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器跪在地上，沉默不语，只是一味的流泪沉痛悔恨。


    当年他若不起兵……


    罪孽深重，如今一切晚矣。


    他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张图纸，里面是一张阖家团圆的图画，一个美丽的女子，一身潇洒的男子，以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三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图纸褶皱破碎，竟如同现实中的三人一样。


    天意弄人。


    不顾世俗眼光和偏见，所以他们遭受非人的灾难！


    “思寒，这是我和你母亲，亲，亲手所绘，你拿着，还有，明月庄的明月花田，有些你母亲，生生前的遗物。”


    魏器磕磕绊绊，总算将话说完，为了更加利索，他甚至咬碎舌头，满口的血。


    张越，不，他是魏思寒。


    魏思寒接过来，将画一点点撕碎，低低地笑出声：“我母亲都死了，又何必虚情假意?”他把地上图纸的碎片踩了又踩，看着魏器狼狈的伸出手来，胡乱的想要抓起那些碎图纸。


    魏思寒冷笑连连：“莫要再提我母亲，你不配！”


    魏思寒最后看了一眼林雅，眼角的泪终于滑落，他们终是殊途不同归！他本就是恶鬼，见光就死，就此别过！


    他转身进了屋内，清风徐来跟上，将门关好，林雅却先行一步塞进门内。


    “林雅！”何谦轻生唤她，魏器缓缓起身，何谦只好作罢，带着魏器离去。


    林雅动作快脑子一步，她也不知为何要选择留下来，虽然她不知要如何安慰魏思寒，但她就是想留下来。


    清风徐来面面相觑，也不知作何反应。魏思寒累得侧躺在床上，看见林雅慢吞吞地在床边游荡，幽幽开口：“怎么，不回去了？”


    林雅艰难开口：“你，还好吗？”


    魏思寒四仰八叉：“好啊，好得很。”


    林雅弱弱地问一句：“那还进宫吗？”


    清风徐来差点想踢开屏风朝着林雅怒吼：你现在说这个合适吗？


    魏思寒被气笑了，她还真是……不过身体闲下来总是忧伤多，还不如多出去活动活动。


    “清风徐来，备马车！”


    四人朝帝宫而去。


    威严肃穆，富丽堂皇。重重的大门打开，世子的令牌都不顶用，魏思寒还是拿了左相的相玉才畅通无阻。


    “他连相玉都给你?”


    “是啊，不然我怎么能在平州掀风作浪。”


    说起平州，林雅冷哼一声：“看你可怜，我就既往不咎。”


    魏思寒不置可否，只是又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何必拿我的可怜去抵消我的罪过，错了便是错了。”


    林雅一愣，他也知道他做错了?


    魏思寒所说的做错，并不是林雅想的助左相为虐，而是他的的确确真的通敌叛国，更是想将这个罪名安在左相身上，以此来拉左相下水。


    他逛青楼，装纨绔，不思进取，勾结爱神教，私通北宴，撺掇北宴出兵装西赤之兵，增援西赤攻打东祁。探出东祁暗军实力，又与北宴说好等双方之争，必然大乱，暗军定然分崩离析。


    何谦已经寻到林雅，说明他已经彻查万花楼。魏思寒马上就要出卖北宴，然后捅出爱神教与东祁狗官的勾当。


    他没有想过一步步打击削弱左丞实力，而是一招毙命。


    从头至尾，都是他做的一场局，搅动风云，逃出牢笼。


    林雅，你不会知道的。


    我的杀母之仇，凌辱之苦。


    祁帝李晔，丞相赵凌霄，元帅魏器。


    他的恨，至死不休！


    通传下去，便见薛公公带着一高瘦清白的男子出来。


    林雅原已经做好准备，却还是抓起魏思寒的袖子：“哥……”


    林风见到小妹心头一喜，也没注意她的表情凝重：“三牙，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你，过得还好吗？”


    “还好，只不过有些冷清，我跟你说，这宫里什么都有，我前些日子还送信给爹娘，银子也送了不少，哦对了，你和林颂怎么样了？”


    魏思寒突然意识到林雅的小脑袋又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了，他弹弹她脑门：“冷静点，你哥没受宫刑。”


    林雅猛的抬头看他：“真的假的?”


    林风一听噗嗤一声笑：“三牙，你满脑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是张世子出手相救，我免遭一难，但我留下来，是有原因的。”


    他不肯说实话，他被张越救下却也是对张越生恨，并无感激。他在平州莫关县就知是世子掳走小妹，又怎么会觉得他那么好心。


    只不过张越说，他确实有私心。他会救林风，不过是想谈一场合作。


    林风要替他做宫里的细子，林风一开始不愿意，可是思前想后，他倒是想看看此人有何阴谋，于是将计就计，就在宫里住了下来。


    好在他懂得识人眼色，干活利索，又上进，深得薛公公的重视。


    林风将手上的食盒递给魏思寒：“听闻殿下喜爱桃花糕，我做了一点。”


    魏思寒接过：“那我便不客气了。”


    林氏兄妹二人单独寒暄几句，便也匆匆离宫。


    回去的路上林雅一直在想大哥说的那句：“我被迫待在这里，你要远离世子。”


    他是什么意思，林雅岂能不懂?


    大哥故作轻松，只不过是想掩人耳目。林雅想到还有个不知状况的二哥，得赶快对左相和爱神教下手！


    林雅正色问道：“接下来世子打算如何?”


    魏思寒闭上眼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膝盖：“我们去三酒楼，静候佳音。”


    三酒楼，以风雅成趣出名。


    日日闭门，不迎接随心的他客，只迎接提早预定的主客。


    别出心裁的进门方式，倒是也吸引了不少装腔作势，附庸风雅之人。


    三酒楼分三个境界，前厅吃酒，上楼品酒，后院煮酒。


    魏思寒不知何时预定了进门，他一来便已经有人出门等候。那是一个婀娜漂亮的女子，容貌与阿杏竟然有几分神似，一袭白衣，她福身一礼：“世子。”


    他们随她入了前厅，隔着层层叠叠的屏风，垂下来的绸缎泛着白光。高门子弟饮酒赏乐，美人相伴。


    林雅细细打量，雅致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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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斤酒，一美人，这钱精细算来，倒比万花楼划算得多。至于品酒，自然就是名贵的酒，写诗品评，楼上精致更雅，有名画名赋，都是出自高人之手。煮酒论英雄，可以比剑，可以比武，可以观赏酿酒的过程。这主人家倒是大方，煮酒都可让人旁观，也不怕别人窥伺秘方。


    林雅见魏思寒走过前厅，又上楼，像是主人寻查自家生意一样，才施施然地去到后院。


    “这个月盈亏如何?”魏思寒进了后院，毫不避讳。


    他竟然是三酒楼的主人！


    后院屋舍中，门上挂满铃铛，风起叮当。又是层层屏风遮挡，缕缕垂绸落下。


    而那位神似阿杏的女子叫沉鱼，是魏思寒的婢女。


    沉鱼表情凝重：“世子，亏多于收。”


    魏思寒躺在椅子上，林雅局促地坐好。徐来拿着林风桃花糕一一掰开，将糕点中的信条全部取出来，递给魏思寒。


    魏思寒打开看过，看到其中一条，他嘴角禽着冷笑：“赵取香就被打入冷宫了?看来万花楼的风已经吹到陛下耳里，何谦真有能耐。”


    林雅默然不语，魏思寒这个人简直太恐怖，他连帝宫都敢安插探子，他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林雅不知道的。深觉那是个无底洞，林雅并不想深入。


    沉鱼道：“世子，收购万花楼之事落雁还没回来。”


    “无碍，你可还探到什么消息?”


    沉鱼看了一眼林雅，听到魏思寒说自己人，沉鱼才道：“除何谦彻查万花楼，发现其收受宴国美石之事，替宴国通风报信，还有宋星辰不知所踪，四慧已死，还说是林雅下的手，源头已查清，确是左相所为。”


    林雅瞪大瞳孔，上一次截杀自己和宋星星的那一波人马竟然也是左相！而他们截杀宋星辰只是为了栽赃陷害自己，那为何自己也被抓了?这俨然不是什么巧合！


    “好一招挑拨离间，栽赃陷害！”林雅立马想到万花楼有人报信给何谦，原是想让何谦和宋武征因一个误会而相斗！左相竟然也会多此一举，这般蠢笨！又想到手下的走狗魏思寒叛国，魏思寒被她一看，解释道：“这事我没有参与。”


    “呵，当时我还好奇万花楼满屋的官僚大人呢，原来是同流合污，这倒是给何谦一网打尽，顺藤摸瓜，不就能找到左相的人了吗？叛通敌叛国之罪，可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死不足惜！”林雅恨恨道。


    魏思寒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人物：“我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的蠢人物。”


    宴国厉王成珏，顶替沈清泠身份入京，还是魏思寒帮掩盖的一桩脏事。


    “如今就是要探出此人身在何处，这一切都即将结束。”魏思寒幽幽地道，他的胜算已经近在眼前。


    “那宋星辰呢？”林雅眉目拧出一道担忧。


    “不知所踪便是如同二林一样，你还了解他吗？”


    “我只是怕。”


    魏思寒头一次见林雅婆婆妈妈，有些烦躁：“四慧既然以死换他安生，他定然无事。”


    林雅冷静下来：“那我们眼下要如何?”


    魏思寒看向沉鱼：“吃饭，我饿了。”