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赤奴婢
作品:《她掌权》 春日的花争奇斗艳,香浓郁。春日下起雨,点点或绵绵。
春风拂面,林雅不知熟睡了几日,睡醒又被迷晕。
她很饿,饿得浑身乏力,动弹不得。那些人只给了她一点水喝,一天一顿饭,她吃不饱,又在颠簸的马车里行路,日夜兼程,甚是疲惫。
大概过了五六日,她听得车外人声嘈杂,许是目的地到了。接着她就被拖下来,扛在肩上,进了院门,室内香气扑鼻。她被丢在地上,有人打开了麻袋,她终于得见光明。
许久未见这么明亮的光,她半眯着眼,慢慢睁开。
“这么脏?”一个中年女子在三步之遥打量着她,捂住口鼻。她全身紫红,头顶大红花,脚踏紫云靴,身上大红袍红色裳。脸上涂抹着一层厚厚的白粉,油得发光,脸颊两圈红。左嘴角一颗大黑痣,一双三角眼瞪得老大。
“哎呦,成公子从平州弄来的,您就好生招待她便是。”
男人交代完后便走远了。
梅妈妈烦躁的轻啧了一声,朝着男人的背影小声嘟囔几句:“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塞,真的是!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儿来的都是贵客!要不是给的银子多,你当我还看你脸色不?害……真是作孽!”
她看着安静的林雅,吩咐几个婢女帮她松绑,又命人备水洗漱。
林雅却轻轻开口:“妈妈,我想,我想吃饭,我想喝水。”
她饿得没有力气说话,梅妈妈见她虽然脏兮兮的,人倒是也安静乖巧,不见得如那人说的张扬舞爪,是一个狠厉的疯女子。她便叫人送来饭菜,过一会儿,饭菜端上来,林雅狼吞虎咽,急得连气都不喘,连连呛咳,又喝了水,才慢慢咀嚼起来。
“慢点儿吃,瞧他们真是的,恐连饭都没让你吃饱。”梅娘又把她细细瞧着,“真瘦,看骨相也是个可人,今后入了咱万花楼啊,便有吃的喝的。”
林雅终于吃饱了,梅娘又继续道:“你要乖乖听妈妈的话,赶今儿洗漱完毕就去娇娇那儿学习如何伺候人,晚上啊,便是初夜,有娇娇做陪,你倒是捡了个便宜。”
林雅点点头:“好的妈妈,雅雅知道了。”
梅妈妈突然神色一变,想着她这般讨巧会不会是个心思玲珑耍小聪明的人,但是转念一想,她未曾有半分过激行为,恐是吓傻了,何况她是从平州那等弹丸之地来的山野村女,又能掀起什么浪来?
“妈妈,雅雅能问问,这是哪里吗?”林雅感到她生疑,怯生生地又道,“雅雅被人强掳来此,打骂怕了,今后听话便是,雅雅又多问了。”
“哎呦,哪里的话,这里啊是京都城!雅雅不哭,来了万花楼便由我照拂着。妈妈要去前院招呼贵客呢,顺便帮你挂上牌子。”
“妈妈走好。”
梅妈妈一走,林雅怯生的脸色突变,倒是吓得身边的婢女手一抖。
林雅阴沉着一张脸,打量着四周。几个婢女已经备好衣物和首饰,浴桶飘逸着缕缕雾气。
精致风骚的房屋,粉红一色的装点。浓郁的花香,房屋陈设简单,一床一桌椅,不过倒是空旷。
“姑娘,我们伺候您沐浴。”翠芽率先开口,提醒林雅。
林雅走到浴桶旁,翠芽将花瓣放入,过来替林雅脱衣。
翠芽的手刚伸出来碰到林雅的衣襟,林雅向后退了一步:“我自己来,你们将衣裙放下,我自己洗。”
翠芽等人相视一眼,识趣地退下。
屏风掩映,粉红纱帐轻飘。林雅褪下身上穿了五六天的脏衣服,已经发霉发臭。
她蹙眉,进了浴桶中。
用瓢子舀水浇湿头发,拌了澡豆在手中轻柔轻洗。
泡得水都混浊,她裹了件衣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个,要不换一下水?”
既来之则安之,她要先全心全意的应付此时,等待时机出逃。
“姑娘,您等一下。”
几个婢女将浴桶中的水来回舀尽,又提桶倒上新水。
林雅颇有些羞赧地道:“那个,你留下吧。”
翠芽点点头。
林雅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脱光,脸色不自在地红润。翠芽却习以为常,将皂荚浸泡,取水浇她,仿若将林雅当成了一株心爱的花草。
林雅却接过她手中的瓢子:“你叫什么名字?”
翠芽真诚道:“奴唤翠芽。”
翠芽不过十三四岁,长得黝黑发亮,大眼清明,牙齿皓白。骨骼倒是比寻常女子大得多,黑卷的发,种种皆异常于祁国人。
“你是赤国人?”林雅问她。
翠芽点点头,眼眶微红,但是她长得黑,也不见得有多红。
赤国战败,当奉奴献财。林雅只觉赤人凶狠,常年惊扰祁国边境,但是古来男子征战惹祸,女子出嫁抵债。和亲如此,供奴亦然。赤国恐是不愿多献男儿,这赤奴婢便多得连青楼都塞得进来。
“你来了多久?”林雅打算套此人的话。
“奴不是新进贡的赤奴婢,而是早些年就到了京都城,大概六七年前。”翠芽倒是坦诚,“小姐,您若不嫌弃奴笨,奴今后就跟着您做事,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抓着浴桶一侧,像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可……”林雅的话停在喉头,她只是被人拐进来的,又不是真的一辈子待在这儿。
翠芽眼里的光熄灭,但是她好似习以为常:“奴知道了,奴是赤人,不免惹人注目,小姐您是真心要留在此地吗?”
林雅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不,我今晚会制乱趁机逃走,你若是有勇气,便和我一起逃。”
翠芽却惊得捂住了嘴巴,拼命摇头。
林雅失笑:“翠芽翠芽,我有的是通天的本领,你信不信?”
翠芽知道她在讲笑话,放下手来,凑近她的耳朵里说几句悄悄话。
翠芽说,今夜是娇娇的初夜,会有大人物来。
林雅没有去娇娇那里学习什么伺候人的本领,而是在听翠芽讲自己的过往。
六岁的时候她就被赤国供奉送给了祁国,那时她眼里只有恨,对父母,对赤祁两国。她第一个主人对她很不好,不是打就是骂,因为她听不懂祁国语,干活也不利索,索性她便被卖到了万花楼,老鸨嫌弃她的长相,也就勉勉强强的当个粗使奴婢。
她被打骂惯了,所以听到林雅说被打骂怕了,她也是心底一颤。
无论什么民族的女人,无论黑白黄皮,一贯心思柔软,她们都将承担着罪责,就像她阿妈说的一样,女人来这个世界就是来受苦的。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女人只能恪守妇道。
林雅忘了磕着瓜子,只觉得眼前的故事悲惨壮烈,甚是赞同。
女人可以起义吗?
这世道一但有不公,总有人揭竿而起,而女人太柔弱,所以只能忍受不公。
不对不对……女人只是没有团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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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而已,而男人,一贯的报团取暖,以前打战是一个部落,现在打战是一个国家。
林雅思绪飞扬。
可世上好男人还是有的。
翠芽继续道:“我敢保证京都城绝对没有好男人。”
“那何谦呢?何大人?就是那个为守一城而写下《绝笔书》的何右相。”林雅好奇。
翠芽努力回想了一下:“他倒是不错,没有来过万花楼。只是他此处不去,定然去了别处!”
林雅哈哈大笑:“他二十六岁未曾娶亲,一心扑在教民和治国之上,难得有人这么说他。”
翠芽却是别扭地道:“男人皆好色,咦,他是你什么人?”
林雅悄咪咪:“他是我老师,才大我十岁便诓我拜师,倚老卖老,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林雅颠倒黑白,又在偷偷地笑。忽地想到了什么,忧伤起来。
翠芽撇撇嘴:“听说他受了重伤,也不知是死是活。你如今被拐进青楼,你们师徒,当真是命苦。”
林雅将吐完的瓜子收在掌心:“命?”她一点点将瓜子皮散落在地,“我从来不信命。”
夜幕在二人的谈话中降临,林雅揉碎掰烂了翠芽的话。万花楼看似轻松散漫自由,其实重守卫看护,固若金汤,她想要逃出去绝无可能。除非她能搅得万花楼坍塌毁灭,否则天涯海角,万花楼绝不对姑息放过一个逃兵。
翠芽说,今夜来的人有很多都是名门世家的纨绔子弟,也有些好事闲暇的官员会到场,毕竟是第一花魁的初夜!
那景国公世子张越会来吗?
翠芽惊诧:“你也认识他吗?他可是我们这儿的常客。”
我倒是有点期待这次的见面呢,张越。
林雅当然没有忘记和宋星辰说的那番话,如果撺掇成功,那么左相压根就不用他们出手。而且她还可以借此机会,询问二林的下落。此刻她只祈求张越是一个势利眼无耻小人,小人愿意合作,而君子雷打不动。
林雅换上一件紫色妖娆的薄纱衣裙,露出肚脐,展现出精致的小蛮腰,还有齐胸的抹布,挂了许多的珍珠,手上戴上铃铛,脚上也如出一辙。
她本就是一张清冷脱俗的脸,狐狸眼微挑,薄唇上红,脸颊撒上粉红的胭脂。眼角贴上紫色的花瓣,额间画好紫红的印结。缀上耳环,插上紫红步摇,长串的珠子密密麻麻,流苏落在肩头窝下去的锁骨里。她唇下的一颗痣,原本风雅清骨,但是此刻装扮,添了几分妖异俊气。
翠芽忍不住惊赞:“牙子,你好美啊!”
林雅失笑,伸出手来勾起她的下巴:“愿意跟着姐姐混吗?”
她过分美丽,此举止虽然轻佻,却也让人欲罢不能。
翠芽红了脸:“我们赤国人喜欢是不分男女的。”
林雅哈哈一笑,改为摸摸她的头:“傻瓜,这种喜欢叫欣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也很漂亮啊!要是骑上你们草原的战马,应该也是英姿飒爽!我拔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你看这里,没被刮掉的眉毛英气十足,帅气逼人!”
林雅打起拿剑手势,又指着自己眉毛,刚刚被修剪一番,她倒是也些不服气。
“真是粗鄙,不愧是乡下来的野丫头,长得好看又如何,我们万花楼,来的可都是些大人物,怎么瞧得上张牙舞爪的野鸡。”
有女掩面而笑,有女姗姗来迟,一群莺莺燕燕,各花各有各花香,个个都塞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