影，“大.....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她没想到会是萧棠，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桌子上的。想来黑灯瞎火的应该是没看到，沈鲤想当面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大.....大人，卑职有话想和您说，这几天您在养伤一直没机会亲口和您说。”


    “沈姑娘，本官想陪你回家省亲，再给我些时间好吗？”他率先开口，沈鲤恍若未闻，着急道：“大人那个不用了，卑职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的。是这样，卑职想说.......”


    “沈姑娘，等本官精神好些再说吧。”


    萧棠不耐烦打断她，拖着尾巴出去了。听见沈鲤追出来的声音蹿得飞快，倏倏得跑到了后面的假山。里面有一汪清泉落着月光，生长出来几枝亭亭玉立的睡莲。血肉模糊的手指拨开莲叶，水中倒映出一张丑陋的脸。


    “都是你，将她吓跑了。”


    萧棠看见为陪那姑娘回门省亲，被生生拔下蛇鳞的脸变得像是一个笑话一样。他没想到原来爱人不只有幸福的，也会有心酸、难过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